第229节

    郑菀推崔望,“你应了我的,要替我照顾阿耶阿娘,给他们摔盆送终。”
    崔望一动不动。
    他抱着她,整个身子绷得像一具僵硬的石雕。
    “崔望!”
    郑菀斥他,“你愽凌崔氏子素来一诺千金——”
    “——啧啧。”
    旁边看热闹看了一会儿的七杀走上前来,拍掌大笑,“真是郎情妾意,好生感人。”
    紫微星君整个身体鼓胀成了一个球。
    七杀负手踏近,直到距离郑菀和紫薇大约一丈,才停了。
    他抬头看着郑菀,那眼神有些奇异,让她一时辨识不清,像是书远,像是……书晋,可再看,却是七杀。
    “我再问你一句,书远和书晋,你喜欢谁?”
    七杀问得轻轻的。
    紫薇星君鼓胀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他整个人已经完全看不出方才清雅出尘的模样了,遍布的眼睛、嘴巴,让他看起来活像个圆形的怪物。
    “七杀?”
    紫薇突然间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你背叛我,选择与这女娃娃合作,你也欢喜她?难道你不知道,本君魂灭之时,便是你消亡之日?”
    “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谁能想到,当年眼睛不眨便能屠灭六城的仇戾仙君,居然会爱上一个女娃娃,还为了她自寻死路,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紫薇星君险些笑岔了气。
    “星君错了。”
    “哪儿错?”
    紫薇星君好整以暇地问。
    怨气所化之口,与不尽的血雾在他体内肆虐,内脏被一点点啃噬,可他的声音似乎听不出什么痛楚。
    “你将那山羊胡子在石棺前摔个稀巴烂,造出一堆鸠明草,不就是为了点化这女娃娃?是本君大意了,自以为胜券在握,竟未发觉你二人在暗中的勾当……”
    “错了。”
    七杀挑眉,“星君,你不急着死了?”
    “不急,听完再死。”
    “星君对万事有求知之欲,不喜欢谜团。而我七杀,平生最厌恶之事是什么,星君可知?”
    “鸟儿。”
    七杀颔首:
    “是,鸟儿。”
    “……鸟儿多美啊,双翅一振,便可翱翔天地,这等自由快活,我七杀却求而不得。所以,我每每见之,必要掐其脖颈,断其羽翼,另其再不能快活,方能泄恨。”
    “你是本君这万万年来,见过最奇葩之人。”
    紫薇星君点评。
    “这万年来,我颈戴枷锁、羽缚缰绳,再不能肆意——我七杀,可不欢喜头顶有人站着。”
    “那为何又忍本君这许久?”
    紫薇好奇道。
    “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
    七杀一摊手,唇角勾起的笑邪肆又得意,“你瞧,这不,让我等到了机会。你一命,我一命——”
    “哈哈哈果然够疯!不愧是本君当年看中的人物。”
    紫薇星君半点不见恼。
    “现下,我还要做件让你不快活的事儿。”七杀乐呵呵地道,“小修士,你还未说,喜欢书远多一点,还是书晋多一点儿?”
    郑菀看着七杀,猛然间意识到什么。
    若要算因果,七杀亦是承紫薇之因,一万年前,怕是紫薇从必死之局里救了仇戾、也就是现在的七杀——
    七杀已是必死。
    但若他肯出手,砍断这些鸠罗之手——
    郑菀定了定神:
    “都不喜欢。”
    这人心思诡谲,实在难猜,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个厌恶被人控制的狂妄之徒,同样也会厌恶被人欺骗。
    崔望显然也意识到了。
    他紧盯着七杀,环住郑菀的胳膊收了回来,甚至还退后了一步,将自己掩入一片球状的阴影里。
    “都不喜欢?”
    七杀咬着字,笑眯眯地道,“都不喜欢啊……那挺可惜的。”
    他眼神突然冷了下来。
    “哟,热闹看完了,走罢。”
    话音方落,紫薇星君鼓胀的速度猛然间增快,眼看便要自爆——
    崔望上前一步,抱住了郑菀。
    “砰——”
    一声冲天巨响,血雾滔天,气浪翻涌,以摧古拉朽之势将空间内的所有都夷为平地。
    桌、椅、树,还有人……
    只剩一片空茫茫。
    石棺外,盘膝而坐各自调息的大修士们猛然间睁开眼睛,连连踏空后退。
    剑网被冲成齑粉。
    棺盖“砰的”一声掀开,吐出一道人影。
    天鹤道君当先冲上去,一抖袖,排开气浪。
    其他人也各施神通,帮着天鹤将人裹了过来,放于祭台。
    这人血渍呼啦一团,已经完全看不出人样了。胳膊往前伸着,仿佛在环抱某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法袍七零八落,浸泡了血水,紧紧裹在身上。
    一身的血寸口,面上一片血污,依稀能看出轮廓。
    有人施了个涤尘诀。
    那人俊挺的五官露了出来。
    面如净雪,丰鼻薄唇,乌鸦鸦的长睫下,一双眼睛死死闭着。
    “离微……道君?”
    几人面面相觑。
    进去的是玉清门那女娃娃和仇戾仙君,怎出来的,是离微道君?
    而且看样子,情况不大妙。
    “徒儿?徒儿?”
    天鹤道君手指抖抖嗖嗖地伸了过去,还未触到,便又闪电般缩了回来。
    “道君莫担心,离微道友吉人自有天相,承天之运而生,如何会有事?”
    有人安慰。
    “是、是,本君那徒儿命硬着呢,岂会那般轻易便出、出事?”
    天鹤色厉内荏,心一横,手指往徒儿鼻下一递,待触到那若有似无的一丝鼻息,立马松了口大气:
    “没,没事,没事,活着,还活着。”
    他一下子往后坐倒在了地。
    “元丹,八阶的复洛丹!快,快!”丹心宗大修从储物袋里取了一颗出来,“就一粒。”
    “知道,承你的情。”
    天鹤道君立马坐起,夺了他丹便往小徒儿嘴里塞。
    谁知徒儿牙关紧咬着,怎么塞也塞不进。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莫不是还醒着?”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这时,底下那人睫毛颤了颤,眼睛缓缓睁了开来。
    那双黑漆漆的、从前盛满了浩瀚星辰的眼眸,此时仿佛含了薄翳似的冰层,空茫茫一片。
    “徒儿啊,醒了怎么不吱一声?吓死为师了,快,把丹丸吃了。”
    天鹤把元丹往崔望眼前递去。
    谁知只碰到紧紧闭着的嘴唇。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天鹤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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