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俗话说得好,莫欺少年穷,他没听进去,眼下却要看着女儿花费百倍千倍的功夫去讨好人,他恨不得每天都想活回去给自己一巴掌!
不一会儿,郑菀抽抽噎噎地睡着了,郑斋在她床榻边直直坐了半宿,待东方既白,才一整袍服走了。
郑菀睡了格外香甜的一觉。
什么梦都没做,醒来时,天还未亮,屋内只点了一盏琉璃灯,烛火被烟笼纱灯罩罩着,发出幽幽的光。
镙黛撑着脑袋在她身旁,头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你可算醒了。”
无脸怪的声音又哑又无聊。
“怎么了?”郑菀听她语气不对。
“你整整睡了两日。”
“哦。”
郑菀不甚在意,摸了摸颈间的琉璃珠,“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啊……”无脸怪一愣,半天才道,“活太久,忘了。”
“你叫我烬婆婆便是。”
“烬婆婆,这情蛊当真下了么?”郑菀好奇地问,“我看崔望无甚异常。”
烬婆婆嗤的笑了:“你以为这情蛊便跟你凡间生娃娃一样,今日播种,明日就生了?”
郑菀不服气:“怀胎要十月。”
“哦?要十月?不是一日便生了么?”
郑菀:“……婆婆。”
“情蛊是一对儿雌雄蛊,受宿主影响。你那情郎修为高境界高,你不过是肉体凡胎,雄蛊自然势大,你影响不了他。可他也影响不了你。至多就是心智不稳时,会放大某种情绪,比如恐惧,脆弱,或者……欢喜,嫉妒,厌恶。”烬婆婆看郑菀一脸“折本”了的样儿,乐道,“但有个好处,你死,他也死。你俩现在同命,万一某一日图穷匕见,他也得顾忌着你的小命。”
“可——”
“还有个好处,”烬婆婆嘎嘎嘎笑,“有雌蛊者,修为越进益,便会越貌美,雌雄双修……嗬嗬嗬嗬嗬嗬……”
郑菀红了脸,莫欺她是个凡人,她也、也是知道双修之意的!
不过,貌美,她总是欢喜的。
“所以婆婆的意思是,要崔望对我动心,还需我自己来?”
“自然,天底下,可没有白来的午餐。”烬婆婆卖了个关子,“照我看来,你那情郎冷心冷肺,万物不萦于心,对你,还是有些特别的。”
“有种人,生来便是无情道种,你那情郎,身具无垢琉璃体,又有纯元雷罡剑心,本就是修道的好苗子,你能得这一点儿特殊,便了不得了。”
郑菀思及梦中所见,发现烬婆婆说得分毫不差。
“婆婆我要闭关了,这几日你那情郎天天来为你输元力,婆婆我偷偷截了一点儿,正好补补气,没事别叫我,听不见。”
郑菀的疑惑还没问完,耳边便再没声响了。
“小娘子,小娘子——”
她怔愣着抬头,却见熟悉的团绣帐幔里伸进来镙黛的大脸,此时正露出一脸欣喜和娇羞,“小娘子,国师大人来看你来了!”
门边倚着一道修竹青松般的影子,他换了一身湛蓝的宽袍,袍边暗纹隐隐,有微光浮动,风过,袍摆飘飞,好似将整片青天都揽在了身上。
长发以冠玉竖起,鬓若刀裁,眉若削骨,唯独一双眼,漆漆若渊之深谷,冷峻深邃,看人时,只觉连指尖都生了寒意。
可这寒意随着他由静而动,渐渐化了。
“醒了。”
崔望只作平常。
郑菀倏地弯起了眼睛,如同一弯甜蜜蜜的月牙儿,“嗯,醒啦。”
“你这伤还需半月方好,这半月里,我会日日过来,助你化开药力。”崔望挪开视线,落到了她房中的博古架上,好似那里有一物引起了他极大的注意。
“多谢崔先生。”
郑菀点头,“劳烦崔先生稍待,镙黛,扶我去盥洗。”
“不必。”
崔望屈指一弹,郑菀只觉得一阵清风卷过她,俏皮地在她身上一滚,久睡的尘气,便随着风跑了。
……莫非这便是仙人人手都会的涤尘诀?
郑菀眼睛晶晶亮。
“先生此法甚是方便。”她又抚抚肚子,“可有光吃不胖的术法?”
“有。”
“梦术。”崔望难得有了一丝笑意,调侃道,“我二师兄便甚是欢喜此法。”
郑菀暗地里撇了撇嘴,知晓他在嘲笑她痴心妄想。
他那二师兄,痴肥如猪,平生最好嚷着要瘦,却从来戒不了口腹之欲。
“罢了。”
郑菀故作不平,“反正先生也不肯教我神仙术法。”
崔望蹙眉:“我不欲与你为师。”
“吃完早食便来明轩堂。”言罢,人已消失不见。
明轩堂是郑府的客房,郑菀望着镙黛:“崔先生……”
“老爷为国师大人收拾出了一间房,这几日小娘子昏昏沉沉的,国师大人便住那儿了。”
郑菀忽而觉得,烬婆婆说的,大约还有一点儿道理。
起码这苦肉计,使得甚是不错。
——
明轩堂。
一日十二个时辰,每隔一个时辰,便要输送元力一次,期间不允许任何人进来叨扰,之前郑菀痛得迷迷糊糊,不大清楚,此时却能感觉到崔望按在她身前的力道、热度。
输送元力时,外衣需脱了的。只余薄薄一套中衣,能感觉到脐下三寸之处,被崔望以掌虚虚覆住,他大掌极大,几乎可以一次握住她的腰腹。
郑菀不再在地挪了挪,身前本闭着眼睛的崔望却睁开了眼睛:“莫动。”
她这才发现,他那双眼里不知何时染了层层氤氲的雾气,长长的睫毛仿佛沾了水,看人时,像天上的神祇突然落了地、沾了尘,染了欲。
郑菀眨了眨眼睛,天真地道:“崔先生,你热吗?”
第15章 春波起
崔先生没答话。
他那双深邃神秘的眼眸仿佛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明明藏着星空万里,此时却好像只装了一个小小的人儿。
郑菀瞧不真切,下意识倾身向前,还颇“善解人意”地从腰间抽了块帕子欲给他揩汗——手伸到半途,却被崔望拦住了。
“崔先生?”
郑菀不解地看着他。
“你欲为何?”
崔望捏着她纤细的手腕,好似又成了冰雪一块了。
郑菀指了指他额头:
“崔先生你、你冒汗了。”
被桎梏的右手挣了挣,好容易从那铁掌里挣出,她揉了揉手腕,半抱怨半撒娇道:“崔先生,你这劲儿也太大了,喏,你看,红了。”
郑菀将手腕递到他面前。
素白垂顺的宽袖落下,露出一双皓白如霜雪的细腕,沁红的鸡血石衬得那皮肤极白,这般一来,手腕间那到细细的红痕也就越发明显了。
崔望挪开眼睛,喉咙动了动:
“对不住。”
“一句‘对不住’便过了?”郑菀胡搅蛮缠地将手往他眼前递,“你替我揉一揉。”
这胳膊一递,人便靠得越发近了。
一阵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吹起她脑后的长发,撩起一丝落到他胸口、腮边,仿佛柔软的羽毛刮过,一触即分。
崔望闻到了女子身上独有的香气,于缭绕的香气里,她的唇瓣如夏日枝头饱满的红石榴,开开合合。
“我以前碰伤了,阿耶都替我揉的。既然崔先生不愿,我便叫我阿耶去。”
郑菀说着作势要从塌上爬起,谁料还未下榻,手腕便叫人从背后执住了。她转过头,却见崔望拉住她,双睫微垂,敛起一切外露的情绪。
“崔……先生?”
郑菀歪了歪头。
崔望一声不吭,可郑菀却发觉,他居然认认真真地低头替她揉起了手腕,屋内一片死寂,只余衣料摩擦过后的窸窣声响。
他一开始用的力道不是过轻便是过重,郑菀明明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可崔望却好似得知了她的感受,不一会儿,那力道便很舒适了。
一点点疼,可疼完便筋骨舒畅了。
“好了。”
良久,他放开她的手腕。
郑菀恍若无事般甩了甩手,莫说红痕,连点异样感都消失了。
“这如何办的?我阿耶每次帮我揉完,上了活络筋骨的药,还需费些时日才好。”其实哪有看起来这般严重,不过是她皮肤天生嫩,稍有磕碰便会留痕罢了。
崔望看她一眼,一声不吭地将手掌虚虚覆在她小腹:“继续。”
他又往她丹田输送起元力了。
郑菀支着脸抬眼觑他,却见他眉眼不动如山,又成了一副假人儿。她无趣地拖长语调,长长地“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