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嗯,味道还不错。改天帮我买两包,放我办公室,办案的时候能用得上。”
    咖啡能提神,熬夜时是个好东西。
    “好,明天我帮你买。”
    江时临不再说话,转身看夜色里的万家灯火,继续喝咖啡。
    莫惑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开了口,“头儿,我觉得吧,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江时临握着咖啡杯的手倏地一僵,语气淡然,“你想说什么?”
    “头儿,我知道我说的话你不爱听。但是她,她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永远停留在回忆里折磨自己。”
    江时临今晚的心情变得特别沉重,突然想找一个人说一说话。“莫惑,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能把你的命交给她。”
    莫惑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谈过恋爱。”
    所以他并不真正懂得什么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江时临又沉陷在沉默里,天台上安静得只有风刮过的声音。
    就在莫惑以为江时临不会再和他这个没谈过恋爱,不懂得什么是爱情的人说话时,江时临再次缓缓开口,“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母便去世了。那个时候我只有八岁,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无疑是天都塌下来了。”
    莫惑没有想到江时临会跟他聊那些深沉的往事,整个人不由得变得严肃起来,那神情就像要执行组织下达的命令似的。
    “当时,所有的亲戚都觉得我是一个累赘,谁也不愿意收留我。被逼无奈,我只好被送到了孤儿院。”提及那些遥远的往事,江时临的声音在这寂寥的夜色里变得飘渺,“我那时候原本以为我会在孤儿院呆到成年。”
    “两个月后,有一个叫赵青慕的漂亮女人来到了孤儿院,说是我父母的朋友,想要收养我。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
    那个漂亮的小女孩就是宋西汐。
    其实江时临没有想过要跟赵青慕她们走,因为当时的他在经历了父母双亡,被亲戚踢皮球后,心里已经有了阴影。他很害怕如果收养了他的人家,突然有一天不喜欢他了,就会跟那些踢皮球的亲戚一样,再一次把他送回到孤儿院来。
    他想,那还倒不如一直呆在孤儿院。
    是宋西汐一直拽着他的手不肯放,用带着奶油味般甜腻的声音对他说:“时临哥哥,你跟我们回家吧,以后西汐的家就是你的家。”
    这个小女孩有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又清又亮,仿佛藏着太阳,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来。
    生怕他不肯答应,她高举白胖胖的小手在头顶,“时临哥哥,我保证一定会把我的毛公仔,我的芭比娃娃全都分给你玩。对了,还有好吃的巧克力蛋糕。”
    江时临当时心想,真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她不知道男孩子根本就不爱玩毛公仔、芭比娃娃,也不爱吃巧克力蛋糕。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坚持把迷了路的自己带回家。
    不,应该说是给了他一个新的家。
    “从我八岁那年遇见她,打后的二十年里,我从来就没忘记过她对我说过的,‘江时临,宋西汐的家就是你的家’。”
    这个傻丫头,她怎么会知道,有她的地方就是他的家,没有了她,他从此就再也没有了家。
    四处飘泊,就连随遇而安都做不到。
    在莫惑的心里,江时临一直都是顶天柱般的存在。只要有江时临在,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都能心安不慌。
    可现在,莫惑才知道原来江时临也不是无坚不摧的。
    正如现在。
    “头儿,我知道你对她用情至深,但是死者已矣,你应该学会放下,继续往前走。我相信她在天之灵也希望看见你幸福的。”
    江时临笑着摇了摇头,“谁都取代不了她,我也不想勉强自己。”
    一个人过,也没什么不大了的,不是吗?
    莫惑没有再劝,一起共事多年,莫惑了解他说一不二的性子。
    “头儿,我能冒昧地问一下,她是怎么死的吗?”
    “在去往机场的途中,小轿车失控,连人带车坠江,司机和她都没能救回来。”
    “小轿车坠江,车辆翻滚,车辆坠入水面的瞬间冲击力很大的,基本上入水的冲击力就已经把人给拍晕了,自救也就谈不上了。如果是车子从不高的地方滑入水中,那也许有机会自救。总的来说,遇到这种事情就是现实版的死神来了,生还的希望渺茫。”
    江时临心神一震,猛地转身,焦急追问:“你刚刚说什么?”
    莫惑被江时临严厉的表情吓了一跳,“我…对不起,我……”
    “你刚才说,如果车子是从不高的地方滑入水中,会怎么样?”江时临的语气是莫惑从未见过的紧张。
    “也……也许有机会自救。”莫惑原本还想说前提是那个人懂得游泳,其实会游泳最后也未必能死里逃生,因为不知道会不会有足够的体力游到岸边。
    但是江时临阴晴不定的表情让他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因为他不知道会不会踩雷?!
    江时临脑子里骤然闪过宋医生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的眼睛重叠。
    脑子突然蹦跶出一个极其荒唐的想法:假如宋西汐坠江后侥幸自救,后来又幸运被人救了呢?
    第15章
    凌瑶凶杀案已经告破,而周复因故意杀人被判决死刑。
    凌瑶的母亲千里迢迢把锦旗,亲自送到安阳市公安局来,感谢他们为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
    双鬓银发身形佝偻的老人家在公安局数度痛哭失声,谁劝都无济于事,最后还因为伤心过度晕了过去。
    可谁也没有想到老人家这一闭眼,就再也没有睁开来。
    在医院,林雨琦替老人家盖上白布,脾气比鞭炮还要暴躁的她,内心也能柔软得跟团棉花似的,别过脸哽咽落泪。
    “凌瑶原本就是老人家全部的希望,如今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打击她哪能承受得起。”
    “刚刚老人家在警局跟我说,她原本就是时日无多的了,但无论如何也要撑着一口气,亲眼看害死自己女儿的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老人家说,自己终于能安心地走了……”
    病房里,气氛很是沉重压抑。
    然而他们谁也无能为力阻止悲剧的发生,这种无奈如同一块巨石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难受得无法言喻。
    江时临面色沉着,“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是妥当处理好老人家的身后事,待老人家火化后,将她的骨灰送回她的老家去。”
    “是,江队。”莫惑站了出来,“我去送。”
    林雨琦抬手擦干眼泪,“江队,我也去。”
    ——
    两天后,莫惑和林雨琦将老人家的骨灰送回了怀丰县,返程回到安阳市公安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莫惑人刚踏进办公室,便听见王道跟他说:“你回来得正好,头儿刚好有事要找你,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头儿,他找我有什么事啊?”
    王道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你去一趟不就知道了吗?”
    莫惑面色秒变,甚是痛苦,捂着肚子,“哎呀!不行了,我肚子好痛,回来的路上我肚子饿,在街边小店吃了一碗馄饨面,估计那馄饨面不干净。哎呀,疼死我了!”
    “王道你去帮告诉头儿一声,等我解决完三急大事后回头再找他。”
    “诶,诶……”
    没等王道拒绝,莫惑已经捂着肚子阔步往wc的方向飞奔,还不忘记回头嘱咐王道,“你赶紧帮我去告诉头儿一声,头儿他做事性子急。”
    于是,王道不忘重托,十分仗义地替莫惑去做传话筒。
    十分后钟,原本是笑眯眯进江队办公室的王道,现在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磨牙切齿想要吃人。
    老杨头瞧见他这模样,关心地问:“小王,你这是怎么了?挨头儿训话了?”
    “这是一件比挨训还要残酷一百倍的事情。”王道的视线在大公室里进行搜索,咬牙切齿问:“莫惑人呢?”
    说曹操,曹操人就到。
    “解决完三急,整个人舒服多了。”莫惑笑眯眯地问王道,“道哥,你在找我吗?”
    王道一见到他,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本书就向他扔去,“□□大爷的!你小子竟然敢挖坑给老子跳。”
    莫惑眼疾手快接过王道扔过来的书,一脸大写的无辜,“道哥,你这是要玩谋杀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还有脸问自己做错了什么。”
    王道恨得牙齿痒痒的,二话不说又抄起一本书向王道扔去,“你明明知道头儿叫你进办公室,是让你写破案报告书的,你这该死的浑蛋,装肚子疼把我推入了火坑。”
    想起要写密密麻麻的破案报告书,王道真想仰头嗷嗷吼上几句。
    他这刑警就好比古代的武将,情愿上战场冲锋杀敌,也不愿意写什么文绉绉的破案报告书。
    别说他,在座的没有哪一个人会喜欢写,个个视这玩意儿为洪水猛兽。
    莫惑笑得贼贱,“瞧你说的,我莫惑像是这种推兄弟进火坑的人吗?我又不是读心神探,我怎么可能知道头儿的心里在想什。这纯属是意外,意外……”
    然而事实的真相是,莫惑跟在江时临身边苦逼地写了三年破案报告书,早已经摸出了门道来了。
    “你不是像,你是毫不犹豫把我推进了火坑。”
    王道双手插腰,傲娇地仰起略显富态的下巴,“我不写,我不写,破案报告书你自己搞掂!”
    以前,破案报告书都是大队长写的,前任大队长文笔好,报告写得那一个叫漂亮,根本不需要他们搜肠刮肚,挤尽肚子里的那点墨水。
    现在倒好,摊上了个比他还要烦写报告书的江队。
    这看来以后的日子没法过了!!
    林雨琦走了过来,“瞧你这点出息,不就是一份破案报告书吗?至于要这么如临大敌吗?”
    “要不,你来写?”王道斜睨着她。
    林雨琦幽灵似的默默飘走,面不改色道:“当我没说过。”
    搞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老杨头笑得嘴都合拢不上,重重地拍了拍王道的肩膀,“小王,你辛苦了。”
    办公室里几个刑警也不嫌事大,笑着起哄,“道哥,你辛苦了!”
    “你们……”王道快要被气疯,“你们这群落井下石的小人,以后哥吃鸡,坚决不带你们!”
    下班铃刚响起来,江时临踩点从办公室出来。
    莫惑用力一蹬,滑着轮椅到江时临的跟前,八卦地问:“头儿,你这是要下班了?”
    “嗯,约了人吃饭。”江时临说。
    莫惑瞧着他们的江大队长心情很是不错,好奇心被撩了起来,嘴多问了一句,“头儿,你约了谁吃饭呀?男的还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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