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不过,王愆旸还是垂眸看了一眼正如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的元幸,
    到家后,王愆旸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空调,将扇叶给掰下来,带着元幸吹了一会儿凉风,汗落了后又把元幸赶到浴室洗澡换衣服。
    等王愆旸从浴室出来后,一打眼就看见了换了睡衣短路,仰躺在沙发上晃着细白小腿的元幸。
    左腿上有一道丑陋的疤痕,像一条虫子般斜斜地攀附在皮肤上。
    王愆旸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伤痕是在元幸初次入住自己家,那会儿他没细问。之后因为是冬春季,在家大多穿长裤长袖的家居服,疤痕也就被掩盖住了,他也就没再想起这件事。
    直到今天,元幸换上了他新买的夏季睡衣,小腿上的伤痕这才露出来,王愆旸这才记起这茬事。
    王愆旸擦着头发走了过去,坐到元幸身旁,毛巾搭在颈间,伸手拉了拉元幸的胳膊,示意他坐起来。
    元幸当即爬起来,像只小熊一样伸出双手就往王愆旸怀里扑。
    王愆旸也将他揽到怀中,拍了拍肩膀。元幸仰起头看他,问:“怎,怎么了呀开心先生?不吃饭吗?饿,饿了的。”
    而王愆旸的视线全部都聚焦在他小腿的疤痕上,看着那道浅褐色的疤痕,逐渐皱起了眉头。
    许久没得到回应的元幸不禁又喊了他一声:“开心先生?”
    王愆旸这才回神,伸手抓住元幸纤细的脚踝,指着那条伤痕,问:“怎么来的?”
    元幸愣了一下,慌忙抽出自己的脚,往身后藏了藏。
    这一反应让王愆旸眉间沟壑又加深了不少。
    “没事儿。”王愆旸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我就是问问,不想说的话就不说。明天我给你买点去疤痕的药膏,你坚持着抹一抹,说不定颜色就会淡一些。”
    虽然元幸没说话,但王愆旸稍微动动脑子也能猜出来这是道疤痕是因谁而来,除了元红铭那个人渣还能有谁。
    既然元幸不想说,那王愆旸也就尊重他的沉默,又摸摸他的后脑勺,问着和平日里一样的话:“一会儿想吃什么?冰箱里有牛肉,吃黑椒牛柳好不好?”
    说着就要起身朝厨房走,刚站起来,衣角就被抓住了。
    元幸抿了抿唇,抬眸看着王愆旸说:“是坏蛋他用,用刀划的。”
    第一百章
    元幸给的答案和王愆旸心中所猜测一模一样。
    他继续小声说:“是, 是我很小的时候, 妈妈和奶奶出去,出去了。坏蛋他喝醉了,要拿……拿刀……”
    话没说完他就被王愆旸拥入怀抱, 后半句话没能说出来。
    王愆旸一下接一下地轻拍他的后背,温声哄着他:“不用说了元幸, 我都知道。我们小元幸受苦了。”
    怀中的元幸似乎不太舒服,身形微微颤抖, 咬着下唇,喉间发出“呜”的一声。声音低低的,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王愆旸闻声, 立即将他抱的更紧了点:“没事了元幸, 对不起,不应该跟你提这个的。”
    既然已经猜到答案了,那自己又问什么呢?明明今天下午回家的时候还那么开心。
    王愆旸心中十分懊悔。
    不过, 王愆旸又低头看了看胸前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虽说元幸一直在成长, 心脏上缠绕的荆棘也逐渐一条一条被温暖拉开,但元红铭终究是他心里扎的最深的那根刺。
    元红铭给他童年带来的伤害并非是时间可以消磨掉的,就如同他左腿上那条伤痕, 这么多年了,依旧丑陋地横亘在皮肤上,一如它当初愈合的模样。
    王愆旸伸手,大拇指在那道褐色的疤痕上抚了抚,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抚平他心中的伤口。
    疤痕的是凸起的触感, 而一旁的皮肤则细白滑腻。
    指腹下的触感凹凸不平,就像一个腿上带着伤痕的小孩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自己心里头,将心脏表面踩的坑坑洼洼,每踏上一步都伴着一次心跳的悸动。
    “没事了元幸。”王愆旸抱着他说,“以后我不在你面前提他了,没事的。”
    其实这次王愆旸也不是刻意提及元红铭的,只不过前几天他刚好接到了嘉铭的电话。
    就是在元幸收到小星星的证书,准备带着去找小姐姐,王愆旸在他临出门前叫住了他,结果又放他走的那个下午。
    当时说是和妈妈有关的,但确切来说是元红铭相关。
    嘉铭在电话里告诉往王愆旸,自己的家人在京市见到了元红铭,不过那时嘉铭的亲人在地铁上,元红铭在对面开往反向的地铁里,他只看了一眼,地铁就匆忙启动了。
    所以说并不是嘉忆亲眼看到元红铭,这还稍微让人庆幸一点。
    其实在嘉忆刚从那个魔窟逃回家的时候,嘉家曾经从她口中得到过一星半点的消息,去过那个小村庄,试图将元红铭一家绳之以法。
    奈何村子落后偏僻,村内大多人没有法律意识,并不认为拐卖妇女儿童是违法行为的,甚至有的人的孩子和妻子就是拐卖来的。
    愚昧的村民当然不欢迎嘉铭一家,将他们赶了出去,有一名亲属还被村民扔的石头砸伤了脑袋。
    嘉家见此行不通,转而向当地的警察求救,奈何他们说管不了,让嘉家人趁早放弃。嘉铭无法,只得带着亲人离开,也不知他们到底是真的管不了还是官民相互。
    不过在临行前,他们还是得到了一张元红铭的照片,具体怎么得来的,除了嘉铭,没人知道。
    得到照片之后,嘉家人便将这个魔鬼的模样牢牢地记在脑海中。
    此后,为顾及嘉忆的状态,嘉家人就没再去过那个小村落,也没再询问过嘉忆。
    元红铭的模样就在他们心里沉寂了四年之久。
    直到那天,灰尘才被抹去,罪恶漂浮在空气里。
    那天嘉铭在电话里和王愆旸说的就是这件事,王愆旸权衡了一下,没有当时将此事告诉元幸。
    至于元红铭来京城的目的,没人再见过他也就没人知道。
    王愆旸在次日去花卉市场找过张明星,问他是否知道其中缘由。
    张明星当即给家人打了电话,得知元红铭赌大了,将家里剩下的田地和祖宅给变卖了,结果还是赌输了,一气之下来了京城,并且扬言说要来京城找老婆孩子。
    人是来京城了,但也只被嘉铭的家人瞧见过一次,此后就像蒸发了一样再也没见过。
    但无论如何,他人在这个城市是真。
    元幸逐渐平复了情绪,开始在王愆旸怀里一扭一扭,似乎觉得这样抱着有点热,又开始了下午“恶元元先告状”那套:“开心先生,我们说,说好了不抱的。”
    王愆旸见他状态好了一些,又收紧双臂将他搂的更紧了点,故意逗他:“不放,今天我就要抱小元幸了。”
    “嗯……”元幸思考了一下,也伸出双臂回抱住王愆旸,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那就,就抱抱吧。”说着,又往他怀里挤了挤,整个人都要趴在人身上了。
    他说是嘴硬,其实也是想抱抱的。
    尤其是在刚刚难受的情况下,开心先生的怀抱比吃了一整盒巧克力糖都要甜。
    成功挤进怀抱,稳稳地坐在大腿上后,元幸抬起头看着王愆旸眨了眨眼,王愆旸则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两人坐在沙发上,均一言不发。
    王愆旸一边用食指绕着元幸的头发,一边思考着。
    元红铭人在京市,虽说京市和相较于一股元红铭就好比沧海一粟,能恰巧碰到的概率趋近于零。但就凭元幸能在车上随意一瞥就看到了自己的妈妈,王愆旸就相信元幸的“运气”到底有多“好”。
    如果元幸真的“运气爆棚”,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遇到了元红铭,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窗外晚风飞行而过,将窗帘高高地拂起,落下时发出“呼呼”的声音,紧接着雨点拍打在窗台上。雷雨骤降,没给人一丝喘气的机会,屋内就变得闷热烦躁了起来。
    王愆旸看着窗外电闪雷鸣,心中叹了口气。
    暴雨要来了。
    暴雨过后是个晴天,元幸为了给妈妈送星星,连着一周多都没去过康复中心了。今天他特意起了个大早,带上家里的糖果和小点心,准备带去给方奶奶和小陈姐姐,还有他的小秋弟弟。
    令秋迟被司机接走回家吃饭了,说下次带元幸去猫咖见见世面。
    元幸被王愆旸接走,回家吃了午饭休息片刻,又急急忙忙朝火锅店赶,他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只是心中相较之前,慰藉了许多
    张玥又招了一个小孩来分发零食饮料,元幸就被调到室内专门帮客人点菜。
    忙活了一下午后,张玥走过来问他:“感觉还行吗?不适应的话就还回来发零食吧。”
    “还可以的。”元幸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我觉得自己,自己可以的。”
    “那就行。”张玥顺手抽了张湿巾给他,“觉得不适应的话一定要跟姐姐说啊。”
    “嗯。”元幸点点头,继续去给客人点菜了。
    最近店内来了一群奇奇怪怪的人,他们不像正常客人一样来吃火锅,元幸觉得他们简直是来店里做饭的。
    “那个服务员,你能帮我再加一碗米饭吗,顺便牛肉粒没有了,麻烦你和后厨说一声吧。”
    这是今天元幸见到了第三个要在店里煮牛肉粥的人了。
    他点点头,应了声“好”,走到后厨端了碗米饭先给过去。
    调料区的牛肉粒是空的,元幸一连问了好几个同事都说不知道仓库的牛肉粒放在哪儿,终于有一个告诉他:“玥姐昨天才进了货,你去问问她。”
    于是元幸只好去找张玥。
    结果他没找到张玥,却见到了嘉铭。
    元幸其实有点怕嘉铭,加之他以为妈妈也跟着来了,下意识就想藏起来。
    结果嘉铭远远地就叫住了他:“元幸。”
    元幸愣了一下,这才缓缓回头。
    眼前的人有着和自己一样的下垂眼,是自己的舅舅。可这个舅舅的眼眸中却无一丝亲情流露。
    “我,我这就穿,穿小猪衣服。”元幸怯生生地说,“去,去藏起来。”
    “不用了。”嘉铭淡声道,“嘉忆没来,只有我一个。”
    元幸稍稍松了口气,问:“那你,你要吃火锅吗?我带你,进去的。”
    “这个也不必了。”嘉铭摇摇头,“我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元幸问:“什么呀?”
    “是关于你父亲,元红铭的事情。”
    时间接近七点,王愆旸今天额外加班了半小时,关掉电脑后步履匆匆地朝火锅店那边赶去,生怕他的小元幸等急了。
    下电梯出拐角,王愆旸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张玥。
    他打了个招呼问:“元幸呢?”
    “店里帮人点菜呢。”张玥说,“我给他调了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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