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公子,是我。”
    叶云冠立即放下笔:“进来!”
    侍卫从门外闪身进来,很快把门合上。
    叶云冠开口,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出来的急切:“有消息了?”
    侍卫点头:“我买通了府中的一位下人,他说,前两日,邱三郎回到家中,突然提起了邱季深多年前失踪的事情。邱郎中大发脾气,并呵斥了他一顿,随后几天也一直暴躁,没个好脸色。”
    “他的一位妾室受他迁怒,被他责罚了一顿,扣了月银,与下人抱怨的时候说,‘邱季深这个杂种,不知道是谁留下的祸害,早就该死。原本以为可以清净,却被陛下找了回来。这也算了,人家都识趣主动搬出去,结果那不懂事的三郎又提起来,真是恼人。’,她是这样说的。只不知道是口不择言,还是别有深意。”
    叶云冠嘴里咀嚼了一遍。
    “杂……种?邱季深?早就该死?”叶云冠冷笑,“呵呵,有意思。”
    他扶着桌子坐下,然后用手指叩着桌面,仰头开始整理头绪。
    许多的猜测从他脑海中蹿出,虽然还未理出个前后逻辑,却先落在那个最引人注目的答案上。
    “如果邱季深,真的不是他亲生儿子……就难怪那老贼对他那么不上心了。邱季深越受赏识,他就越不痛快。哈哈,难怪了。”
    他眼神一暗,站了起来。
    “叶疏陈一定是知道他这个秘密,所以威胁他——不,也可能是与他联手……”叶云冠喃喃自语,表情疯狂,一面说又一面自我否定。
    “不,不是那么简单,肯定还有些别的秘密,不然二人的关系不会突然变得那么亲密。叶疏陈显然很信任他,而人最信任的,只有被自己拿出把柄的人,这还不是一个足以要命的把柄。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东西。寺庙……僧人,是,还有其他人牵扯在内……”
    叶云冠抬起头,在室内踱步。
    “邱季深刚回来,叶疏陈已经一副跟他很熟稔的模样,想要接近他,所以应该是更早的时候。”
    “多年以前,邱季深备受先帝赏识。如果他是邱郎中的亲生儿子,那诚然应该感到高兴,但如果不是,这是何其耻辱……邱郎中终于忍受不了,于是趁他远游途中痛下杀手,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这不就是他们说的,早该死了?”
    侍卫抬起头,没有出声。
    这哪里是他能评价的事情?
    叶云冠也不指望他会回答,很快自己接道:
    “所以邱季深多年不敢回来,因为要杀害他的人,就是他的父亲。哦……他或许还不知道,只是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否则不会若无其事地继续住在邱家。邱三郎莫名其妙地提起陈年往事,应当就是在帮他打探。”
    “他刚回来就跟叶疏陈混在一起。说是陛下将他找回来的,但或许……就是叶疏陈向陛下透露的口风,他二人早早就关联在一起了!”
    叶云冠眼中精光闪过,仿佛醍醐灌顶。
    “叶疏陈肯定答应了他,说会帮他查明真相,报仇雪恨,作为交换,让他为自己做事,帮自己打通与陛下的关系。没想到马上出了高吟远的案子,邱季深执意要救那个姓高的,导致自己丢了官职。”
    “而这一次,肯定是叶疏陈绑了叶裁月,想要嫁祸给我。本来杀了叶裁月,再将她抛尸出来,我肯定要祸事缠身,结果邱季深不忍心看他表妹遇害,所以跟叶疏陈发生了争执,阻止了他的作为,条件是让她表妹栽赃我,同时离开京城。”
    “至于寺庙中的那个人,也跟邱季深的真实身份有关系!”
    叶云冠越说越快,头脑无比清晰。觉得自己已经逼近了所有的真相,眼前一片开阔。
    “那个和尚或许就是邱季深的亲人。在叶裁月的事上,叶疏陈意识到他不好控制,于是将那和尚接到京中,软禁于寺内以作威胁……所以最近几日,叶疏陈跟邱季深的关系淡了不少,都没看见两人在一起。不错,大可能是这样的!”
    叶云冠深吸一口气,胜券在握道:“哈,没那么简单,我岂能叫叶疏陈如意?他敢设局陷害我,我就要他自食恶果!”
    也叫父亲清楚看看,他的好儿子是个什么货色!
    第44章 被子
    侍卫是听不出对错,只是见他如此果决,自然不敢出声反驳,守在一旁,等叶云冠给他一个明确指示。
    可是叶云冠那边却又开始冷静下来,思考起别的事情了。
    侍卫只好主动道:“公子,那是该去找邱季深说明利害关系,说服他倒戈自己吗?”
    “不。这太危险。”叶云冠出乎意料道,“邱季深这人究竟是什么性格,我尚无把握,也无法预测。他跟我大哥的关系是单纯的帮助与利用,还是真有交情,我不知道。别说现在我只有猜测,就算这些隐秘都是对的,邱季深也未必会选择相信我。如果他扭头将我告了出去,那我之后又该如何下手?”
    叶云冠怎么能把计策的关键,放在一个昨日还是敌人的家伙身上呢?
    “我不是怕大哥,可是不得不防啊。”
    侍卫道:“那属下派人去江南一带探查一遍,以作确认?”
    “太慢。”叶云冠说,“从京师到江南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就要耽搁数月,何况通关的文牒不好处理,容易引起我大哥的注意。我大哥这人,面上不显,实际心细如发。没有确凿把握,不能暴露自己。更不要说,已经十来年过去,根本无从搜寻证据。即便有,一时半会也找不出来。”
    按照常理来讲,是应该派人去查一查比较稳妥,但是他等不起了。
    谁知道几个月过去之后,京城会变成什么局势?谁又知道叶疏陈那阴险歹毒的心中,还留有什么后招?
    他讨厌叶疏陈,已经到了片刻也不能容忍的地步。
    侍卫:“那公子的意思是……”
    叶云冠狰狞笑道:“反正那邱季深我也讨厌。最好是两个都不用再看见。你顾忌他们的感受做什么?直接将面具撕碎了,叫他二人自己争去吧。”
    侍卫困惑道:“属下不明白。”
    “我何必要与邱季深交好?他跟叶疏陈正好一起倒霉我更要高兴。”
    叶云冠并未过多解释,只简单道:“无碍,你只需要听我的指示去做即可。”
    哪需要管它什么猜测是真是假,只要有三言两语,半真半假就可以了。
    他知道邱季深不是邱郎中亲生。知道寺庙中的人,跟邱季深关系匪浅。单单这两点摆出来,后面的故事,仅需逻辑通畅,就足以叫人取信。
    谎言的关键,只在于听的人愿不愿意相信罢了。叶云冠决定,他要将这谎言,直接坐实。
    到时候邱季深备受打击自顾不暇,而叶疏陈因为玩弄权术名声不保。
    ·
    邱季深回到家中,高吟远正在院子里研究邱季深之前留下的图纸与工具。对照着物件尝试怎么使用。
    邱季深给出的一众工具中最简单的,应该就是用于弹棉花的大型弹弓和棉花锤了。这个基本没有技术含量,凡是拉过弓学过箭的,大概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是拿一个锤子,敲着一条绷紧了的弦,利用弦的震动,将棉花弹起来。
    想的时候是很顺利,看见的时候也觉得没什么难度,可是一旦上手,各种笨拙的手法都出来了,那根小小的弦,根本不受他控制。高吟远一副要跟弓弦势不两立的架势。
    邱季深一脚迈进院子的时候,满地全是纷飞的白絮。原本低价收来的老旧结块棉花,现在倒是变得松软了,只不过肉眼看着,十不存一,几乎全部飘走。
    ……她虽然血厚,但也经不起高吟远这么败家啊。
    不过邱季深觉得还是应该要给他鼓励的,这是可持续利用……发展的根本,于是走上前笑嘻嘻道:“高兄做事果然靠谱,这都什么时候弄来的东西?”
    高吟远不想理她。
    邱季深莫名从他的情绪中,读出了埋怨和抵触。
    嗯?为什么?
    邱季深继续走近,神态自若道:“我就说吧,棉花……哦我管这玩意儿叫棉花,它是个好东西,易种植产量高且相当保暖,如果能在大梁境内大幅推广的话,价格就能降下来,到时候百姓冬天也有廉价的被褥跟衣服可以过活了。”
    高吟远猛得弹了一下,邱季深被糊了一嘴的棉花,默默退开一步。
    “对,弹棉花的时候记得一定要戴口罩。”邱季深抹了把脸,说:“大兄弟,最近生活有什么困难,你可以说出来。虽然我不一定帮得上,但是我可以向你展示我的快乐。”
    “他从早上起就一直是这样。”
    声音从屋顶上传来,邱季深连忙抬头,就见叶疏陈手里捏着一个橘子,挥了挥手道:“弄得这里一片狼藉,这样就想赶我走?呵呵。”
    邱季深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疏陈说:“早上来的啊,哪知你不在。”
    他纵身一跃,敏捷地从上面跳了下来。
    邱季深正想找他,过去拽了他想跟他细谈。没说两句,高吟远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过去,似乎再也忍不住,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道:“你们最近神神秘秘的,故意躲着我做事。怕我知道什么?”
    “没有啊!谁竟然污蔑我?”邱季深推了叶疏陈一下,“是不是做什么了?”
    叶疏陈坐在长板凳上,抱着自己的腿爽快认罪道:“是,是我的错。我父亲最近管我太严,我只要出来一趟,他就不停地念叨我。那自然是要神神秘秘的了。”
    叶疏陈形容叶云冠,永远有一个特定的形容词。
    “主要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啊,最近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他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却不知道屋内总有人进进出出,早已被看穿。先前被罚闭门思过,还未结束,就偷偷跑出去,结果是去了别院与一帮狐朋狗友厮混,还被我父亲发现了。他以为自己是天衣无缝,在那里装模作样地写文请我父亲批阅,却不知道我父亲已经快被他气死了。”
    叶疏陈提起自己弟弟,总是欢乐中带着一点讽刺。最近叶云冠开始走霉运,他的那点讽刺终于大发慈悲地收敛了点,只留下了更加纯粹的幸灾乐祸。
    他真是一个好青年。
    “我也不知该说他聪明还是愚蠢。他是有小聪明的,但太过喜欢自作聪明,那股自负叫他连别人的迁就都看不出来,还以为自己稳站高峰。”叶疏陈说,“唉,谁叫他身边的人都比他更聪明呢?比如说我。他非要找我的不快,那自然会事事不顺了。”
    反派眉毛一皱,邱季深觉得并不简单!她问道:“那他捣鼓的是什么?派人去了什么地方?不会是想背后偷偷的放冷箭吧?”
    叶疏陈说:“这我怎么知道?我总不能去偷听他的墙角吧,那岂不是跟他一样猥琐?”
    邱季深:“可我怎么觉得他有点令人不安呢?他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人吗?”
    “风吹草动你都觉得不安,自然是因为你太紧张了。他京城里认识的人多了,不一定就是要针对你。你若是不露破绽,他能拿你怎么办?”叶疏陈说,“你表妹那边不必担心,他不敢大动干戈地派人出城。和恩就更不用说,他比你想得聪明,身手也是不错,不会那么容易就叫自己置于险地。”
    他从墙角了拿了把扫把,走过去将地上的棉絮扫起来,说道:“你做一床被子给我好不好?薄一点没关系,夜里有些冷,我还能抱着盖。”
    不远处高吟远举弓抬起了头。
    邱季深浑身一个哆嗦,久违的系统提示跳了出来。
    【你有了打散后的棉花,终于可以做一床暖和柔软的棉被了。
    【a:叶疏陈既然已经开口索取,又曾经多次帮你,就送给他吧。
    【b:是高吟远忙里忙外准备的器具,自然应该先送给他。
    【c:和恩如要离开京城,你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不如送上一床被子。
    【d:布衾多年冷似铁!你受苦了,还是先紧着自己吧。】
    邱季深:“……”
    每次就这种时候热闹凑得最欢,咋不见关键时候给个通关剧情呢?
    第45章 请求
    答案落在d上,邱季深操蛋之余竟有点感动。系统还是记着她的!虽说这份爱挑衅的意味太浓重。
    “我也想要,哥。”邱季深抽了抽鼻子说,“你看看我的被子,只有一床,还是陛下送的。夏天出汗多,早就已经臭了……”
    叶疏陈怀疑地看着她,片刻后追问道:“第一床你自己留着,那第二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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