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陆辰昱盯着那双如枝头月般明亮的眼睛,突然有点想笑,带讥讽的那种。
    “你敢扔了试试。”他凶巴巴地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颗糖
    森森被他唬了下,意识到这个人真的很记仇。上次扔别人的礼物被他看见,被狠狠记了一笔。森森倒没想过要扔他的东西,但这个盒子确实太诡异了。陆辰昱怎么会突然送她礼物?
    两个男生回家以后,森森把盒子拆了,在里面找到一张面具。黑色绒棉的半截面具,上面有一双狭长的狐狸眼。
    森森惊了,赶紧左看右看,教室里没人,心跳仍然很快。
    这是她上星期丢的东西,怎么会在陆辰昱那里?森森记得他似乎问过自己一次是不是丢东西了,她还否认了,没想到面具早被他捡了。
    他在哪里捡的?又怎么确定这个东西就是她的?还用这么浮夸的盒子包装起来。森森心里隐隐不安,她觉得……她身上藏的那些小秘密好像都被他知道了。
    她平日里一直小心谨慎,他是怎么一次又一次撕掉她的伪装,窥见她的真实面目?
    他还威胁她不准扔,这明明是她自己的东西好不好。
    森森默默在心里祈祷,陆辰昱不是大嘴巴子,她私底下跳舞的事应该不会那么快传到森茉丽耳朵里,不然上次的惨案又要重演了。
    “啧。”有人进了教室,看见森森一脸忧愁的表情。
    晚自习快开始了,住校生陆陆续续回教室,温娅站在讲台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脸上表情诡异:“你跟陆辰昱……”
    温娅刚进来,肯定碰到回家的陆辰昱和赵照了。森森迅速把面具藏进抽屉,摇头:“我们刚刚只是在说话。”
    “呵。”温娅好几天没主动跟森森说过话了,她已经找到了新的玩伴,本来她并不关心森森和谁关系好,但刚刚看到的事情还是让她有点讶异。
    “为什么老是让我撞见这种事。”她不悦地嘀咕。
    森森本想解释一下,但看她好像也不在意真相与否的样子,索性闭嘴了。在她们409宿舍,温娅十分边缘化,高雨欣这两天沉浸在悲伤中,到头来只有七班的苏绮夏会跟她说上几句话。
    森森和每个人都没有深交,顺其自然,成为了一位聊胜于无的舍友。
    陆辰昱一天都没来。
    星期五放学,森森收拾东西回家。老师周末留了作业,下周要交的,但她不敢把陆辰昱的作业本带回去,怕被森茉丽看见,只能在返校的时候帮他抄一遍,时间有点紧。这种时候,森森不免有点烦恼,想知道为什么有的人不做作业。
    关键是,她这几天帮他写了作业,老师竟然没有觉得反常,还客客气气地给批阅。从此,陆辰昱那几本崭新的作业本有了漂亮的分数。
    演。老师肯定也在演。
    森森带着不小的压力回家,森茉丽上班到很晚回来,照例给她带了晚饭。森森坐在一边吃饭,母女俩对坐无言。周六森茉丽轮休,一整天都在家,森森就待在房间里做作业。
    一门之隔的客厅,时不时就有乒乒乓乓的动静传来。森茉丽从回家开始就在整理东西了,阳台上晾满了衣服,锅碗瓢盆洗了一遍又一遍,地板经过反复擦洗,干净得发光。
    好像在憋着一股气干活。
    森森有时要出去倒水,会暗中观察森茉丽的脸色,妈妈年轻时候是非常漂亮的,如今皮肤粗糙了很多,那双多年没有修剪过的眉毛紧拧着,似乎挂着很沉重的东西,森森觉得她眼睛虽然睁着,但其实没有看任何东西。
    如无必要,森茉丽压根不想开口说话,森森也沉默着,走路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母女两个像是约好了似的,谁都没有开电视,也没有谈论任何和两人生活无关的话题。
    当然,也不会有人提那个禁忌的名字,即便她们知道彼此心里都有个疙瘩。
    森茉丽用家务活麻痹自己,森森躲在房间,两人很少交流,这种情况导致狭小的出租屋里气氛很是压抑,好像哪一步踩错了就会引发定时炸/弹。下午有人砰砰敲门,是楼下房东的儿子刘浩,他带了一叠点心上来,终于打破了屋里的沉闷。
    “阿姨好!”开门的是森茉丽,刘浩脸红红的,说话不太流畅,“我妈今天做了点心,让我拿上来给你们尝尝。”
    森茉丽不苟言笑,严肃冷漠的表情和她的实际年龄并不相符,看起来有点古怪。她没什么心思搭理邻居,但闻到刘浩盘子里传来浓郁的韭菜香,低头一看,那盘子放着的是几块深绿色的点心。
    她没见过,于是问:“这是什么东西?”
    “我妈妈是客家人,这是他们家乡的特色糕点,九层皮米糕,是用糯米和韭菜打成米浆蒸出来的。”刘浩一边回答,一边往房子里面瞟。
    “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他的眼神儿快飞出去了,然而很遗憾,根本没见到上次那个女孩的影子。
    森茉丽察觉到他在乱看,接过他手里的盘子,客气地说:“替我谢谢你妈。”
    迅速把门关上。
    刘浩鼻子碰了灰,与此同时,他妈妈在楼下喊:“浩子!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妹妹找你做作业!”声音无比洪亮。
    刘浩快被烦死了,他妈还一个劲地催,他发出无奈地哀嚎,趿着拖鞋下楼了。
    “森森,过来。”森茉丽先尝了一块,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从厨房取了筷子和酱油放在茶几上。
    森森出来,看到桌上有一堆绿油油的东西,问:“妈妈,这是什么呀?”
    “你尝尝。”森茉丽把筷子递给她,“好吃吗?”
    森森夹起一块滑溜溜鲜嫩嫩的米糕送进嘴巴,眼里微微一亮:“有韭菜的味道!”她按照森茉丽的指示蘸了调料再尝,说,“挺好吃的,很滑很糯也很香,只可惜是冷的。”
    糕点被切成菱形,每个截面都由九层薄薄的米糕组成。森茉丽看了一会儿,起身进厨房去了。她研究了一会儿糕点的做法,出来检查冰箱,没找到想要的食材,跟森森说一声,下楼买东西。
    晚上七点多,森茉丽的研究成果面试,她端一叠冒着热气的糕点出来,招呼:“森森过来。”
    她的米糕是橘红,森森味觉很灵敏,刚吃了一块就猜出来了:“这个有胡萝卜。”
    “喜欢这个味道吗?”
    “喜欢。”森森笑起来,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好好吃哦。”
    森茉丽紧绷了一天的脸色缓了缓,在森森对面坐下,忽然说:“你以后高中毕业,去外面上大学了,我就找个地方开小吃店,做点小生意。”
    “好啊。”森森的第一反应就是支持,“妈妈手艺好,应该让更多人知道。”
    森茉丽对她的马屁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只说:“你要好好学习,别让我操心,这样我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会努力学习。”森森小声说,“我把周末的作业都做完了。”
    “光把作业做完有什么用?你要把书上的知识记在脑子里。”森茉丽说,“不是说月底就考试了?你要抓紧时间多复习几遍,只有真正理解了老师在课上教的东西,你才不会在考试的时候紧张。”
    森森在家里闷了一天,想出去散散步,结果刚开口就被森茉丽掐死了。
    “……好。”她低落地说,“那我去看书了。”
    “让你学习还不高兴,你要知道我这是为你好。”森茉丽怒视她,“努力学习才能改变命运,你长大了就会明白这个道理!”
    她当年就是没有好好学习,这辈子过得窝窝囊囊,可惜人生无法重来,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让女儿不要重蹈覆辙!
    “我知道了。”森森换上乖巧的语气,进房间关上门。
    森茉丽特别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她表面服软,心里指不定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坐在客厅生闷气。半个小时后,她想起森森还没有正经吃晚饭,进房间一看,森森居然趴在一本习题集上睡着了。
    稚嫩的脸上眉头微微蹙着,窗户是打开的,夜风吹动她额头的刘海,本人毫无所觉,好像真的累了。
    森茉丽找了件衬衫外套给她披上。
    星期天,森森在家熬了一上午,终于等到森茉丽去上班。她看书看得脑子都发胀了,拿了手机和钥匙下楼。刘浩碰巧看见她从楼下路过,高兴地招手:“哎——”
    森森听到了他的声音,但假装没听见,脚步轻快走出小区。
    她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听听歌,但上星期在附近公园遇到了小混混,她不敢再去。她在地图上看了半天,没找到更好的去处,不由自主想到了石头窝。
    不如去看看上次那只流浪狗怎么样了。
    她沿着上次刘浩带自己走过的路找过去,十几分钟后,成功抵达石头窝。木门紧闭,里头时不时传来狗吠,那些狗都精神十足,她有点好奇,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被周边邻居投诉过。
    森森上前敲门,大概过了一分钟,终于有人听见了,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一个高瘦的身影出来,竟然不是石爷爷。
    她抬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陆辰昱戴着大口罩,倚在门边看她,眼神清清冷冷的,像不认识森森一样。两天不见,他似乎又恢复成森森熟悉的那个懒散样子,和上星期相比,陆辰昱身上那股外放的易怒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疏离和冷静。
    倒也不是特别冷静,在看到森森脸的一刹那,那双漆黑的眸子还是变得幽深了些。
    “有事?”隔着口罩,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
    森森愣愣地,她首先想问的是,他怎么知道那张面具是她的?她回过神,说:“我想看看上星期送来的那只小狗。”她压下试图追问的情绪,表情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声音柔柔地,“可以么?”
    陆辰昱眸光清冷,没吱声,把门打开一些,留了空间给她。
    “谢谢。”森森跟在他后面进去。
    走到那个安装了栅栏的玄关,陆辰昱进去以后就把栅栏上,留森森站在外面。狗狗们看见外人,结伴过来围观,大狗摇尾巴,小狗汪汪叫,有点吵。
    陆辰昱径自走到后面院子,不知在哪个角落里找到了那只瘸腿的狗,把它抱过来,放在森森面前。
    森森蹲下来,隔着栅栏看那只狗。那狗似乎认得她,尾巴摇得很勤快,嘴里呜咽着,还想用后腿站起来扑向森森怀抱。她心一下就变得柔软,想摸摸那狗的脑袋,就听陆辰昱在那边说:“不要碰,它疫苗没打全。”
    森森把手缩回来,抬头见陆辰昱站在一堆狗中间,双手戴了胶质手套,自然垂在腿边。他人长得高,四条腿的狼狗都没他惹人注目。
    “你们给它取名字了吗?”她问。
    “啊。”陆辰昱说,“小瘸子。”
    话题瞬间被终结了。
    森森低下头跟狗说话,声音很温柔,什么“你过得好不好呀”、“喜欢这里的小伙伴吗”……狗狗呜咽回应,一人一狗眼里只有彼此,好像再没别的东西。
    她蹲着,陆辰昱站着,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的发顶,浓密乌黑,中间有个小小的旋儿。森森抬头,和他的视线在半空相遇,她像是忍了一会儿,咬着唇说:“能不能给它换个名字啊?”
    “为什么要换?”他显然对此没什么兴趣。
    “不好听,也不吉利呀。”森森说,“换成小黄之类的都行。”
    要求还挺多。陆辰昱皱眉,语气冷淡:“你看完了没,我很忙。”
    忙着剃毛么?
    森森站起来,很关心似的问:“你每周都会来这里帮忙吗?你是不是住附近呀?”
    她说话的时候睁大眼睛,屋子里光线不强,那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却像会发光似的,瞅得人心里发颤。偏偏她说话又轻言细语的,加上眼里散发出来的好奇目光,显得特别真诚。
    陆辰昱心里微微一动,表面依然冷淡:“问这么多干什么。”
    鬼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关心。
    “我以后想来看狗狗。”森森说,“可不可以找你呀?”
    陆辰昱眯着眼睛,还是没什么热情:“你直接来。”
    森森无奈。刚才一见面,她就感觉出这个人的心情不是很好,冷冷淡淡的,架子端得老高,好像跟别人说一句话都是天大的恩赐。她尽量展现了温柔和耐心,他还是爱答不理的,大概真的有点烦她。
    “你这么讨厌我啊。”森森笑,她知道自己这种矫情的性格无法让人喜欢,她心里是无所谓的,还好意安慰他说,“那我以后不找你了,正好我妈要给我换座位,我以后不会再碍你眼睛了。作业我还是会帮你写,但如果你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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