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花月的确是受到启发了,愁苦的小脸突然舒展,然后笑着就朝他跪了下来:“公子。”
    轻咳两声,李景允矜持地交叉双手,板着脸冷漠地道:“有事就说。”
    “奴婢能不能休息片刻,去处理些私事?”她仰起头来冲他笑,“去去就回。”
    李景允:“……”
    温故知一个没忍住,噗哧笑出了声,找人帮忙是想到了,可第一个想到的人偏不是面前坐着的这个。
    李景允转头看着他,目光冰寒:“这些日子殿下正为西北瘟疫之事发愁,温御医这一身本事,落在这无趣的猎场属实大材小用,不如……”
    “哎,不用不用。”呛咳一声,温故知连忙道,“我这上有老下还没有小的,就这么背井离乡不太合适,三爷您看,我这还有病人在等着,就先走一步了啊。”
    说罢,脚底抹油,跑得比兔子还快。
    花月忐忑地看着他出去,转回头轻声问:“奴婢说错什么了?”
    “没有。”他皮笑肉不笑,“累了两日了,想休息也是情理之中,你去歇着吧。”
    如获大赦,花月行了礼就往后退。
    结果软榻上那人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爷正好自个儿去找沈大人聊聊,等爷回来,你也该休息好了。”
    退后的步子一僵,花月有些无措:“您……突然找沈大人做什么?”
    “昨儿有个熟人去了他那儿,正好看看情况如何。”李景允起身,走去内室将那包黄锦往怀里一揣,施施然拂袖,“你下去吧。”
    花月干笑,扫一眼他怀里的东西又扫一眼他:“……公子身边也没个人跟着,奴婢还是随行吧。”
    李景允侧头看她,眼神充满嫌弃:“不是有私事?”
    “私事哪里比得上公子重要。”她张口就瞎掰,“公子是将军府嫡子,哪能连随行的丫鬟也没有,未免让人笑话。”
    收回目光,李景允轻哼了一声,拂了拂衣摆就往外走。
    花月连忙迈着小碎步跟上。
    昨日太子在李景允这儿也没讨到什么便宜,花月觉得殿下对他的态度应该有所变化,不说冷落,但至少应该没有先前那般偏宠,毕竟大人物都小气嘛。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李景允一进主殿,周和朔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热情,亲自迎上来道:“景允是要同本宫一起上山吗?”
    李景允恭敬地行礼,然后笑道:“本是这么想的,但无奈突然有客人来,在下打算先安置好她。”
    客人?花月听得有点迷茫,哪儿来的客人?
    结果周和朔立马明白他在说什么,一脸深意地道:“本宫也正想找你说这事。”
    两个大男人站在殿里相视一笑,同时拱手朝对方行了一礼。
    花月看傻了,满目不解。
    主殿的右侧有个别院,是太子给沈知落住的地方,平时这里没人来,连丫鬟进出都是小心翼翼,提心吊胆。
    但是眼下,这院子里站了个姑娘。
    姑娘一身火红长裙,头戴三支金色梅花钗,臂挽海棠双绣雪轻纱,面容秀丽,姿态优雅,她站在沈知落面前,手里捏着乾坤罗盘,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
    “要不是三哥说你在这儿,我还真就被你糊弄在了京华。”苏妙眼眸笑着,嘴角却往下撇了撇,“就这么不想见我?”
    沈知落整个人都僵住了,眼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然后收拢袖口,想去拿她手里的罗盘:“没有。”
    苏妙举着罗盘退后,歪着脑袋冲他笑:“既是没有,那你今日随我上山打猎去。”
    “我今日有别的事。”
    拇指点在无名指的第二节 指腹上,沈知落皱眉,抬眼看向花月所在院落的方向。
    结果苏妙举着罗盘就挡住了他的视线,嘟囔道:“在这荒山野岭的,能有什么事?”
    她想了想,又退让一步:“那我陪你去办事。”
    沈知落很头疼,苏妙是将军府的表小姐,两人只是今年年初见过一面,结果不知为何这人就缠上他了,他好不容易想着法子躲到山上来,没曾想躲过了她,也没躲过李景允。
    三公子平日可不是会管这等闲事的人。
    颇为恼恨地转身,沈知落想往主殿走,结果一转身就见李景允穿过走廊朝这边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沈知落沉着脸迎上去,两人在走廊对上,双双停下步子。
    四目相对,剑拔弩张,他张口就想说话,结果李景允很是温和地从怀里拿出一块东西来,捏着丝绦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思来想去,这东西对个丫鬟应该是无用的,只有对大司命你,兴许有些用处。”他墨瞳笑得眯起来,看着格外不怀好意,“做个交易吗,沈大人。”
    沈知落扫一眼他捏着的东西,呼吸一窒。
    大皇子的随葬、前朝陛下亲刻的印鉴,就这么被他轻易地拿在手里晃悠,动作嚣张至极,而恰在这个时候,太子殿下也从他身后的方向朝这边走了过来。
    沈知落脸色发青,伸手想去抢那印鉴,却被他一躲。面前这人挑起眉梢来,颇有些痞气地问:“成不成?”
    周和朔越走越近,他余光看着,额上已经出了冷汗,但还是强自镇定地道:“被殿下发现,遭殃的是你。”
    “我又不是大魏的人。”李景允轻嗤,“可要与我赌一把?”
    四爪龙纹的袍子已经近在咫尺,沈知落手指冰凉,紫瞳惶然晃动,终于在太子看见印鉴的前一刻咬牙点头:“好。”
    手指一翻,李景允收回东西,笑着就朝周和朔拱手:“殿下,大司命似乎也没什么意见。”
    “哦?”周和朔哈哈大笑,心情极好,“如此,倒是本宫多虑。”
    他侧头,看向前来行礼的苏妙,颔首道:“几个月不见,苏姑娘容色又美两分。”
    “殿下过奖。”苏妙笑着屈膝,然后侧头看了看沈知落,不解地问,“你怎么出汗了?”
    沈知落神色恢复了正常,云淡风轻地道:“袍子穿厚了。”
    “那正好,我带了一套新的来,你去试试合不合身?”苏妙双手交合,分外开心。
    李景允无奈地摇头:“尚未出阁的人,怎么这般不矜持?”
    苏妙撇嘴,小声嘀咕道:“我要是像表哥你这般矜持,那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周和朔哈哈大笑,笑声爽朗,传了半个庭院。
    花月在院子门口守着,远远地就看见沈知落与苏妙站作一处,两人靠得很近,甚是亲密。她有点意外,沈知落从小到大都不爱与外人亲近,还是头一回瞧见有人凑在他身边他却没躲的。
    不过眼下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本要找他想法子解决现在的困境,谁料那几人凑成堆,说说笑笑一阵之后,苏妙就拉着沈知落往屋子里走了。
    心知找他救火无望,花月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不高兴?”李景允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她身侧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笑眯眯地道,“那不是挺般配的吗?”
    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她耷拉着脑袋,暗想沈知落是指望不上了,那还有谁可以救她?
    打量着她的表情,李景允慢慢地不笑了,他沉默了片刻,颇为烦躁地道:“回去吧。”
    “是。”又叹了一口气,花月低着头往前走。
    然后没走两步,她撞在了前头这人的背上,鼻尖生疼。
    “这可不太妙啊。”李景允突然回头,颇为苦恼地道,“苏妙倒是开心了,可眼下长公主与太子正斗法呢,她横插一脚,长公主那边该如何交代?”
    花月一愣,左右看了看,确定他是在同自己说话,便道:“此事与长公主何干?”
    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李景允直摇头:“太子和长公主都想与我将军府交好,你没见今日都还来人争执?眼下苏妙突然说要与大司命订亲,长公主着急起来,还不得逼爷娶韩霜?”
    想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花月点头:“那您便娶了,如此一来,将军府便两头不得罪。”
    “不行,爷不想娶。”
    花月嘴角抽了抽:“您又不想娶韩小姐,又不想被长公主逼迫,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双全法?”
    神色黯淡下来,李景允垂眸:“也是,爷眼下就算想娶别人,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来当这个出头鸟。”
    话说到最后,带了点小委屈。他拂袖转身,惆怅地继续往前走。
    花月觉得奇怪:“公子难道觉得随便娶谁都比娶韩小姐好?”
    “那是自然。”李景允头也不回,“韩霜此人心机颇深,别有所图,真让她进了将军府的门,谁都别想好过。”
    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别枝那日试探她的场景,花月皱眉,心想难不成她的警觉没错,别枝和韩家小姐,真的另有所谋?
    但夫人看上的是韩霜,除她之外,哪家小姐还能让夫人接受?
    低头琢磨了片刻,不知为何,花月脑子里突然闪过去一道灵光。
    除了沈知落,好像当真还有一个人能救她。
    第29章 收网了
    李景允回到主院,懒洋洋地往软榻上一坐,正要开口,蓦地就撞见殷花月一张笑得眉毛不见眼的脸。
    伸手按住心口,他往后退了退:“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
    花月殷勤地凑上来,乖顺地替他斟了茶,又将蜜饯捧到他面前,笑道:“看公子脸色不太好,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
    李景允捏了个蜜饯叼在嘴里,含糊地道:“今日闲得很,能有什么事。”
    “公子不是在愁怎么应付长公主?”她眨了眨眼,“想到法子了么?”
    眼波微动,李景允不动声色地继续咬蜜饯:“法子么,爷还真想到一个。”
    “哦?”花月顿了顿,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迫切,只问,“可否说给奴婢听听?”
    拍了拍手上的糖霜,李景允望着房梁哼笑:“愿意当出头鸟的高门小姐不好找,寻常想过富贵日子的姑娘还不是一抓一把?大梁重娶妻之序,向来是要先娶妻再纳妾,若爷先纳了妾,一年之内,便立不得正妻。”
    花月一听,嘴角止不住地往耳边拉:“公子高招,竟能想到这一出。”
    “也是不得已之举。”李景允愁闷地叹气。
    磨磨蹭蹭地在软榻边跪坐下来,她小心翼翼地问:“您心里可有人选?”
    “纳妾而已,要什么人选,街上随意拎一个也行,去栖凤楼赎一个也可。”他抬头往外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让柳成和去帮忙挑吧。”
    “怎么说也是要陪在您身边的人,您都不去亲自看看?”
    “反正也是纳回来放着,有什么好看的。”他摆手,不甚在意地将软榻上的书打开,盖在自己脸上道,“爷困了,你也歇会儿吧。”
    眼前暗下来,鼻息间全是书墨的香气,李景允身子放松,耳朵却是专心地听着旁侧。
    他听见殷花月揉了揉衣料,又撑着软榻边的脚凳起身,犹豫地张嘴吸气,又硬生生将那口气给咽了下去。
    实在是踟蹰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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