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甄父沉默。
    他心中清楚,若是他身体没有坏,他也会想要让阿好嫁一个有功名在身的人,这做商户女,哪有做官太太威风?哪怕是甄家有再多的银子,可旁人还是瞧不起。
    裴慎的才能,他也是知道的,原先就是书院里最出色的人,说不定还真能考出个名堂来。
    要是裴慎能考出个状元,他的阿好以后就是状元夫人,再以后,说不定连他见了阿好都要行礼呢。他的身体好了,甄家缺的已经不是一个能保住甄家的人,而是能让甄家变得更好的人。
    他没后悔过吗?他当然后悔过。
    要是早让他知道自己是中了毒,而不是得了重病,说什么他也不会急急忙忙给阿好找一个上门女婿,而是给阿好好好挑。
    可现在想挑,也挑不了了。
    甄父有些心动了。
    可他先前还放了狠话,这时候还有些下不了台。
    他又冷哼了一声:“我记得前不久,你们还吵着要和离呢。”
    裴慎又道:“就算是和离了,我的身份不同了,那甄姑娘能选的也更多了。我答应老爷您的,这辈子都不会忘,哪怕是与甄姑娘和离了,我也会护着甄姑娘,谁敢欺负甄姑娘,我也会替甄姑娘出头,不会让老爷您失望的。”
    甄父颔首,又掩饰性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勉为其难地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强让你试试……明年秋闱,你要是考不中功名,就乖乖回来接手甄家的生意,好好对阿好,别再动什么歪脑筋。”
    裴慎长舒一口气,欣喜地应了下来。
    第28章
    等甄好从甄老爷那儿听说她同意裴慎考功名的时候, 也是吃了一惊。
    她顾不上别的, 连忙追问:“爹先前不会还说, 不会让裴慎去考功名,怎么先前又答应了?”
    “还不是裴慎那小子亲自跑过来和我说了。”甄父哼了一声,面上还有些不太情愿的样子:“他求着我,要我给他一个机会,说得一板一眼的, 我听着还有些道理,就勉强答应他了。”
    “那裴慎和爹说了什么?”
    见糊弄不过去,甄父才不情不愿地说了:“裴慎和我说,说是咱们甄家不缺一个会做生意的人, 我一想, 是啊, 这要会做生意, 你爹我也可以,现在已经用不着他了。他还说,要是他考中了功名,就能带着咱们甄家更上一层。以前是爹身体不好,必须给你找个好用的人,才找来了裴慎,现在爹身体好了,裴慎哪里配得上你啊。”
    甄父说起来, 还有些唏嘘:“早知道阿好这么聪明, 连爹被人下毒了都能发现, 我就不那么着急,说不定,现在已经给你找到了更好的人家了。”
    甄好提醒:“爹,可是裴慎要考功名,那就得上京城,京城离这儿可远着呢,等他考过了秋闱,再考过了春闱,等做了官,那也是要留在京城的。”
    上辈子,裴慎也是去考功名,可甄家已经没有人了,甄好作为他的妻子,自然也是跟着他一起去京城。
    可这辈子……
    甄好定了定神,张口要再提和离的事情,可甄好话还没说出来,甄父就先道:“我想过了,你和裴慎一块儿上京城去。”
    甄好一噎,剩下还未说出口的话也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咙口。
    “爹!”甄好加重了音:“那是京城!”
    “我当然知道是京城,可你和裴慎是夫妻,你让裴慎一个人上京赶考不成?”甄父说:“那虽然是京城,可咱们不缺银子,你到了那儿,先买处院子,再买几个人,也不用你亲自伺候裴慎,到时候,你在京城过得舒舒服服的,等裴慎考中了,肯定也是要跟他一块儿留在京城,到时候,你就成了状元夫人了!”
    甄好可不想做什么状元夫人。
    这状元夫人,她早就做过一回了,非但是状元夫人,后来称呼变了又变,最后还成了首辅夫人。
    “爹,我要是走了,那咱们家的生意该怎么办?”
    “你爹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动动,这生意上的事情,你别担心了。”
    “爹,可是……”
    甄父斜了她一眼,这才说:“我知道,你是不是又想和我说和离的事情?”
    “爹?”甄好惊喜。
    “爹问你,裴慎既没有对你不好,也没有做什么错事,好端端的,你就跟我说一声你不喜欢他了,到现在都没放弃和离的念头,是不是当真这么想?”
    甄好连忙点头:“是真的,爹,我是真的想和离,我考虑的很清楚了。”
    甄父沉默良久,才开口:“这和离的事情,也不是不行……”
    甄好闻言一喜,心跳也变得快了起来。
    “但是。”甄父话锋一转,又道:“你要是想和离,必须等裴慎考上功名之后。”
    甄好一下子愣住:“爹,为什么?”
    “傻阿好啊,你现在和离,能捞得着什么?”甄父无奈道:“爹给你好好说说,你看啊,你要是等裴慎考上功名以后再和离,你的身份就已经变了,爹就给你了一个商家的出身,你以后再找,哪里能找什么好人家,可做了状元夫人,还有裴慎给你做后盾,这名头就不一样了,你到了京城,见到了更多的人,不做裴夫人,也能再找个有功名的人!”
    甄好:“……”
    甄好可没想过这种事情。
    她求了一辈子的情爱,早就累了,这辈子能重来,与裴慎和离后,也只想好好把甄家的生意发扬光大,除此之外,也只想过要收养一两个孩子,却从未想过来个第二春。
    可照她爹说的,倒是把她后来的路都给安排好了。
    只是她爹这话怎么听得这么耳熟呢?
    好像上辈子的裴慎也是经常这样说。从到了京城起,考上功名以后,裴慎见劝她和离不成,就又劝她改嫁,还说就算改嫁了,也会替她撑腰,还说要是她愿意,就能替她找个好人家。
    可她哪里答应,照旧是纠缠了裴慎大半辈子,还是到老了以后,他才渐渐不提这事了。
    “爹,这话是不是裴慎和你说的?”甄好差点被气笑了。
    甄父道:“我觉得裴慎说的也有些道理。”
    “那照您的意思,等裴慎考中了功名,我要是再提出和离,您就答应了?”
    “对!”
    甄好放下了心。
    “爹,您可千万要记得您说的,要是到时候反悔了,那我可就不理你了。”
    “爹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反悔过?”
    甄好松了一口气。
    她心中道:这和离了,再找不找别的人,那也是她说了算,大不了她拉裴慎配合着瞒过她爹,难道裴慎还敢不答应?
    她都是一个老太太了,哪能再去找个年轻人开始第二春啊!
    甄好心里有了打算,回去以后,见裴慎坐在院子石桌前读书,也高兴的不行,见桌上空荡荡的,又使唤枝儿去给他端来茶水和点心。
    甄好还关切道:“外头天冷,不如到屋子里看吧。”
    裴慎翻过一页:“甄姑娘不必担心我,我心中有数,我在屋里头,反倒是打扰了甄姑娘。”
    再看隔壁屋子,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裴淳又锁门了。
    甄好想了想,又去院子里找了间空屋子,收拾出来,打算给他做书房。她使唤下人将屋子收拾干净,又特地去甄老爷的书房里翻了翻,从书架上抽出不少有用的书,全都装进了裴慎的书房里。
    如今甄好看着裴慎,仿佛就跟着在看希望一样,等裴慎一考上功名,她就能和离,她甚至比裴慎自己都还要盼着他能考上了。
    好不容易收拾出了一间屋子,枝儿又来问她,说是该做新衣裳了。
    “老爷特地让铺子送来了一些时兴的料子,说是天气凉了,该做些厚衣服了。”枝儿道:“小姐,要不要将姑爷叫来?”
    “他在看书,别打扰他,你去把裴淳叫来就是。”
    枝儿得了令出门,没一会儿,隔壁紧锁的屋门打开,裴淳欢欢喜喜地跑了过来。
    “嫂嫂,你又要给我做新衣裳?”裴淳眼睛亮晶晶的,抓着衣角,还有些扭捏:“这多不好意思啊,你已经给我做了够多的衣裳了,多费银子啊。”
    话是这么说,可丫鬟们给他量尺寸的时候,裴淳可是半点也不迟疑,美滋滋地抬起手,还主动转了个圈,让丫鬟们量得更方便一些。
    甄好坐在一旁,喝着茶看着,等他的尺寸量好了,又吩咐丫鬟,多给他做些衣裳,每种都多来几套。裴淳只有旧衣,还都是他哥从前穿过的,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夹棉袄子里的棉花都干瘪瘪的,甄好看不过眼,索性就给全换了。
    裴淳眼睛亮晶晶地站在一旁听着,等甄好说完了,又眼巴巴地问:“那我哥的呢?”
    “都有。”
    这兄弟俩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穷酸,裴慎也没好到哪里去。
    裴淳果然高兴,他可没甄好那么多顾忌,当即便冲出了屋子,强硬地把裴慎拉进了屋子里,生怕晚了一步,还会给人添麻烦。
    等听罢原因,裴慎当即浑身一僵,连忙甩开了弟弟的手,慌慌张张地道:“不用……不用给我做了。”
    “姑爷,这等天气一凉,这夏天的衣裳可就穿不了了,您总不能再穿旧衣裳。”
    丫鬟拿着皮尺上前一步,正要有动作,裴慎却避了开来,反应激烈,一步几乎跳到了门边上。
    甄好动作顿了顿。
    裴慎站在门边,一手扶着门框,他抿了抿唇,脸色也有些苍白。
    “不用……不用给我做衣裳,我去成衣铺子里买就是了。”
    丫鬟不解:“这成衣铺子里买的,哪里有自己做的合身?姑爷您不知道,那成衣铺里的衣裳料子,可没有咱们的好,再说了,不合身的衣裳穿着,得有多不舒服啊。”
    裴慎脸色更白了白:“那先前的……”
    “先前是来不及,只能急急忙忙给您从成衣铺买了些,后来倒是疏忽了。”枝儿也说:“姑爷您不提,奴婢都忘了,不如再做几身薄的,剩下这些日子也能穿。姑爷每日都要出门,这要是穿的不好,反倒是还要让人笑话。”
    裴慎已经一步后退迈出了门槛。
    甄好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等丫鬟拿着尺子再上前一步时,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连扶着门框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甄好想起了他的怪毛病。
    丫鬟还要再有动作时,她出声把人叫住:“等等,放下。”
    丫鬟不明所以,还是拿着尺子退了回来。
    裴慎长舒一口气,却还是不敢再靠近,扶着门框,还是一副要转身逃走的模样。
    甄好道:“你们出去,我来给他量。”
    裴慎一口气才刚松下,猛然听见这话,一口气又提上来,险些差点把自己呛住。
    可还不等他说什么,那些丫鬟就已经退了出去,裴慎连忙避开,裴淳出门时,嫌他挡路,把他往屋子里推了推,裴慎心不在焉,竟是当真被他推动,他踉跄一步,方才迈出去的一只脚也进了屋。然后又听咣当一声,门一关,屋子里竟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裴慎:“……”
    他看了一眼甄好,背后已经出现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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