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短短数秒,蒋纯就自行脑补出了一场兄弟阋墙的豪门继承权争夺大戏,还推了推季明舒,咬耳朵低声问:“这谁?长得还挺帅的,岑森的表哥表弟还是什么同父异母私生子?”
    季明舒被这一推,终于回神。
    可她回神过后,心底也没什么震惊之外的多余情绪,她还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岑森的方向。
    好巧不巧,大秀结束后,琴梯自动回缩,旧轮船的t台造景正在缓缓旋转。就在这短短数秒间,它旋转的位置正好将showroom方向和看秀区阻隔开来。
    季明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岑杨适时抬手看了眼手表,忽然说:“抱歉小舒,我今天还有点事,不能和你多聊了,过几天我请你喝下午茶,我们再好好聊一聊吧。”
    他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界面后又递至季明舒眼前,“这是我的微信,加一下。”
    “噢,好。”
    季明舒都来不及思考,就被动地拿出手机,加上他的微信。
    岑杨当着她的面将备注改为“小舒”,还晃了晃手机,笑着说:“我最近回国才注册微信账号,你是我的第三个好友。”
    没等季明舒接话,他又收了手机,“好了,我先走了,回头联系。”
    直到岑杨走出视线范围,季明舒仍如坠梦中,久久不能回神。
    这么一个大活人,小时候说消失就消失了,过了十几二十年,说出现又出现了,真是魔幻。
    蒋纯站在一旁,盯了会儿岑杨的背影,又严肃兮兮地盯住季明舒,质问:“说吧,你和这岑杨哥哥是不是有什么奸情?!一看见他你就和被黑白无常勾了魂魄似的杵这儿半天不动……欸你和岑森闹矛盾不会是因为还有这么个青梅竹马小哥哥在里头搅事儿吧?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季明舒还没开口,蒋纯又松开挽着她的那条胳膊,小声逼逼道:“季氏舒舒你变了,你对我都有小秘密了!”
    季明舒用一种“你莫不是被歌者文明降维打击了”的眼神盯着她,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一言难尽无几把语。
    而另一边,岑森一直坐在原位,还没看清季明舒撞到的那男人长什么模样,就被旋转t台阻隔了视线。
    他不急不缓地嘱托完周佳恒,起身走往季明舒的方向。
    只是大秀结束过后现场忙乱,等他走至季明舒之前所站的位置,人早就不见了,四周也看不到人影。
    倒是一刻钟后,周佳恒发来showroom的一线情报,“夫人和蒋纯小姐正在试衣服,除了您说的那几套,夫人似乎还很喜欢开秀模特穿的那条白色裙子。”
    “买下来。”
    周佳恒应了声“是”,没再提及还有什么男人。
    岑森也就没有多问。
    chrischou的这场早春大秀声势浩大开场,又以惊艳赞叹结束。
    秀后数天,娱乐八卦和时尚媒体都还时时提及频频讨论。
    只不过前者多侧重于前来看秀的明星——明星的服装穿着发型妆容,合照顺序座位前后,还有娱乐圈未解之谜的姐妹情谊同框身高,都是可以拿来大做文章大肆议论的好素材。
    后者则更为专业深入,讨论的都是chrischou这次在国内开秀的意义,这一季三个系列设计的优缺点,这次作品和他以往的风格有什么异同,在哪些方面属于继承哪些方面又属于颠覆……当然被频繁提及的,还有此次秀场的设计。
    比如谷开阳他们杂志就在专访中写道:“十二月刚刚迈入初冬,chrischou便在帝都君逸华章酒店发布了明年的早春成衣系列……”
    “chirschou再次邀请室内设计师季明舒合作打造“纸醉金迷”早春秀场,并创作同名沉浸式影像艺术装置用以发挥极致感官体验,现场琴梯回廊与镜面倒影交相辉映,沉浸式装置使人梦回上海滩时代,主秀场的旋转轮船也别具匠心。”
    “本季早春大秀从秀场到时装都已走出chrischou的固有风格,在现代简约艺术和中国元素复古风情的结合上,chirschou和他的室设搭档都交出一份臻至完美的答卷。”
    chrischou最后两分钟的致辞感谢,几乎是直接性地将季明舒推至台前,给她在室设这一块抬咖抬逼格。
    和《零度》一样,很多时尚杂志和媒体写评时,都会下意识地对这位室内设计师进行深入挖掘,结果挖完发现,她没有什么其他作品。
    当然,这也关系不大,直接吹学历,吹她是chirschou御用搭档就完事儿了。知道她是顶级名媛还不怕死敢往上写的,还会直接给她安一个名媛设计师的title。
    一时间,彩虹屁纷至沓来。
    以前季明舒屁事儿不干都有人天天夸她人美心善品味好,现在干了件正经事儿,那夸奖更是可以全方位地平面立体多维展开了。
    季明舒看都看不过来,chrischou走后,她就直接趴在床上咸鱼躺了足足两天,满脑子都在二倍速播弹幕——
    岑氏森森还有良心吗?什么时候才会求本宝宝回家?这次工作赚到的小钱钱能撑到那个时候吗?我怕不是要等到死?!呜呜呜工作也太辛苦了!本雀宝承受得太多了tvt!
    就在季明舒咸鱼到身都不肯翻的时候,那日在秀场偶遇的岑杨给她发来了消息,说自己有个朋友在西京三号买了套四合院,希望找人帮忙做设计。
    季明舒下意识回了句,“不了不了。”
    回完她也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好累最近不想工作,只好委婉地解释道:“我不太会做中式设计,而且刚刚办完秀,灵感好像有些枯竭了,不过我认识一位很优秀的中式设计师,可以推荐给你。”
    岑杨说好,她便从通讯录翻出之前录节目认识的别组设计师名片,给他推了过去。
    没过多久,岑杨又问她有没有时间出来喝个下午茶或者吃个晚餐,多年不见,想和她叙叙旧。
    她刚刚才推了一个设计的活儿,不好再接二连三地拒绝,况且,岑杨的要求她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对小时候很多事情已经没有太深的印象,但她始终记得,岑杨小时候对她很好。
    没多犹豫,她回了一个“好”字。
    季明舒这咸鱼的日子躺得浑浑噩噩,也没注意时间,临近见面才发现,岑杨约她吃晚餐的那天是平安夜。
    平安夜的法式餐厅里,空灵舒缓的音乐在空气中跃动流转,橘调灯光下,精致餐具剔透发亮,杯盏桌椅每一处细节都极具法兰西的优雅风情。
    季明舒被侍应领着一路走往岑杨预定的位置,沿途看到的,都是出来过节吃大餐的年轻情侣。
    岑杨远远朝她抬了抬手,又起身,帮她抽出软椅。
    季明舒有些不自在地落了座。
    岑杨也回到对面落座,给她倒了一点红酒,笑着问了句:“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别扭?其实我也有点。”
    倒完红酒后,他按着杯底往前推了推,又继续道:“抱歉小舒,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今晚会出来吃大餐的,好像都是小情侣。”
    岑杨说得这么坦然,季明舒倒不好意思做出不自在的模样了。
    她抿了一小口酒,又轻轻耸肩,“没关系,刚好我也很久没吃法餐了。”
    岑杨点点头,和她一起点餐。
    曾经熟悉过的人要再热络起来太过简单,两人从菜品很自然地就聊到了小时候第一次去吃法餐的经历。
    那时两人都小小的,不大懂事,季明舒装模作样地伸出小短手切牛排,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啪叽”一下,就把牛排切到飞起来,直直飞到了岑杨脸上,岑杨没和她这小不点计较,还很有大哥哥的责任感,把自己的牛排切好,和她交换了餐碟。
    这些事情过去太久,季明舒平时很难记起,但岑杨一提,她也都慢慢想起来了,而且越想越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又好笑又好糗,她不甘示弱,也想起些岑杨幼时笑料拿出来还击。
    一顿完整的法餐能吃上足足两小时,和岑森这种“多说一句算我输”的人一起吃,季明舒总觉得既无聊又难熬,和岑杨这种信手拈来都是话题的人一起吃,却出乎意料地全程都很尽兴。
    而且长大后的岑杨和小时候一样,极懂分寸,聊得话题都很日常轻松,没有一上来就和十万个为什么似的苦大仇深忆往昔。
    一直到最后喝咖啡时,岑杨脸上的笑容才淡了淡,提起一句敏感话题,“听说你和他结婚了,他对你好吗?”
    虽然岑杨全程照顾氛围和谐,但季明舒来之前就隐隐有种……他一定会问到岑森的感觉。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也端起咖啡略抿一口,认真想了想,回了句话。
    岑杨听完稍怔,半晌才“嗯”一声,又轻描淡写岔开话题说:“我送你回家吧。”
    季明舒点了点头,拿上手包,起身。
    法式餐厅的音乐依旧空灵舒缓,灯光也依旧很有情调。
    一小时四十三分三十秒。
    岑森坐在不远处,垂下手腕,面无表情地喝了口咖啡。
    这时节,不管在哪圣诞气氛都很浓郁,法餐厅里也放着圣诞树,窗上也都贴着圣诞雪花,只有岑森一人坐在角落,与这欢快热闹格格不入。
    看着岑杨和季明舒离开餐厅,他也缓缓起身。
    今天他是自己开的车,没有提前通知,想直接去星港国际接季明舒吃晚餐看电影,倒不想在楼下刚好遇见她打车出门。
    来时他远远跟着季明舒所乘的出租,离开时他又远远跟着前头那辆白色奔驰。
    迟来的初雪飘落。
    他开着窗,好像感觉不到冬日风冷。
    作者有话要说:  ——他对我有时很好,有时不好,但我喜欢他。
    第49章
    从餐厅到星港国际不过半小时车程,可因平安夜人流激增,这半小时被拉长了足足一倍。
    在餐厅时,季明舒和岑杨聊的都是儿时趣事。等汇入灯流车海,两人好像才迈入成人世界,互问一句现实生活。
    季明舒的现实生活也没什么新奇事情可多赘述,不过是沿着幼时便可窥见的成长轨迹一路往前,这些年也没走偏。
    倒是岑杨,原本是京建岑家独一份的天之骄子,一朝突逢大变,虽不至于从云端跌落泥土,但从他身份改变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他童年时期的高高在上,已是他人生再也无法企及的终点,岑家太子爷所要经历的往后余生,也是他永远没有机会再次踏足的旅途。
    可能是亲情缘浅,季明舒从初二那会儿得知真相开始,就更能对岑杨的处境感同身受。
    总觉得某国王储突然告诉她,自己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她会开开心心搬过去当尊贵的小公主;
    但换成一对十八线小城镇的贫民窟夫妇前来领人,她可能会原地晕倒死抱着季家门廊圆柱不肯走人。
    听季明舒委婉说起自己的观点,岑杨只是笑笑。
    他单手把着方向盘,从一旁储物柜里拿出盒口香糖,边拆边望向远处的酒绿灯红,声音平静,“没你想的那么不能接受,我这些年挺好的。”
    季明舒偏头看着他。
    “其实一开始不太好,后来习惯了,也就好了。”
    停在红灯前,岑杨给她递了片口香糖,回忆起来很是云淡风轻,“说真的,可能是因为过去太久,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刚从南桥胡同搬走的时候,我连续失眠了半个月吧大概……那时候整夜整夜睡不着,想爷爷奶奶,想爸爸妈妈,想舒扬他们。”
    他看了眼季明舒,“当然了,还有你这小不点儿。以前总觉得你这小姑娘可真是吵,但没你跑家里来吵了,也挺不习惯的。”
    季明舒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岑杨又说:“要说没怨没恨过也不现实,我现在不是在做风投么,刚工作那会儿压力大,我总是会想,如果我还是岑家的岑杨,哪里需要像现在这么辛苦。”
    他稍稍一顿,又轻笑了声,“不说这些了,真的都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大家都挺好的,各归各位,在哪不是生活。”
    “在哪不是生活”这话说起来容易,体验起来可真是太难了。
    ——离家出走数月的小金丝雀本雀对此深有体会。
    她想安慰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开口,也就只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那你今年也…二十七了吧,有没有交女朋友?”
    岑杨半眯起眼回忆,“上大学后陆陆续续交过几个,不太合适,都分了。这几年工作忙,也没时间交女朋友。”
    红绿灯转换,车又缓慢地往前挪移,他想起什么,又问:“我刚从星城过来,听安宁说,你和他前段时间去过星城?”
    “嗯,去吃了顿饭。安宁和……安伯母还好吧?”
    岑杨不假思索答道:“挺好的,本来我想等安顿好了接她们到帝都来一起生活,不过她们说习惯不了这边,就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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