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节
“如果你是说素意的事的话，没有。”芳芳眼神淡漠，专注的看着烟头的火星，“你能做的，我也能做，但，关键是她愿不愿意……哈！你知道吗？”她忽然笑起来，“有人为了让她痛快点如愿，还来警告我来着，天，那人现在可是我的保护神，我可得罪不起。”
“希雅？”
“我可没说是谁，一个有素质的人怎么可以抱怨保护自己的人呢？”
“希雅的表态我知道。”施烨冷声道，“她也可以如愿，但恐怕得等几十年。”
芳芳闻言，看了他一会儿，轻笑一声：“你这样可真不讨人喜欢，不过，我喜欢。”
……意思是你不是人？施烨挑眉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是不是人这么重要吗？”芳芳何许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丝毫不在乎。
“素意是为了你才杀的哥羽。”施烨不再纠缠无聊的话题，单刀直入，“你没什么想说的？”
“她才不是为了我呢。”芳芳一脸冷漠，又拿出一根烟，却没点上，在桌上一点一点，“如果不是我，是卡辛，是艾琪尔……她都会这么做。”她划了根火柴，看着火焰，眼睛一点没被火焰温热，“她伟大得很，以前就是这样。”
“以前？”
“呵，你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吗？”芳芳瞥了一眼施烨，“她和林格，可是有灭门之仇。”
“她满身是血的过来和我说，林格有这样那样的阴谋的时候，她没提过她的私仇。”
“伊甸园战争爆发，希雅带队进攻林格的时候，我问她要不要跟去看看，那些人的下场什么的，她说，不要……她在实验室里，头都没有抬。”
“五年，我们共事五年，她从没问过林格的下场，也没说要为自己的家人争取什么。”
“她心里没家人吗？我不知道。”
“但显然，潘多拉的事，在她心里，比什么都重要。”芳芳终于点燃了烟，抽了一口，吐着烟道，“她是个圣母吧，说出来没人相信，但可能陆垚是最早看出来的这点，才能肆无忌惮的把她带离我的身边……所以你要说她为了我做什么？呵，不可能的，在她为了我释放潘多拉后，已经不可能为我，或者为任何个人做任何事了，她尝到了个人情感主宰理智的苦果，她以后只会为所谓的大局而活……和死。”
几句话的功夫，她手中的烟已经烧尽，她没有再抽，而是揽了下头发，看着窗外，眼神迷离。
“我觉得，你说得不对。”施烨听着，神情非常平静，“她的心里正是因为时刻有着家人，所以才走到这一步。”
她知道怎么做才能给死去的家人一个完美的交代，也知道怎么做能够给自己一个完美的交代。
芳芳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既然那么懂她，又为什么要来找我，就这么给她她想要的不好吗？希雅都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我不想认。”施烨沉声道，“我不接受这个结果。”
芳芳没看他，而是翻了个白眼，嘲讽之色溢于言表，却并没有断然拒绝，而是问：“那你想怎么做？”
“我想，不管我做什么，至少要先得到你们的支持。”施烨盯着她，“毕竟这可能违背她的意愿，而全世界只有你们能够安抚。”
“……”芳芳眯起眼。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平权党办公室中。
希雅和施烨面对面坐着，对视了良久，才缓慢开口：“抱歉，将军，恕我不能同意。”
“为什么？因为你想写她的墓志铭？”施烨并不意外，平静道，“希雅，你是战士，你应该明白，她的所作所为，不是牺牲，而是逃避，这并不光荣。”
“但她的战争已经结束，她完成的很好，她有权选择休息的方式。”希雅道，“她没有疯，也没有冲动，我想不出劝她的方法，我只能选择尊重。”
“即使这个方式是永远的离开我们？”
希雅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她太累了。”
“这不是死的理由！”
“而如果她继续在这，她迟早会被卷入下一轮战斗中。”
这理由倒真的让施烨愣住了：“下一轮？”
“将军，您真以为伊甸园战争结束了吗？”希雅沉声道，“不，这才刚刚开始。我得保住……芳芳，”她还是说出了席琳的真实身份，“因为她才拥有未来为女性保驾护航的最佳武器，其他的，那些传言中的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它只会让形势更坏，让情况更加不可控，我们不可能动用。可一旦真的出现最坏的情况，坏到动用了……那个，才有可能绝处逢生，那么，再让世界死一次的素意，您愿意看到吗？”
所以说，素意果然留了后手。亚当，真的是针对全男性的。
施烨沉默，他明白了希雅的话，所以更加无言以对。
素意确实是在逃避，她累到不想继续参与接下来的战斗。但她可以走得很光荣，因为她已经完美完成了她这个阶段的任务。如果她继续活着，不仅要承受病痛的折磨，还要无法避免的继续投身于接下来的战斗中。
女婴要出生了，平权法案还在紧锣密鼓的完善，可世界那么多男人，却还没有做好迎接她们的准备，甚至现在对于其他弱势群体的平权政策都还没有落实，第一批女孩要面对的是怎样风云诡谲的场面，谁也想不出来。
素意已经为之前的那一次两败俱伤的战争殚精竭虑，她坚强，却没有芳芳那种与天斗其乐无穷的能量；她顽强，却没有希雅那钢筋铁骨一样的强悍。她最有力的武器已经为了潘多拉和亚当消耗完最后一丝力量，如果再有什么滔天巨浪，她说不定真的会就此倒下。
如果除了死还有什么能让爱她的人更心痛的，就是她连精神都没保住。
希雅和芳芳害怕看到这一天，现在连施烨也开始害怕。即使所有人都相信不管什么样的波折素意都会绵而有力的扛过去，但他们已经不忍心看着她行尸走肉一般在风吹雨打中强行支撑。
放她去吧……就让她走吧……
施烨从希雅的眼中看到这个意思，他猛的咬紧了牙关。
“不，我还是不能接受。”
希雅点了点头：“那么，将军，你加油吧。不管什么结果，只要她接受，我也接受。”
施烨握拳，沉吟着。
希雅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扯了扯嘴角，问：“看来您在芳芳那儿，也没得到支持。”
“……”
“其实要把她拉出来，放在一个地方，安享余年，并不难。我们虽然力量有限，但还是可以做到。可是您既然来找我们，就一定是明白，最重要的，还是她个人意愿。违背她的意愿不难，后果也并不可怕，她不会拼死抵抗，也不可能破口大骂，甚至都不会说什么。可我们就是做不出来，光想想她到时候沉默的样子，就会很难受。”希雅的声音莫名的柔软了一点，“以她的能力，她本来有比我们更好的资本，在这三年积累更强大的力量，可她没有，你看她现在交出解药后，得到了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她是神明派给伊甸园的天使，我们留不住。”
“如果说伊甸园的目标是为了让世界更好，那她就是神派给人类的天使。”施烨垂眸，“我忽然想起很久前，她刚醒来时，哥羽给她的另一个称号。”
“什么？”
“安妮斯朵拉人。”
希雅微微一愣，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抹微笑，化开了她冰封一样的脸：“啊，送上礼物的女人吗？”她的笑容越来越大，“还真是呢。”
“那时候我的心里，她就已经不是陆垚，不是苏伊范，不是樊素意……就是一个，唯一的存在，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施烨微微摊开掌，端详着，“我不是个好人，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无法遮掩我的本性，我总是要最好的，做最强的，争夺唯一的，而且我总是有足够的耐心达到目标，像新联盟，像绿星。”
希雅并没有因为施烨的狂言而产生反感，反而连眼中都有了笑意：“却没想到有人根本不会给你机会。”
施烨也微笑，手起了手：“绿星战争本不该那么快结束，我也并不是那么想用你，芳芳那样的人，我也并不是不想收为己用，议会……我也不想那么快对立，但是……”他笑出来，眼中却毫无笑意，“她打乱了我所有的节奏，怎么可以就这么离开呢？”
“看来你来者不善。”
“如果你们活着就要战斗。”施烨缓缓站起来，呼了一口气，“那就容我，发起新的战帖吧。”
第210章 横生枝节
素意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她看着透明的医疗舱罩许久, 长长的叹了口气。
头顶出现了一个中年医生的脸, 棕发圆脸, 眼角笑纹很深, 胸牌上写着名字, 贾维·扬科，他笑得很慈祥：“你醒了，教授。”
“嗯……”素意费力的撑了一下身体，下面的床垫感应到了她的动作，自动抬升, 帮助她坐了起来，她抚了抚昏沉的额头, 道，“我很久没睡那么好了。”
“那就好……”
“所以我希望没有下次了。”
“嗯？”
“任何助眠的东西都影响我思考，我宁愿疼一点……谢谢。”
“疼痛也会影响你的思考，或者说您身上的任何不适都会影响您思考。”
“但能让我清醒。”素意缓缓爬出医疗舱, 并没有拒绝贾维的扶持的坐在床沿，仰头回味了一下那许久没体会到的初醒时的酥麻和慵懒, 然后握了握拳头, 摇了摇头。
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旁边所有人的心，贾维更加紧张：“如果您觉得全身无力的话, 您该知道，这是正常的，我们确实有在医疗舱设定助眠系统, 因为您最近的睡眠，已经严重影响到正常生活了……”
素意默然不语。
她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研究院的担忧。距离第一次开庭已经过了一个月，她貌似是如往常一样在生命研究院接受拘押，继续观察着第一代女性胎儿的发育状况，可事实上，最关键的问题，却是出在了自己身上。
现代医学的发展当然突飞猛进，能够应付现代人类绝大部分伤病——却应付不了古人类的。
没错，她的体质对现在的人来说，就是古人类。
就过去来讲，用了近亿年来进化的人类可能随意截取其中的一百年都很难看出体质的差别，但很不幸，他们却恰恰遇到了这百年。
这一百多年，潘多拉诞生，人类濒临灭绝，克隆成为繁衍主要手段，然后……人类开始编辑他们的基因。
他们的治疗手段，已经走向另一个发展方向了，能在还没出生时就解决的，早就解决了。而出生后还解决不了的，已经淘汰了……
虽然不至于对素意束手无策，可他们确实感到有心无力。翻阅“古籍”治病的感觉就好像素意那个年代的人看本草纲目吃药，充满着无奈和荒谬感。
但素意的身体却肉眼可见的急转直下，她已经难以承受一直以来默默忍受的病痛，不仅在白天的时候行动困难，夜里也严重影响睡眠，若不是这儿没什么镜子，她恐怕随时会被自己形容枯槁的样子吓到。
这次他们没经过她的允许加入安眠药，其实情有可原。她以前看到希雅想儿子的时候在健身房里彻夜锻炼，也曾考虑过要不要放催眠气体——毕竟她手下没人能打得过她，希雅的手下也不可能以下犯上……
可她还是矫情的不想被人用任何原因麻痹了神经，虽然她现在对于整个实验已经没什么决定性的影响，至少目前来说并没有遇到非她不可的难题，但作为一个全身上下只有一颗脑袋值钱的人，她当然不愿意冒任何风险，即使可能她的脑袋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坐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依然消耗了她身上的绝大部分力气，她坐着缓了很久，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撑企图站起来，但提气的瞬间胸腔忽然一窒，反而差点软倒在床上，幸好一旁的贾维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他似乎早有预料，扶住她的时候手劲稳健，同时往旁边指了指：“用它吧。”
素意看过去，那是一张看起来很舒适的小沙发，垫子是湖蓝色的，带呼吸孔，流线型设计，它稳稳当当的放在地上，其貌不扬。
……但不妨碍她看出它是一个轮椅。
现在连汽车都没轮子了，轮椅当然也可以悬浮了，不管表面上做得多有欺骗性，都无法掩盖它脚底下悬浮引擎的存在，素意甚至光用看的就知道它该怎么控制——扶手上镶嵌着一个金属圆球，转起来手感应该很好。
见素意盯着那个轮椅久久不语，一旁的贾维医生越发忐忑，小心地安慰她：“教授，这只是助力而已，并不证明什么……”
“我只是在想，是自己走过去，还是请您扶我过去。”素意没有丝毫别扭，直白道，“为什么不早拿出来，看我一步一喘很有趣？”
她并不是真的质问，语气调侃居多，但贾维还是赶紧解释：“不，我们只是考虑到，您如果觉得自己并不需要，那我们擅自拿出来……”
“直接说怕我玻璃心吧。”素意手上用力，贾维立刻撑住，扶着素意缓缓坐上轮椅，她一坐下，立刻舒适的叹了一口气，“我感觉我还能多活十年。”
“那可太好了。”贾维真心实意的，“相信我，有您这句话，很多人会想给这个轮椅授勋的。”
紧接着他简单的给素意说了一下操作方法，就和她一开始脑补的那样简单，素意很快操作着轮椅移动了起来。这轮椅不仅坐着的时候舒适，移动起来更是平稳无声，她转眼就出了医疗室上了走廊，又顺顺利利的通过走廊过大厅后往培育室的方向去，这段路在前几天快成为她的噩梦，此时却快得让她心底里要感激起来。
她等旁边贾维带着一堆助理医生跟上来，再次指责：“早就该拿出来了。”
贾维笑了笑，笑容很勉强。
“杜克又去议会了？”素意日常问候，贾维耸耸肩，笑而不语。
素意点头，表示懂了。
近一个月来提利昂也被拘押，但大概是杜克行动还算及时，不知道用什么原因递了话，一直没有传出他也有罪的消息。可对方也不是好相与的，直接申请拘留观察，要求隔离素意和提利昂两个嫌疑人，美其名曰防止串供……这理由很荒唐，素意犯案后都已经多久了，期间她和提利昂差不多是同进同出同吃就差同睡，结果时隔那么久了说要防止“串供”，分明就是在使绊子。
但只要没影响潘多拉解药的进程，多的事情素意也懒得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