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其实不光是包氏和唐新月,就连席向晚自己也有些惊讶事情的走向。
    席向晚今日其实做了再三的准备去迎接一场硬仗,没想到在镇国公府时被樊承洲帮了一把,现在又被镇国公府给帮了一把,反倒显得周密的准备和思虑有些多余了。
    铁证如山,加上席青容的指控质问,包氏今日吃不了兜着走了。
    三房要么选择牺牲包氏,要么选择牺牲席卿姿……总归,两个人不可能都毫发无伤地度过今日了,总要有个人来背下罪名。
    只看,他们到底选择断哪条手臂。
    可惜的是,站在包氏背后的唐新月,席向晚暂时还动不了,令她有些遗憾。
    “果然是你害的我!”席青容尖叫起来,原先心底若隐若现的猜测终于得到证实,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要往席卿姿那边扑去,好歹被自己的母亲给拉住了,哭得声声凄惨,“平崇王府若是真因此事退了亲,我哪里还有活下去的颜面!”
    镇国公世子见势立刻拱手借口避嫌告辞离开了。
    席明德赖账不成,不仅白赔了个孙女,还眼见着可能赔上第二个孙女,长吁短叹片刻,见到席向晚立在一旁不声不吭,顿时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好好的两个妹妹让你带出去,回来时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席府没有你这样不成器、残害手足的嫡孙女,今日便令你代妹受罚!”
    席向晚抬起眼来,对席明德这一招并不觉得诧异。
    席明德向来不喜大房,更不喜欢席老夫人,在唐新月的吹风下,他心中三房才是自己的嫡系,只可恨发妻健在,他不能随意将身份低贱的唐新月抬成续弦。
    今日两个他喜爱的孙女都出了意外,唯独不喜欢的那个安然无恙,席明德选择将席向晚当做出气筒,也不无道理。
    ……但这,并不代表席向晚就会忍气吞声。
    “你服不服?”见席向晚不回应,席明德喝问道。
    席向晚淡淡抬起眼来,不避不让地和席明德对视,“孙女不服。”
    第47章
    席明德大怒, “你不服?说说看, 你有什么不服的?”
    “若不是孙女机警, 今日也会是被害的一员。”席向晚淡淡道,“不知祖父指望我如何替两位妹妹挡去灾难?”
    “你……”席明德气得全身发抖,伸手指着席向晚, 怒不可遏, “长者命不可违!你身为长姐, 却照顾不了两位幼妹, 今日发生的一切难道不是你的责任?”
    “祖父不责怪始作俑者, 却怪罪险些被害的我,难道就是因为我年长两位妹妹一岁?”席向晚反唇相讥,“却不知道当年祖父的兄长用命换您活下来时, 您是否也觉得理所当然?”
    “不肖子孙!”席明德气得脸红一青一红, 他猛地站起身来,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厉声喝道, “长辈的事,岂是你能随意置喙的!”
    “孙女不敢。”席向晚淡然低头道,“只不过祖父既然是既得利益者, 是不是也该为身为长兄长姐的那一方想一想呢?”
    “你!”席明德快步往前走去,扬起手似乎下一刻就要往席向晚脸上扇一个巴掌。
    席向晚抬眼平静地直视着席明德,对他愤怒得扭曲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反应,几乎像是一种另类的嘲讽。
    席明德心中一震。侯爵在大庆朝算不得高贵,和国公不能比, 武晋侯一脉当年险些埋没,全靠席老夫人下嫁于他,才保住了这个赐名。
    正是因为如此,席明德多年来都觉得自己低了席老夫人一头,即便当年对席老夫人义重情深,随着时间消磨也逐渐变成了抗拒和厌恶。
    文武百官见到他时,似乎都是看在席老夫人的面子上毕恭毕敬,就连大儿媳王氏,也是因为席老夫人的人脉才结上的亲。
    仿佛他席明德作为堂堂武晋侯的一切,都是依附在妻子的名声家世之上搭建而成,让自命不凡的席明德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连带着席老夫人的子嗣一系都被席明德摒弃了。
    可席向晚此时的眼神却让席明德想起了发妻的眼神。她们总是那样高高在上,好像天生就该被人仰望……凭什么她们的命能那么好?
    “住手!”席老夫人厉声喝道。
    席明德充耳不闻,巴掌落到席向晚脸上的一瞬间,门房管家再次匆匆跑来,扬声通传,“老爷,嵩阳长公主府来人了!”
    席向晚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轻笑一声,“祖父,请吧。”
    席明德恨恨地收了手,“请!”
    嵩阳长公主,那是现任皇帝的长姐,对皇帝有着养育之恩。皇帝的生母投井身亡之后,就是有长公主照拂,皇帝才能活过童年,有了夺位的能力和立足点。
    皇帝最终能登上皇位,和嵩阳长公主的鼎力相助密不可分。
    因此,即使后来嵩阳长公主和驸马分居,皇帝也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讲就点头应了。
    嵩阳长公主的地位,可谓在整个大庆朝都是超然的。
    席向晚原以为嵩阳长公主至多只派了个管家过来,谁知道一抬眼就看见管家带进来的一行人里,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一身红衣的宁端,惊愕之下盯着他多看了两眼,才发觉过来自己的失礼,垂下了眼去。
    宁端踏入厅堂时,别说席向晚惊了一跳,就连席明德也被唬了一下,“宁大人。”
    “左宗人。”宁端略一低头行礼道,“我代长公主送礼来给贵府的大姑娘压惊。”
    他说完,抖出手中长得吓人的礼单,淡定地从头到尾念了下去。
    别说席明德和包氏等人,席向晚也没回过神来。这位超然的嵩阳长公主为何突然给她赐物?难道是因为她和镇国公府有什么联系?可嵩阳长公主……又是如何使唤身为四皇子心腹、皇帝面前红人的宁端来跑腿?
    席明德有些尴尬地干笑,“宁大人,是不是记错了?家中受惊的是臣的另一个孙女……”
    “不,长公主说了,是送给席府大姑娘席向晚的。”宁端停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席明德,“若不是在镇国公府中有席大姑娘力挽狂澜,事情不会处理得这么漂亮,因此这也是代替镇国公府送给席大姑娘的谢礼。”
    他说罢,似乎也没了继续念那些拗口礼品名字的兴趣,上前一步就将礼单送到了席明德手中。
    席明德纵然家底不薄,在见到这张极尽奢侈的礼单内容时,还是愕然地睁大了双眼。
    天下十颗最有名的宝石,嵩阳长公主居然从皇家私库里抠出了两颗放进礼单之中,前朝传闻已经失传的名家作画、有价无市的珊瑚玉雕、其余的布匹首饰地契黄金更是不用说,列了令人满目琳琅的一长串,席明德惊得连一时失了言语。
    嵩阳长公主府这雄厚的实力,也许和皇家比起来都不逊色……这念头从席明德脑中一闪而过,来不及细想就硬着头皮接下了礼单。
    包氏虽然眼红得紧,但也知道长公主这光明正大送来的礼单,还是直接送到席明德手中的,她一分钱也昧不下来,只得咬牙忍了。
    好半晌,席明德才深吸了口气,“阿晚,来。”
    无论席向晚究竟是不是该为今日之事负责,有嵩阳长公主这高调的一赏,席明德都不可能再去惩罚她。
    那不是明晃晃地跟嵩阳长公主叫板吗?
    席向晚从母亲身旁步出,低头平静地谢了恩,才抬头和宁端对视一眼,仍然没能从这人淡到极致的脸上找到任何端倪线索。
    ……好像他就真的只是这么来跑趟腿、代替嵩阳长公主来替她撑腰似的。
    尊贵无匹的嵩阳长公主,又有什么理由来帮她撑腰?
    宁端的视线在席向晚身上多停留了两息时间,在席明德发现异常之前便收了回来。
    事实上,宁端并不是嵩阳长公主的送礼人首选,但在席府三位姑娘提前离席赏花诗会、镇国公府又将两名下人直接送去大理寺时,消息就直接传到了他耳中。
    他一急,就策马去了镇国公府。
    在都察院督办的四皇子笑得打跌,“一个诗会,大约也就是守卫不够妥当才会出了事,自有三法司去处理,要你急成这样?是不是又发现什么比那日望玉池里更好看的花了?更让你挪不开眼?”
    宁端不理会这位损友,出了都察院直奔镇国公府,正好赶上也提前离开的嵩阳长公主。
    嵩阳长公主见到宁端,面上立刻带了笑,朝他招手,“想也知道你会来。放心,你忧心的那个人无事,不用我护着,她也有保护自己的实力。”
    宁端下马对长公主行了礼,才低声道,“我知她向来走一步看十步,处处可能不可能的危机都预想过一遍。”
    他也知道自己本不该这么忧心席向晚,她显然对后宅之中的勾心斗角比他要来得熟悉多了。
    否则,他今日就该自请带人来守卫镇国公府,那席向晚也不会碰上这许多的波折艰险。
    嵩阳长公主点了点头,笑道,“你随我回府吧,正好有件差事能派给你做。”
    宁端垂眼道,“我还要回都察院。”
    嵩阳长公主老神在在,“去席府的。”她说完便施施然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车夫启程,过了会儿悄悄掀开帷裳往后一看,果然宁端骑马默不作声地跟在一旁。
    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隔着轩窗道,“我今日见了你心心念念的席大姑娘,果然是个妙人儿,难怪你朝思暮想,连魂都丢了。”
    “长公主说笑。”宁端仍是一张死人脸,任是谁家姑娘都要被他吓退十尺。
    “只是这姑娘太出色了,哪怕只出面一次,都有不少人会看中她。”长公主悠悠道,“今日那镇国公府里,全是名流贵族,不乏是为了相看意中人来的诗会,你觉得席向晚这一露脸,会有多少公子惦记她?”
    嵩阳长公主一生中见过许多出色的年轻人,可樊子期仍旧给她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
    那个放在十万人群中都能令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少年,要么是多智近妖,要么就是个难得一见的浊世清公子;这两者中无论哪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的。
    大名鼎鼎的岭南樊家,居然看中了汴京一个不大不小的席家嫡女,难道只是普通的一见倾心?
    久浸政坛的嵩阳长公主不相信此事有这么简单。
    “与我无关。”宁端的声音从马车外飘进来。
    长公主笑了笑,她坐在马车中一脸和善地道,“你说这话之前,先将腰上的荷包给藏好了。”
    宁端眉毛都没动一下,“我没戴荷包。”
    嵩阳长公主一下没把宁端的话给诈出来,眼睛一转,又道,“岭南樊家,听过吗?”
    宁端终于看向了她。
    “樊家的嫡长孙樊子期来汴京了。”嵩阳长公主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她意有所指道,“十六岁出头的两个少年结伴赶来汴京,还特地去参加了镇国公府的诗会,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岭南要么投诚要么不安分的意思。”
    嵩阳长公主叹了一口气,“樊子期今日三度对席向晚示好……樊家属意的是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若还是这么藏着掖着的,迟早被别人抢了先。”
    宁端并不答话,沉默地骑着马跟在长公主的马车旁。
    “那姑娘,我也很中意。”过了许久,长公主轻声道,“无论你喜不喜欢她,都很适合。”
    她说这话时,脸上已经没了平常总是挂在脸上的笑意。
    半晌,嵩阳长公主都以为宁端不会再回应时,他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不是能让她一辈子无忧无虑的人。”
    嵩阳长公主摇头轻笑,“宁端,婚嫁之事,你只要考虑自己便好。待过几日得了空,我去宫中问皇帝替你要一道赐婚的圣旨——别急,先放着,你未必用得上。”
    良久,宁端的回应传入了长公主耳中。
    “好。”
    第48章
    嵩阳长公主的礼单一出, 整个席府的气氛都有些凝滞。
    四房的人看着包氏的眼神好像都能吃人了, 席明德则是敢怒不敢言地立在堂中。
    席向晚笑了笑, “祖父,孙女送宁大人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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