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那人神情落寞下来:“主家逃难,把我扔了。”
    “那你怎么落到人牙子手里了?”
    那人又眉飞色舞起来:“我看到有人过路,问出是个人牙子,我就混进去了。”
    众人:“……”
    这样都行?
    “你们不知道,人牙子也不收人了。”那人小声说,“现在卖不出去了,野地里全是人,有吃的就跟人走,谁还买人啊。”
    那人长舒一口气:“要不是东家,我们肯定也得被赶到野地里去。”
    “哪里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跟他一起来的人疯狂点头。
    “真希望东家长命百岁。”
    “是啊,东家是活菩萨。”
    “我以后生了儿子,儿子的儿子,都给东家干活!”
    这些人已经把自己的子孙后代安排好了。
    城墙的建设很快迈开了脚步,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动员了,地里的活少了以后,庄子周围就开始垒墙,水泥的代替物是一种泥土混合物,干了以后也很牢固,只是没有水泥平滑,林渊叫人弄出了推车,不过是木质的,比起铁质的笨重许多,推着也不算方便,但是总比抱起来效率高。
    有时候是人推,有时候是牛和驴拉。
    入冬的时候城墙才垒了三分之一,但速度在刀哥他们看来已经够快了。
    立冬当天,林渊叫人宰了二十多只竹鼠,炖煮以后每人都能分到一些肉,竹鼠肉和豆腐酸菜一起炖的,里面还有白菜,放足了油和盐,在庄子里的人看来,这简直是普通人家过年才能有的伙食。
    也在这天,朱重八找到了林渊。
    他现在跟刀哥他们一样,都得去建城墙,他年纪轻,吃得跟上了以后身体变得健硕了不少,胳膊有林渊大腿那么粗——林渊安慰自己这身体才十六岁,朱重八都快有二十了。
    更何况男生本来发育的就慢,二十还能往上蹿一蹿。
    “你想去找煤和铁?”林渊不敢置信地看着朱重八,“你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吗?”
    单枪匹马出去找,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一个人怎么拉回来?
    朱重八认真道:“我跟刀哥商量过了,刀哥跟我一起去,不过要带些人走。”
    林渊思虑一会儿,还是没一口答应:“我要想想,我们没有武器,你们出去要是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他是再也不想听见死讯了。
    就算这是朱重八,就算这是明朝的开国皇帝,林渊也不觉得他会有什么特殊的光环。
    毕竟历史上的朱重八现在应该已经启程回皇觉寺了。
    朱重八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说道:“我们就算一直在庄子里,也一样没有武器,城墙只是阻隔而已,一旦有人真的想打进来,我们没有武器,只是瓮中之鳖。”
    林渊沉默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嘶哑地说:“我知道。”
    他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也清楚的知道,让人出去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是去送死。
    林渊沉思了几乎半个时辰,才艰难地说:“去,人手你和刀哥看着选,不要硬撑,遇到危险就逃。”
    朱重八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趁得他皮肤更黑了:“我知道。”
    他们不是士兵,出去也不是为了打仗,只要能保全性命,就一定要尽可能的保全性命。
    林渊说:“银子和粮食我都会给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朱重八:“东家,真乃活菩萨也。”
    林渊跳起来去敲朱重八的脑袋:“你见过我这么年轻的菩萨?”
    朱重八大笑起来,他竟忘了,东家年纪还未及弱冠,比自己还小上一些。
    虽然人小,心却不小。
    第27章 027
    刀哥和朱重八走的那天,淫雨靡靡,好在还不算太冷,也没和林渊多说几句就钻进了树林——树叶能挡雨,小雨无雷,还算安全。
    不过林渊今天没让人继砌墙,庄子可没有挡雨的地方,如果染了风寒,在现在没有药物的情况下,只能干熬了,有些人身体好,熬几天就好了,但有些人身体不好,熬着熬着就没了,林渊可不准备为了一天的劳动量就不顾人的死活。
    所以这天是难得的休息日。
    等雨停之后,不少人都到空地里去,点起火堆,一边烤火一边聊天。
    不管经历了再多的苦难,只要过去了,人们的脸上依旧有笑容。
    男人们甚至玩起了抵角,现在没被耕过的土地比较硬,要是摔一个屁股蹲,那还是疼的。
    人是群体动物,聚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更有安全感。
    “少爷。”二两拿着棉衣过来,“您再披一件,免得着凉。”
    林渊也不拒绝,披上棉衣后问二两:“周围有野地吗?”
    二两经常跟着捕猎队上山,这个还是知道的:“有。”
    林渊又问:“有人吗?”
    二两又点头:“有呢,都是流民,有男有女,搭了棚子在住。”
    林渊点头:“你去叫杨二哥来,说我有事跟他商量。”
    “去野地收人?”杨子安摸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也无不可,就怕不好管教。”
    现在庄子里的人,要么是原本就跟着杨子安和刀哥的,这些人服管。
    要么是有家室的,为了家里的人,他们都不敢生出别的心思。
    要么就是原本仆从出身的,这些人不管别的,吃饱穿暖有活干,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野地里的人就不同了。
    有些说不定还是流匪出身,到时候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渊说:“我亲自管教。”
    他也是管过人的,但是对付这些人,又是不同的办法。
    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和仇恨,推出去一个靶子,靶子就是最不服管的那个,让最不服管的去管人。
    下面的人有些会巴结,有些会害怕,有些会怨恨。
    当怨恨值到达顶峰的时候,林渊就可以站出来了。
    当然,他希望不要有不服管的人。
    至少现在不能有,现在所有人都必须扭成一条绳子。
    一旦有松懈,绳子就会断。
    林渊也知道乱世之中想让自己的双手一直干净,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但他希望那一天能来的晚一些。
    杨子安有些疑惑的看着林渊,在他心里,林渊可不是一个能狠下心的人,让林渊管教?
    林渊却只是叹了口气:“我也不想管啊。”
    但不得不管。
    他们最终带了二十人去野地,所谓的野地,就是朝廷不管的区域,荒郊野岭,逃难的人进不去周围的城镇,有人就留在城门旁边,等待着里头的大户人家施粥,或是有天放他们进去。
    有些则是受不了城门外被人驱赶的日子,甚至连挖野菜都挖不到,就到野地里,除了冬天以外,别的季节总能找到些能吃的,要是运气好,还能弄到点野味。
    云妞就在野地里,她忘了自己今年多大了,好像十五,又好像十七,她自己都记不清楚。
    她爹娘都死了,为了活命,总是跟不同的男人办事,有些男人会给她一些野菜,有些提着裤子就走,她扒在对方腿上,提醒对方忘了给吃的,但那些不愿意给食物的男人会一脚踹开她。
    但她活下来了。
    和她一起逃难出来的同乡,几乎都死了。
    现在就剩下一个,躺在棚子里,每天就靠云妞给她的食物苟延残喘。
    云妞给她喂了点树皮,又灌了口水,跟躺着的女人说:“今天没人打我。”
    女人的嗓子像破烂的风箱:“那很好。”
    云妞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点笑容:“今天有个跟我说,等他的棚子搭好了,就让我跟他过日子。”
    女人又说:“那也好。”
    云妞嘿嘿地笑了。
    “云妞!”有男人在外面喊,“我给你带了草根!”
    那是能吃的!云妞双眼冒光,从草棚里出去。
    男人估计也是忍了很久,一见云妞出来,就上手扒了她的裤子,压在地上办起事来。
    周围有人路过,有些人会蹲在一旁看,想着等男人办完了事,说不定自己也能喝口汤,还不用给吃的,有些人则是对这一幕见怪不怪,面无表情的走了。
    等男人一出去,云妞就提起裤子,抱着草根,冲围观的男人呲牙:“看什么看?要干就拿吃的来!不然我咬断你的那玩意!”
    男人们不怕她,但是也不想跟她费力气,发现占不到便宜就走了。
    云妞又钻进了自己的小草棚子里,这是她跟同一个人睡了十多天,没要吃的才换来的棚子。
    她一边哼着家乡的小曲一边嚼着草根,还给躺着的女人也塞点。
    女人咳了两声:“云妞,你把我放到山里去。”
    云妞已经躺下了,她摇头:“放你去,你就得死了。”
    女人艰难地笑了一声:“不放过去,也得死,还白费你的吃的。”
    云妞不高兴了:“小姐,云妞该照顾你的。”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什么也没说。
    云妞一直护着她,她是地主家的小姐,云妞是她的丫鬟,逃难的路上,爹娘抱着弟弟跑在前头,他们就失散了。
    她被歹人侵害之后,下面就没了知觉,一直流着恶露,云妞就背着她,躲到山里去,躲躲走走,找落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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