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宋母不以为然,“亲家公已经被罢相,下个月就要去蜀地赴任,有什么可怕的。”
    “哼,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亲家公当了这么多年大官,就算不做宰相了,那势力也还在,总之,咱们还得好好捧着儿媳妇。等婚事办完了,你跟我回庐州,家里那几十亩稻子还要人看着,免得那些佃农们耍滑偷懒。”
    “知道了,知道了。”宋母道,“我就是随便说说,惹得你这一通话。”
    ……
    又过来几日,婚期终于到了。这天陆士仪起了大早,梳妆打扮。王夫人把周婉的母亲请过来做全福人,周婉跟着一道过来。
    陆士仪身穿红色嫁衣,头上戴着珠冠盘腿坐在床上。周婉仔细打量她,惊道:“我简直都认不出你来了!”
    陆士仪拿着小铜镜看了看,很浓的妆容,就像在脸上画了一层皮一样,连她自己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也觉得很陌生。
    一切都收拾好后,王夫人与周母出去喝茶,留陆士仪与周婉说悄悄话。周婉道:“士仪,我们可要约好,就算你嫁人了,也要常常往来,不要忘记了我。”
    陆士仪说:“嗯,肯定够不会的,开封县离着京城近,以后咱们见面的日子很多。”
    周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过几日我的婚事就要定下来了。”
    陆士仪大惊,“是谁?”
    “我舅父家的表弟。我父亲本是不同意,但我母亲坚持,说我已经二十三岁了,难道再等三年,去寻一个进士女婿吗?再拖几年,只能做续弦了,父亲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了。”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周婉幽幽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姑表结亲,亲上加亲,就这样吧。我嫁了,父母也不会日日都吵架。”
    陆士仪握着周婉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自己现在也是一片迷茫,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家,嫁到完全陌生的地方,以后要相夫教子,侍奉公婆,照料那一大家子人,想想都头大。
    周婉笑道:“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看我说些这样扫兴的话,不好,不好。我爹爹也说宋淮是个能干的年轻人,你以后的好日子多着呢,说不定日后还能做一品诰命夫人呢。”
    “承你吉言。”
    青桃过来说道:“小姐,吉时快到了,您该去拜家庙了。”
    周婉扶着陆士仪起身,道:“这礼服与头冠都太重了,青桃,你得好好扶着你家小姐。”
    拜过家庙后,就听到一阵锣鼓喧哗声,迎亲的人到了!
    婚礼程序繁琐,陆士仪昏头昏脑按照司仪说做。临行前,她与宋淮拜别父母,陆观与王夫人说完告诫与教导的话,两人再拜过后,青桃扶着陆士仪上了花轿。
    从陆府到开封县府衙距离不近,至少要一个时辰。七月的天,坐在轿子里又闷又热,陆士仪穿着厚厚的礼服,幸好轿子里放了冰块,不然她就要热晕过去了。
    好不容易到了开封县,新房设在府衙后院,照例是锣鼓震天,陆士仪的轿子抬进去,跟着指引,稀里糊涂地拜完堂。
    一双清爽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陆士仪脸上一红,跟着宋淮进了新房。两人的衣角被彩绸系在一起,端坐在床上。
    陆士仪眼前一亮,红盖头被掀开,宋淮喊了一声:“娘子。”
    陆士仪低着头,“嗯”了一声。
    接着就是一阵起哄声,一个年轻书生拱手笑道:“恭喜大人,娶得如花美眷。”
    其他人渐渐开起玩笑来,这就是所谓的闹洞房了。
    陆士仪轻轻拉了下宋淮的衣角,对他使了个眼色。宋淮站起来,揽着其中两人的肩膀,笑道:“走,喝酒去!”
    他毕竟是知县,众人不好闹的太过,就跟着他走了。新房清净下来,青桃与绿梅忙替陆士仪取下头冠。
    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女子说道:“二嫂,我是金珠,二哥让我来陪你。”
    绿梅开门让她进来,这位女子外貌与宋淮与五六分相似,穿一身浅蓝色的衣裙,头上插着一根银钗。她把端来的饭菜摆在桌子上,“嫂子,饿了吧,快用些饭菜。”
    陆士仪正觉得饿了,道:“谢谢你。”
    宋金珠脸上一红,“没事儿。”
    陆士仪简单的用过饭后,重新梳洗,换了一身轻薄的衣衫。宋金珠乖乖地坐着,低垂着眼睛,新房布置的华丽,博古架上摆着古董花瓶,她恍若不闻。
    陆士仪对她生了好感,与她说起话来。宋金珠道:“爹娘带着大哥与我来了京城,大嫂在家照顾小侄儿。”
    陆士仪从手腕上撸下一只镯子,道:“初次见面,嫂子送你做见面礼吧。”
    宋金珠摆摆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这是我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青桃与绿梅也在一边劝着,宋金珠才收下了镯子,陆士仪对这个朴实的姑娘不禁另眼相看。
    不知过了多久,宋淮喝得醉醺醺的被人扶来新房,宋金珠站起身来,“嫂子,你们歇着吧,我这就回去了。”
    宋淮烂醉如泥的躺在榻上,嘴里喃喃自语,“喝,继续喝!”直到窗外的嬉闹声音消失了,他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眼神清亮,一点都不像喝醉的人。
    青桃附在陆士仪耳边低声说:“奴婢与绿梅先出去,您有什么时候就唤奴婢一声。”
    陆士仪点点头,青桃与绿梅一同出去,带上了门。现在屋子里只剩下陆士仪与宋淮两人,头一次与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她紧张起来,手心冒汗,警惕地看着宋淮。
    宋淮往她身边挪了挪,一股子酒味袭来,陆士仪忍不住皱了眉头。宋淮忙说:“我并没有喝多少,这酒味是因为我把衣服上洒上酒了,这样就能把那些劝酒的人蒙过,今天是好日子,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喝醉。”他握着陆士仪的柔荑,大着胆子亲了一口,然后眉眼含笑望着她。
    果然是酒壮人胆,今日的宋淮仿佛变了一个人。陆士仪道:“你快去洗漱吧。”
    “谨遵娘子之令!”宋淮脚步轻快去了洗漱室。
    陆士仪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心跳地很快,咚咚咚,就像敲鼓一样,此时此刻,她紧张的不行,心中默默背了两遍出师表,情绪才放松些。
    宋淮洗漱完毕,穿着白色寝衣走出来,头发微湿,他抿嘴冲着陆士仪笑,露出右颊浅长的酒窝来。陆士仪居然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挺好看的,她伸手去戳宋淮的酒窝,“咦,才发现你有个酒窝。”
    宋淮握住她的手指,说:“笑得时候有,不笑就没有,酒窝显得人稚气,我便很少在外人面前笑。”
    他看着眉眼弯弯的陆士仪,心中欢喜无限,恍如在梦中,他说:“士仪,我仿佛在做梦。”
    陆士仪掐了一下他的胳膊,问道:“醒了吗?”
    宋淮呼痛,笑道:“娘子,我现在总算觉得不在梦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实在是卡卡卡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16章 (捉虫)
    宋淮这一声“娘子”喊得非常顺口,但陆士仪听着怪别扭的,让她这么唤他“官人”或者郎君,她肯定是叫不出口的。
    宋淮斟了两杯酒,递给陆士仪一杯,两人喝过交杯酒,漱口后躺在床上。陆士仪看过的话本中有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多么多么美好,然而这新婚夜她却是没感受到春宵。
    她又羞又不舒服,同时也没让宋淮好过,对他不客气的又掐又踹,差点把宋淮踹到床下,总之是各种乱,最后两人胡乱睡下。
    成婚是一件非常累的事情,陆士仪睡得很沉,次日是青桃与绿梅两人唤醒她的。
    她还以为在家中,嘴里嘟囔:“好困,再让我睡一会儿。”翻了个身,碰到一具热乎乎的身子,立刻惊醒,扯着被子坐起来,呆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嫁人了。
    绿梅走过来,隔着帐子,轻声说道:“夫人,今日要去给老爷太太敬茶。”
    新婚第二日是须得向公婆敬茶,陆士仪道:“我知道了,这就起床。”
    见宋淮睡得很熟,她捏住他的鼻子,效果很显著,宋淮立刻就睁开了眼睛,见到陆士仪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陡然就清明起来,然而下一刻他就用被子蒙住脸。
    陆士仪可气坏了,扯掉他头上的被子,故意恶声恶气地说:“为什么不敢看我,我是母夜叉吗?”
    宋淮脸红了,摇摇头,低声说:“你比九天仙女还美,我是担心自己配不上你。”
    “你,”陆士仪顿了一下,笑道,“可真是傻子!”
    宋淮坐起来,表情十分郑重地说:“士仪,我以后一定让做一品诰命夫人。”
    陆士仪说:“行啊,我等着。”
    两人起身后,青桃与绿梅为陆士仪梳妆打扮,打扮妥当后,宋淮突然说:“士仪,我耳朵下边有点疼,你帮我看看。”
    陆士仪看了一眼,他的耳垂下有一块很明显的抓痕,起床时披散着头发遮住了看不见,现在看的很明显,想想昨晚的情景,她难得羞赧起来,宋淮这样子出去,难免惹得别人闲话。
    她拿起妆粉,在抓痕的地方扑了扑,勉强遮住一些,宋淮对着镜子看了看,道:“娘子,没事的,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抓伤的。”
    陆士仪“嗯”了一声。
    两人去给宋爹宋母请安,宋淮道:“我爹性子节俭,我娘是个普通妇人,都不是不好相处的人,你要是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直接跟我说就行。”
    “嗯,我都知道了。”
    不过,说实话,陆士仪还真有些忐忑,成亲之前,王夫人传授给她不少经验,但在婆媳经验这块,王夫人也很欠缺。陆观的父母都在老家,王夫人跟着丈夫宦游在外,除了新婚那一个月侍奉过公婆,之后基本上没怎么相处过了。不过宋淮的父母年纪都不算大,长子长孙都在老家,想来婚礼过后会回庐州。
    宋淮鼓足勇气去牵陆士仪的手,陆士仪乖巧的任他牵着,但她的手却不老实的去挠宋淮的手心,宋淮一时觉得手痒,一时又觉得心痒,痛并快乐着。
    落在后面的青桃与绿梅看着小姐与姑爷和乐的样子,心里都舒了口气。
    宋爹与宋母一大早就起床了,两人都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宋母在自己头上插了四五根金钗,然后说道:“他爹,你看我这样打扮还可以吗?儿媳妇是宰相千金,可不能在她面前丢了面子。”
    宋爹自己就紧张的不行,之前他见过亲家公一面,那威严的劲儿,吓得他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这儿媳妇如果像亲家公……他摇摇头,敷衍道:“很好,很好。”
    两人收拾妥当,安坐在大厅,只等着儿子媳妇过来敬茶,宋金珠乖巧地站在母亲身边。
    家里的老仆人邱婶慌张地过来,“老爷,太太,少爷与少夫人往这边来了!”
    宋爹喝了一声,“慌慌张张的像个什么样子,让别人以为我们宋家没有规矩!”
    宋母则整了整头上的金钗,问女儿,“娘的发髻没有歪吧,还不错吧?”
    宋金珠看着头上明晃晃五支金钗的母亲,犹如暴发户一般,她很想建议母亲取几支下来,但想到母亲的性子,只能违心地点了点头。
    宋淮与陆士仪过来后,双双跪下,给宋爹宋母敬茶。宋爹看着郎才女貌的儿子媳妇,心里很满意,说了一声:“佳儿佳妇!”然后喝过茶,一人给了一个红包。
    宋母看着明艳动人的儿媳妇,再看看儿子,先不接茶,而是开始训话起来,“媳妇,你嫁到我们家,日后当事事以夫婿为重……”她罗里吧嗦了一大通话。
    宋淮道:“娘,喝茶吧!”
    宋母瞪了他一眼,说:“娘说几句还不行了?二郎,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沉迷在闺房之中。”她出身商人之家,没怎么读过书,话里就带了些粗鄙出来。
    宋淮想不到母亲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他向宋爹求救。宋爹道:“不须废话,喝茶吧。”
    宋母不敢违逆丈夫,只能接过了茶,然后给了红包。
    青桃与绿梅忙扶陆士仪起来,宋淮悄声道:“娘子,辛苦了。”
    之后就是用早膳,陆士仪是新媳妇,按规矩是要伺候婆母用膳,陆士仪站在宋母身后,宋母老太君上身,等着媳妇伺候用饭。
    哪知道宋爹开口说道:“媳妇,我们乡里人家,不讲究那些规矩,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宋母不甘心,想要说什么,宋爹瞪了她一眼,她不敢再说话,讪讪地拿起了筷子。
    宋家的早饭很简单,白粥稀饭,外加包子馒头咸菜,对比着陆士仪在家时,简直是天壤之别,她入乡随俗,喝了一碗稀饭,青桃与绿梅两个心疼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用完早饭,不等宋母说什么,宋爹就笑道:“子平,这几日你们都辛苦了,你与媳妇回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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