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别急,大将军没有受伤。”喜妹好生安慰着福宝。
    大将军在一旁昂昂地叫着,好像是在附和喜妹。
    “真的么?”福宝立马安静了下来,伸出手就想去抱大将军。只是大将军忽然开始扑腾起翅膀,显得很抗拒福宝的样子。
    福宝委屈地看了看大将军又看了看喜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喜妹叹了一口气,走到大将军的身旁,温柔地摸了摸大将军的脖子,将它躁动的心安抚了下来。紧接着又伸出手向着大将军卧着的地方探了探,果然如她所料,大将军的屁股下有一颗蛋。可是她摸着这蛋的大小,并不像是鹅蛋呀,莫不是野鸭子蛋,或者野鸡蛋?
    是了,这芦苇荡常年有野鸡野鸭出没,发现个野鸡野鸭蛋也不甚稀奇,就是不知道这大将军为何忽然想孵蛋了。
    “你摸摸,大将军屁股下是不是有颗蛋?”
    福宝听话地摸了摸,果然摸到了那颗蛋。真是太神奇了!大将军居然会孵蛋!喜妹在福宝的眼睛里面看到了这句话。
    “这可怎么办呀?福宝肚子饿了,要回家吃饭了。可是大将军却不想动……”说着,福宝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福宝的生活很有规律,他每天早上会起来挑水砍柴,帮着娘亲干一些家务。然后就会带着大将军和大黄在外面溜几圈。之后他就会回家吃饭。若是没有按照他的规矩来生活,他免不了就会有一些焦躁与不知所措。
    如今大将军赖着不肯走,眼见着就要到吃饭的时间了,若再不回去,就要打破他往日的生活习惯了。他有一些着急,却又不知该拿大将军怎么办。
    他转了两圈,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睛忽然一亮,小心翼翼地将大将军和它身下包裹着蛋的芦苇叶子一道抱在了怀里。只是这样他才发现,他没有办法再帮喜妹拿洗衣盆了。
    他转过头,歉意在眼睛里浮动,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出来:“喜妹,我~”
    喜妹摆摆手,她当然知道福宝在不好意思什么,她利索地端起了福宝刚刚放在一旁的洗衣盆,轻声细语道:“谢谢福宝帮我拿了这一路,我们快回去吧,婶子肯定等你等急了。”半点没有怪福宝的样子。
    福宝这才松了一口气,两眼一眯:“嗯,我这就家去了,谢谢喜妹帮我找大将军,我,我下次请你吃糖,糖可甜,可好吃了。”
    说着两人一同走出芦苇荡,喜妹对着福宝挥了挥手,福宝就这样抱着大将军,带着大黄喜滋滋地回家去了。
    耽误了这一会,喜妹这才捧着洗衣盆回家,想到家里的事,喜妹脸上忍不住浮现一丝愁苦,却又很快被坚毅所替代。
    可喜妹这还未到家,就被急急忙忙寻她的邻居给找到了:“喜妹,快,你弟弟出事情。”
    喜妹一听,急地就往家里狂奔而去,心里苦苦哀求老天爷,弟弟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第7章 晨哥病重
    喜妹急匆匆地赶到家里,就看见她的娘焦头烂额地为她的弟弟擦着身子,紧咬着嘴唇,要哭不哭的样子。
    “娘,怎么了?晨哥怎么了?”喜妹急急地开口,接着就伸手向弟弟的额头探去。
    见到了喜妹,她的娘忽而就哭了出来:“也不知怎么的,你弟弟忽然就烧了起来,我心里一急就托姜嫂子去寻你了。”
    喜妹心痛地看着自家弟弟,不过才躺了一个月,原先身上还算有肉的弟弟已经变得瘦骨嶙峋了。如今,弟弟浑身滚烫,许是身上太过难受,许久都没有动静的弟弟竟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喜妹急忙接过娘亲手上的湿帕子,敷在了弟弟的额头上。
    “娘,我去请林大夫,你好生照料晨哥。”说完也不等她娘亲的回复,撒腿就往外面跑去,只恨不得自己没有多长几条腿,能够跑快一点,更快一点。
    “林大夫,快,我弟弟又生病了。”喜妹扶着年迈的林大夫,虽然心下焦急万分,却也不敢过于催促林大夫,只能扶着他,企图能让林大夫快一点。
    喜妹将林大夫扶进了屋子,林大夫亦是气喘吁吁,却半刻都不耽搁,直接摸着晨哥的脉搏给他探查身体。
    喜妹母女二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扰了林大夫的诊断,只能直勾勾地望着林大夫,企图听到一个好消息。
    过了一刻钟却仿佛过了好久,林大夫这才开口:“情况很不妙啊……”
    喜妹娘吓得一屁股蹲坐到了地上,颤颤巍巍询问道:“晨,晨哥,这是,这是怎么了?”眼里噙着泪,模糊了她的眼,也模糊了她的心。
    喜妹也急得满面通红,恨不得能够代替弟弟遭这些苦难。
    “风邪入体,他身子本来就虚,这风邪一入体,身子受不住,自然就烧了起来。偏偏他身子太虚了,许多药都喝不得,喝了不治病,反倒是害命啊。”林大夫叹息。
    喜妹娘恍惚:“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心像是被剜了一刀似的揪着疼,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看的人都觉得造孽。
    喜妹扶了扶她的娘,不让她跌坐在地上,打起精神询问林大夫:“我们该做什么?不管如何,我都不会放弃我的弟弟!”
    林大夫叹了一口气,心下也有些不忍。他们家的事他也知道。只是,他却也不能帮到他们什么。
    “如今最重要的是将他的高烧降下来,若是明日不烧了,那还有救,否则……”林大夫没有继续说出那个残忍的后果。
    “若是明日不烧了,再来寻我,今日你们可以在他身上抹些酒,这样可以降温。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说完,林大夫摇了摇头,收起了东西就离开了,喜妹她们也并未挽留。
    喜妹安慰了一番娘亲,就抹了一把眼泪,嘱咐娘亲好好地看着弟弟。自己又接着拾掇起家里的事情。
    她的娘亲如今只会哭,除了照顾弟弟,根本干不得任何事情。她只能挑起家里的大梁。
    弟弟已经倒下了,家里的其他人不能倒。她爹为了弟弟,那么惫懒而又贪生怕死的一个人,如今日日天不亮去码头扛麻袋直到天黑才能回家,只为赚那十文钱,好为弟弟买药吃。
    她要照顾好一家人,不能倒。她收拾好了家里的一切,又煮好了饭,端到弟弟的床边:“娘亲,我做好了饭,你先吃着,我先喂弟弟吃。”
    说着,将弟弟扶了起来,靠在床沿上,将特意为弟弟炖的鸡蛋羹端了起来,一勺一勺地小心翼翼地送到弟弟的嘴边。
    喜妹用勺子撬开他的牙关,将滑软的鸡蛋羹送到他的嘴里,再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辅助他吞咽下去。
    喜妹娘见晨哥能够吞咽下鸡蛋羹,心里到底松了一下。在农家人的意识里,人只要还能吃得下东西,那就还有救。
    她端起喜妹煮的只有几粒米的稀粥,只喝了几口,就放了下来。她没什么胃口。
    “喜妹,你也吃点东西吧,这剩下的交给娘吧。”望着明明已经很是疲惫却依然将家里照顾得很好的喜妹,喜妹娘更加地心痛了。是她没用,才让她的孩子们受这些苦。
    喜妹并没有停下,只是依旧轻声细语地劝慰她的娘:“娘,你再多吃点,今天晚上我们必是要守着晨哥的,你多吃点,到时候才有力气守着。”
    “是了,是了!”喜妹娘抹抹眼睛,又端起了碗,她要多吃点,不然怎么会有力气照顾她的孩子们。
    见她的娘终于肯吃东西了,喜妹这才松了一口气,全心全意地喂着弟弟鸡蛋羹。
    晨哥躺在床上,连吞咽都不能自主。他们家所有的银钱都用来买药了,没有办法给晨哥买更好的吃食将养身体,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日雷打不动的一碗鸡蛋羹。这已经是他们能够给他的最好的照顾了,想一想都令人心酸。
    将一碗鸡蛋羹都喂到晨哥的肚子里以后,喜妹拿起帕子帮他擦了擦嘴,又给他揉了好一会肚子,才仔仔细细地将他扶好躺在床上。
    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喜妹这才端起了自己的午饭。跟她的娘亲一样,都是很寡淡的稀粥,连一点油水也没有。可喜妹却吃得不甚在意。
    午饭过后,喜妹拿起她的绣框,坐到弟弟的窗前,一边守着他,一边绣着绣品。心里思量着,下午手头上的绣帕就能完成了。待明日弟弟烧退了,她或许可以去一趟镇上,将手头上的绣品卖了,也好换一些银钱。
    她摸了摸弟弟瘦的凹下去的脸颊,决定明日换了钱,就买一点鸡肉回来,给弟弟熬汤喝,弟弟太瘦了,需要补一补。
    此时的喜妹根本没有发现她自己也瘦了好多,也需要补一补。她没有意识到这些,她的思绪都在弟弟的身上。
    晚间喜妹的爹回来后,知道了晨哥的险情,他用水抹了一把脸,吃完了喜妹准备的晚餐后,一家三口就都围在了晨哥的床前,陪着他度过最艰难的一晚。
    幸运的是,第二日一早,晨哥的烧就退了下去,一家人喜得泪眼连连。直呼祖宗保佑,急急忙慌地再次将林大夫请了过来。
    林大夫诊完脉站了起来,就看到直勾勾盯着他的一家老小:“还可以,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只是到底伤了元气,要好好养着,否则,下一次就很难说了。”
    林大夫斟酌着开口,继而又继续说:“其实,若是能拿出人参来就好了,只需要小小的一片,只是可惜,人参太贵了。不若我给你们改一副方子,银钱上会便宜许多,只是堪堪能吊着命罢了。”
    “若是有人参,我弟弟就能醒来吗?”喜妹开口询问,灼灼的目光盯着林大夫,倒是看得他很不自在。
    “不一定,只是有了人参希望会大很多。”
    喜妹不再言语,只是心中却做了什么决定。
    待抓完药,一家人将林大夫送走以后,喜妹这才开口:“娘,下午我想去一趟镇上,将绣品送到绣品铺子里去。”
    喜妹爹听了,闷闷地说道:“下午你跟着我一道去镇上吧,我送你去绣品铺子后再去码头。”
    喜妹点了点头,转身收拾起自己的绣品,等待着跟她爹一起去镇上的时间。
    第8章 讨价还价
    如意绣坊是镇上唯一的一家绣品铺子,这十里八村的但凡会写刺绣手艺的都会到如意绣坊去接活,或者直接把自己完成的绣品卖给铺子里。因着这绣品铺子是独一家,他家收绣品的银钱极低。但再怎么低也比普通的力气活要赚钱,说起来大家大抵也只是看看赚个辛苦钱罢了。
    喜妹自打能够出师以来,她所绣的每一副绣品都是卖给了如意秀坊,她不是不知道如意绣坊给的钱低,只是没有法子罢了。所幸,喜妹的绣活比上一般人要好上很多,甚至比得上那些个秀坊里面专门培养的绣娘了。所以,她的绣品往往比一般人要高上一个价位。
    喜妹小的时候,村里里面来了一个独居的老太,人称李老太。听闻李老太年轻的时候是大城里的绣娘,有一手精湛的刺绣手艺。只是不知怎的,老了却无儿无女,孤寡一个人。她独自来到小溪村,定居了下来,打算安享晚年。
    自打李老太来到了小溪村以后,多少人家望风而动,蜂拥上门就希望李老太能够收下他们的闺女,教导他们刺绣的手艺。李老太有心想要找一个徒弟侍奉她晚年,于是,在喜妹娘的一篮子鸡蛋,一提猪肉和一斤面粉的束脩下,李老太收了喜妹,认作了徒弟。
    喜妹学的认真,对李老太也是诚心诚意,人心是肉长的,日子久了,李老太就愈发的喜欢喜妹,而喜妹也愈发地将李老太当做了自己的奶奶。于是两家干脆就认了干亲,从此喜妹将李老太当做自己的亲奶奶,而王家也一直侍奉李老太终老。
    于是,李老太教导喜妹愈发的用心,将自己所有的本事通通交给了喜妹。喜妹肯学,又得了李老太的全部绝学,所以年级轻轻就出师了,且那一手绣活也是惊艳绝绝。这也是为什么在晨哥没有出事之前,喜妹那么招村里大婶大娘待见的原因,谁不想将她娶回家,这可是能传给下一代的手艺呢。
    如意绣坊的掌柜蒋氏正无聊得坐在店里面扇着扇子,就看见喜妹拎着绣蓝跨进了店门。她喜地站了起来,这可是她的财神呢,这喜妹的绣品送到县里可招大门大户的当家人喜欢了。
    “喜妹呀,你来啦!”她喜气洋洋地向着喜妹走来,眉眼弯弯,脚上像带了风一样,“你可好些日子没来了,我这可想你了。”
    喜妹抿了抿嘴角,眼睛似是漫不经心地随意地四下打量了一下,又很快收回视线,言道:“嗯,家里忙。”只这么一句,别的也不多说什么。
    掌柜的点点头:“你家那事我也知道点,可惜最近我手上也没有什么能够赚钱的活,帮不了你呀。你看,最近的生意多萧条,连个上门的人都没有。”掌柜很是遗憾,说着就想接过喜妹手上的绣篮,想要看看她这次带了什么货。
    喜妹自然是不会阻止蒋氏的探查,只是脸色稍微变了一变,掌柜的为什么说这些话?还不是为了压价找借口么?她的心里有一丝苦涩,却也不怨任何人。只是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蒋氏随意地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就看到了绣篮中的绣品。只是几条简单的绣帕,并一张精致的小屏风。蒋氏的失望一闪而过,却偏偏被喜妹看在了眼里。
    “怎么只有这一些啊。”蒋氏的语气里尽是遗憾,还夹杂着一丝不满。
    喜妹眉眼低垂,咬了咬牙关:“实在是家里事情太多了。”
    蒋氏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那副小屏风绣面,细细地抚摸了几下,又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绣帕。待她发现这几张绣帕居然是双面绣以后,脸色也忍不住泛起一起红晕,带上了一丝欣喜。可是她极力地想要掩饰她的满意之色。
    这喜妹果然会给她带来惊喜,帕子虽说是个常见的东西,可这双面绣却是少见的精致,是那些富户会喜欢的东西。更不要说那绣着那并蒂莲的小屏风了,细腻精美,镇上的赵员外家不是要嫁闺女了么?这并蒂莲小屏风他们肯定会喜欢的。心里面有了主意,可蒋氏面上却不显,她并不会把她的满意表现在脸上。
    “哎呀,这小屏风绣得倒是精美,可惜太小了一点,再者你这布料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布料,这小屏风瞬间呀就低了一个档次。”蒋氏挑剔地开口,见喜妹并没有言语,便接着说道:“至于你这些个帕子,哎,你也知道,帕子是个常见的东西,卖不出什么好价钱。这样吧,你的帕子我五十文一条收了你的,至于这小屏风,我就给你一两银子吧。你这里一共十条帕子,总共一两半银子。”蒋氏拍板,定下了价格。
    “掌柜的,你这价格实在是少了一点。”
    喜妹早就知道蒋掌柜比较吝啬,总爱压低价格,虽说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价格。
    帕子暂且不提,这小屏风的布料可是上好的料子。绣线也是顶好的,可不像掌柜的说的那么次。再者这并蒂莲的花样可是自己画的新样子,配色也是她自己搭的,很是明亮鲜艳。整个屏风上的莲花纹理分明,曼曼青枝,不夭不饶。她甚至连花瓣上的水滴都绣的仿佛要透过布料滴了出来。她相信,她的这幅绣作绝对不会因为尺寸的大小而影响她的售价。蒋掌柜给出这样的一个价格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
    “不少了,这个价格你去外面问,谁还能给你开更高的?”蒋掌柜说的理直气壮。
    当然没有人会开更高的价格,毕竟整个镇上也就只有这么一家绣坊罢了。
    喜妹内心充满了苦涩,她其实并不敢跟蒋掌柜闹死,她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出过镇子,若是跟蒋掌柜闹翻了,如意秀坊以后不收她的绣品了又该如何是好?可她实在是急着用钱,因此,她免不了有些低声下气。她知道,蒋掌柜就吃准了她只能将绣品卖给如意秀坊,才会如此趾高气昂。
    “蒋掌柜,你再高一点价格吧,这个价实在是太低了,我家里面真的急用钱,我……”说着喜妹就有一点哽咽。
    “罢了,罢了,怕了你了,算了,我再给你加一点吧,。你可别哭啊,这样吧,帕子我算你六十文一条,小屏风我给你一两半银子,总共二两银子外加一百文。只有这么多了。”蒋掌柜板着脸,肉痛死她了。要不是她怕这次把喜妹给压榨惨了,以后不能细水长流地给她带来收入,她才不会抬高价格的。倒不如……
    喜妹只能点点头接受,她知道这些银子已经是蒋氏的底线了。她收拢好手头的银钱,转身就离开了如意秀坊。喜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离开如意秀坊,后脚从如意秀坊里间就走出了一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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