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
“你的嬷嬷前两天来告诉我,一个月前给量的身子做新作的衣裳,上身就紧了。一天三顿正餐,晚上睡觉前还得吃一顿带汤水的,点心更是从早到晚都没挺过。”王容与摸摸她的小脸,“我看这肉乎乎的,养到过年就差不多了。”
“母后。”荣昌不依的扭动着身体。
“你看你和昭宜站一块,你都快抵得上她两个了。”王容与笑说,“母后不是说让你不吃,但是得适量的吃,嬷嬷说你吃撑了就要吃山楂丸子,一日不吃,就出恭都不顺是不是。”
“啊~~嬷嬷怎么这个也跟你说。”荣昌捂着脸。“我没脸见母后了。”
“这奶油点心我跟尚膳监说了,只送到启祥宫来,其余地方不准送,你要是能一天只吃三顿加早晚两顿点心,晚上是睡觉只喝一杯热牛乳,就可以到启祥宫来,我让尚膳监送奶油点心过来。”王容与说。
“那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吗?”荣昌外头说。
“看点心大小吧,三到五个。”王容与说。
荣昌噘嘴,显然觉得这个交易不划算。宫人把点心端了上来,有两种,一种是黄澄澄的蛋糕卷,镶着粒粒红豆,里头裹着松软的奶油,还有一种顶上是捶打的肉松,下面是做成贝壳样子的蛋糕体,里头裹着鸡蛋酱,这是王容与跟尚膳监说的用油和鸡蛋搅合成的一种乳白色酱料,再加盐和白糖调味,尚膳监也是试验了许多种才做出来。
但成品吃起来确实又香又滑。
只这两样点心,看着平平无奇,甚至还没有传统点心来的外形精美,程序复杂,但可是耗费了尚膳监不少厨子的心力,当然王容与也体谅辛苦,给了不少的赏钱。尚膳监呈上来这两道点心,一道叫金玉蜜豆卷,一道叫含珠金贝。
“含珠是什么?”荣昌问。
“大概是这上面的肉松是用猪肉捶打制成的,珠通猪吧。”王容与说,她吃了两个,曾经很想念的味道,如今吃到嘴里,又没有那种心心念念的喜爱,也不知道是因为心事影响了胃口,还是她的身体胃口早已不习惯记忆里的味道。
她在这里已经生活的太久,远远比她曾经生活过的世界更久,那些记忆越来越淡,而她,终究会与这世界同化,分不出差别来。
王容与看着手里的点心茫然感叹,荣昌奇怪的看她,“母后?”
王容与回神,看着她,“母后没事。”
“你们先一样的吃一个,第三个自己选一个更喜欢吃的,然后就不能吃了。”
“啊。”荣昌抗议。两个都好好吃,她根本选不出来。
“这个东西好吃也不能多吃,会腻的。”王容与说,看着她们吃的模样就知道是小朋友喜欢的味道。
“不腻,不腻,我可以不吃饭就吃这个吗?”荣昌问。
王容与反问她,“你说呢?”
荣昌噘嘴,和昭宜头碰头的商量她更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王容与笑着看她们商量,最后她们说好,一人选一样,再一人分一半,这样两种口味都能吃到了。
“昭宜要喜欢的话,让尚膳监在早膳的时候给你上一道。”王容与说。
“谢谢母后。”昭宜说。她和荣昌对视一眼,笑眯了眼。
“荣昌可不要想着去和昭宜一起用早膳,被发现你吃了昭宜多少,你自己的定额就少吃多少。”王容与说。
“那我要是平常少吃一点,可以多吃一点这种点心吗?”荣昌问。
“当然。”王容与说,“而且这种奶油点心还可以变化出很多口味来,都是新点心。”
“那好吧。”荣昌很艰难的做了决定。
跟孩子相处总会让人忘记不快,从衣食住行再到最近学习的进度,不知不觉就讲了很长时间,外头内监都通传陛下回宫。
“今日和父皇母后一起用了午膳再回去吧。”王容与说。
午膳时,荣昌机灵,逗的朱翊钧哈哈大笑,等到荣昌和昭宜告退,朱翊钧才招手让王容与坐更靠近他一点,“怎么了,今日瞧着精神不太好。”
“今日母妃把我叫去,说是昨夜梦见先帝了,心神不灵,让我从明日起,每日手抄经书两卷,供奉到太庙去。”王容与轻声说了。她笑着看着陛下,“我今日让人在对边收拾了一处来抄经,以后下午时间,陛下自己找乐子,我就恕不能奉陪了。”
“还要专门收拾一间来抄写经书?难道母妃让你抄很多吗?”朱翊钧捏着她的手道,“一日两卷经书与你也不是难事,就在朕的书案对面,朕看书,你抄经就是。”
“抄经在心诚。”王容与说,“我看着陛下如何能静心。”
“母妃也没说抄多少,也没说抄多久,先做着长远准备呗。”王容与说。
朱翊钧摸着她的鬓发,知道母妃此举是另有深意,“委屈吗?”
“怎么会觉得委屈?”王容与笑说,“如果母妃只有这一点要求,我便是每天抄四书五经都愿意,只怕母妃最后还是不会满意。”
“那到以后,你又会如何应对?”朱翊钧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王容与说,“不过是见招拆招,这不是一条轻省的路,我早已明了。只有坚持到别人都放弃的时候,才是我胜利的时刻。”
“你不要求朕为你做些什么?”朱翊钧问。
“我做我想做的,陛下要做的,也就是做陛下心里想做的就成。”王容与说,“自由心证。”
“你可真是狡猾。”朱翊钧笑道,“这是对朕的考验是不是?想看朕没你看着,自己管不管得了自己这根裤腰带。”
“陛下既然知道,可要好好表现。”王容与回已笑道。
朱翊钧咳嗽两声,说喉咙不舒服,让人请许杜仲来,许杜仲来了却不让他把脉,挥退左右,只问她,“皇后娘娘的身体如何?”
许杜仲想着不是昨日一起才请的平安脉,一切都安好吗?不过还是如实回到。“娘娘脉象稳健,并无不妥。”
“那为何,还迟迟不见有喜信?”朱翊钧疑惑的问道。
许杜仲闻言苦舌,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喜信这事是看缘分的,琢磨不透。”
“朕不信朕和皇后没有嫡子的缘分。”朱翊钧说,“你去琢磨,不是民间都有什么帮助怀孩子的偏方吗?你去研究几个来,要有用的。你个首屈一指的大御医,还比不上民间的赤脚大夫吗?”
许杜仲看着陛下,“陛下和娘娘的身体都很健康,按说是不碍子嗣的,若真要臣拿偏方来,也只是调理身体的方子,那陛下准备和娘娘吃苦药扎针吗?”
“你先找调理男人的,找几个补药给朕吃了。”朱翊钧道,“娘娘不爱吃药,你不知道啊。”
“臣明白了。”许杜仲说。
母妃对自己专宠皇后不满,也许皇后有孕,母妃会满意些。不然母妃占着长,真要找皇后麻烦,是一找一个准。
第二百零一章
王容与坐在隔间里抄经,端坐案前,腰板直,臂悬空,素手执墨笔,笔尖划纸,一笔一划,规整模范,如印刷出来一般。不似草书能游龙走蛇,小楷练心。
朱翊钧来的时候,王容与也有所觉,但是还是抄完手里一张后,才抬头笑道。“陛下午睡醒了?”
“字写的这么好,我可舍不得最后一把火烧了,等到太庙要换新的经书,之前你抄写的就送到外面佛寺去,多一个供奉,也是你的功德。”朱翊钧说。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王容与说,她见朱翊钧看了经书又坐到对面休息的小榻,也不用特意搭理他,对他笑笑,随即又专心抄经来。
朱翊钧就这么看了一刻钟,就让王容与休息一会,王容与说她心里数着时间呢,朱翊钧便对宫人说,“看着娘娘,多休息,也不是什么紧要事,慢慢抄。”
随后说,“朕去宜妃宫里坐坐就回。”
王容与抬头看他,抿唇一笑,“嗯,陛下去吧。”
朱翊钧过来说,“别等朕走了,偷偷掉眼泪。”
“陛下去吧。”王容与仰头说,“陛下昨日说要吃锅子,我今日让尚膳监准备了,陛下记得早些回来。”
朱翊钧笑着摸一把她的脸再走。
王容与笑着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听见陛下在门外说,不要叫步辇,朕走着去,活动活动。王容与笑着摇头,知道他是要在路上拖时间。
有些事不用开口,但是彼此心知肚明。比如她什么都不说的甘心抄经,比如陛下知道,得去后宫走走,也算是对母妃让她抄经的回应。陛下如今对母妃早没有从前的感情,但是他可以不当回事,却不代表皇后可以不当回事。
母妃如今对陛下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但要整治王容与,那是轻而易举,朱翊钧不想让母妃为难王容与,就要让步。
这一点王容与不说,陛下也想到了,也是他心里想着她的证明吧。
王容与收收心神到面前的经书来,至于陛下说去坐坐,那就是去坐坐,若是这点也不信他,两个人也不能善终。
陛下要去钟粹宫,自然早有人提前去通知了宜妃,陛下这么久第一次来后宫,就是来的钟粹宫,钟粹宫的宫人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要给宜妃精心打扮,宜妃倒也没拦着她们,家常打扮面圣的,只皇后一个,别人就不要学,万一被陛下治一个御前失仪,你还能去分辩陛下怎么两套标准。
“去叫昭宜公主来。”宜妃说。
“娘娘,陛下难得来。再说,昭宜公主现在在长春宫,和荣昌公主也是时常见到陛下的,不着急这回。”宫人劝道。
“叫你去叫就去。”宜妃说,底下人做事听话忠心不出错就成,有些愚笨的,她也懒得去教。论宠爱,她在后宫并不出挑,唯一占的就是和皇后关系好,时常帮忙皇后管着些许宫务,陛下久不来后宫,若真想来后宫临幸,想见的人必定首选郑贵妃和郭妃,怎么会来她的钟粹宫。
显然陛下只是想来后宫坐坐,所以才挑她。
宜妃知道陛下是走过来的,就在钟粹宫宫门口迎驾,她宫里还住着几个小贵人,期期艾艾的挨过来,要一起迎驾,宜妃也没赶她们,在宫门口迎驾后,宜妃笑说,“陛下,妾宫里去年移植的几株木芙蓉,今年开的极好,陛下可要去看看?”
“好啊。”朱翊钧说,一行人围着钟粹宫的小坪前的几个花坛点评一下花,然后宜妃才请陛下入殿,即入殿,宫人就拦着还要跟进去的小贵人们,“陛下没有传召,娘娘们还是不要进去了。”怎么这么没眼色。
小贵人们互相看看,说要走又挪不开步子,她们能见陛下的面太难了,这难得既然见了陛下,如何能甘心就这么离去,里头最大的一个贵人对宫人说,“那我们在这候着,等陛下走的时候,也好送驾。”
宫人听话就要拧眉,怎么说话的,陛下才来就盼着陛下走?还是从里头出来一个宫人,来人扯一下她的袖子说,“你先进去。”
后来的宫人温和笑着说,“娘娘们在这站着也不合适?如果怕等下来不及送嫁,不如去偏殿稍坐,奴婢把窗户打开,娘娘们在里面也能看得到外面的情形,如何?”
贵人们只能跟着宫人去偏殿,回头看正殿的眼神,还是依依不舍。
到内殿上茶后,朱翊钧看到一旁没结束的棋盘,“方才在下棋?”
“娘娘知道我喜欢下棋,特意寻了一本古棋谱送给妾,妾闲暇时就对着棋谱复盘,让陛下见笑了。”宜妃说。
“她自己不喜欢下棋,也难为她还特意为你去寻。”朱翊钧说,“你们两个是在储秀宫就有的情分,皇后对你不薄,你可不要辜负她。”
“妾不会的。”宜妃说。
“那来对两盘。”朱翊钧说,也省了没话找话说的尴尬。朱翊钧下棋还是下的挺好的,毕竟也是从小就下,难得宜妃对他,也是旗鼓相当,既是输了,也不过一子半子的差距。
“宜妃棋力见涨啊。”朱翊钧说,“等朕回头也让皇后给朕寻一份棋谱来。”
“陛下日理万机,下棋只是调剂。妾长日无事,整天对着棋盘子,若是还没有长进,那也趁早别下棋了,就没长那个脑子。”宜妃笑说。
“昭宜来了。”一盘作罢,宜妃看着旁边说。
朱翊钧才发现旁边端着茶盏的是昭宜,昭宜福身。“给父皇请安,给母妃请安。”
“昭宜可曾跟着你母妃学棋?”朱翊钧叫起后问。
“才认的字儿规矩,如今也多是玩五子棋呢。”昭宜说。
“五子棋跟这个不是一样的东西,你可别被你母后带的走偏道了。”朱翊钧大笑说,“你母妃棋艺这么好,不学着点可惜了。”
“让昭宜来跟陛下对两招?”宜妃说,“妾自个学棋就是看棋谱学的,不怎么会教人,说了几句昭宜不懂,妾不耐说,干脆跟她玩起五子棋,五子棋也不容易呢。”
“下棋,讲究的就是心境,不耐怎么能行。”朱翊钧说,招手让昭宜来坐在对面,真的细心教起昭宜来,宜妃在一边笑看着,并不说话。
昭宜其实也早就棋艺入门了,所以朱翊钧说的她也一点就透,倒是让朱翊钧很有为人师的成就感,连连夸赞昭宜聪慧。
“陛下,天色不早了,陛下今日要留在钟粹宫用膳吗?”宜妃注意着时间在间歇问陛下。
朱翊钧看看外面天头,“不了,皇后还等着朕回去呢,天色不早,朕就走了。”
“妾送陛下。”宜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