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比起去天辰追踪镇安伯,澹台若心当然是更愿意留在海棠的身边。
    这日陆言之从衙门里回来得早,手里还带了几个贺飞龙摘的新鲜椰子。
    刚一进门,两个小丫头就冲过去,“爹爹今日回来得真早,娘肯定很高兴。”
    陆言之将椰子递给姐妹俩,“让贺叔叔去给你们打开,爹去后院看看娘。”
    姐妹俩也就高兴地跟在贺飞龙身后。
    这贺飞龙如今已经是府上的常客了,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愿意做陆言之的护卫,所以这大部份时间,都是跟在陆言之身后的。
    因此与陆嫣嫣陆婠绾姐妹俩,也是混熟了。
    孩子们跟着他去了,陆言之往后院来,眨眼间那李淳风跟个鬼似的,忽然出现在前面的桥头上。
    他只能掉过头,朝他走过去,“大哥可有什么要紧事情?”
    “书房说。”这距离李淳风私底下见澹台若心,已经过了五六天,他原本已打算启程去天辰,谁知晓在这个时候,收到了京城那边来的消息。
    如今脚下似带着风一般,急急忙忙地朝着书房去,也不知是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
    陆言之见他表情沉重,也不敢多问,只赶紧跟在后头,一路往书房去。
    直至到了书房,他才拿出那京中来的信件,直接给陆言之看。
    然后絮絮叨叨地说起北安王府的事情。
    “母妃没了,去的那日,正是小妹病着的那天,你说这是不是巧合还是母妃走的时候,心里还念着小妹?”
    这岳母的身体不好,随时都可能出现意外,所以陆言之其实就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如果不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都要提前给海棠提一提这个事情。
    人生病老,总归是每个人都逃不掉的。
    现在这话却用来对李淳风说“你节哀,母妃身体不好,想来大家心里其实也有个数的,不过是早些晚些罢了。”
    可李淳风听了这话,却是冷笑着反驳起来“不,不,你不懂,母妃本来不会死的,本来不会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他的口气十分肯定,必然是那狗东西,又在逼迫父王做什么。
    所以母妃才没有按时吃那解药……
    陆言之以为他是伤心至极,所以开始胡言乱语,却只见他忽然站起身来,两手紧紧地抓住陆言之的肩膀,满目是那不见底的恨意,“你知道么,自打我成为了天权,从上一代天权手里接过那解药,然后亲手送到母妃的手里。我才知道,母妃没有什么心疾,没有啊!这一切都是先皇做的手脚,而我为人子,这么多年居然不知晓。”难怪他当初以为上一代天权是何等厉害,能将自己的心疾给治好。
    不是治好,是自己从胎里带了些余毒,没有入肺腑,所以能清完。
    陆言之被他这番话给震惊得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又只听他继续含恨说道“倘若,我没有被上一代的天权收为徒弟,不从他的手里接过解药,送去给母妃,我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不知道父王的心里到底有多少不甘,却因怕小辈们担心,和母妃一起瞒着。
    也难怪,母妃的病无药可医治。
    因为本来就不是病,而是中了毒。
    陆言之再也说不出劝他节哀的话,这事儿换作是谁,也没有办法节哀啊。
    一辈子的痛苦,先皇与当今圣上,两代人的折磨啊!
    这书房乃重地,平日里是不许闲杂人等靠近的。
    但海棠似乎不在这闲杂人等之列,所以当她听闻陆言之回来,被大哥半道叫了去书房,便出来走一走,也就游到了这书房外面。
    也是巧,她来的时间刚好,正将大哥的这些话都给听进去,整个脑子好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好半天都是一片混沌,所有的思路都像是断了线一般,混在在一起。
    直至好一阵子,里面变得安镜,她的理智也慢慢地恢复过来。
    只是眼帘已经是一片朦胧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在宋子茵的遭遇,以及她所带来的信里,陆言之的身世而看到了这世间最阴暗的地方。
    可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看到的不过仅仅一隅罢了。
    普天之下,这样的肮脏的事情每日都在发生,没个人身边都有。
    如果说当时她觉得自己获得这诸多宠爱,是何等的幸福。
    那么现在的海棠,心底的恨意就有多深。
    她没有办法想象,当年还是花儿一般好年华的母妃就被下了毒,这么多年看似表面鲜光体面,父王也十分得圣上的省心,对他们北安王府诸多纵容。
    可是现在,这些所谓的纵容,都所以因为母妃的性命捏在他们那些的手里,凭着母妃的性命,不知让父王做了多少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兴许,还有什么违背天地道义之事。
    她没有办法去接受。
    现在母妃也没了,她不知道母妃不甘心的灵魂到底有没有得到解脱,但这活着的他们,换了另外一种更为残酷的方式继续延续着这份痛苦。
    她以为自己会承受不住这个结果,可是天旋地转半响,她没有倒下,反而越来越清醒,没有再继续听里面传来的声音,转身离开。
    只是她终究来过书房,守在不远处的贺飞龙是看见了的,自然跟陆言之提起了。
    陆言之听闻贺飞龙说起,心中大骇,不知海棠到底听了多少,急急忙忙地回房去。
    却见海棠并无任何反常,而是淡然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那清溪里的小鱼。
    海棠听见他的声音,回过头来,扯了个笑容“你回来了?我方才去书房找你,后又想着你兴许有要紧事情要忙,所以就折回来了。”
    她声音很正常,一丝反常的情绪都没有,让陆言之也拿不定主意,她到底有没有听到一面尽量让自己神色自然些,“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大哥要去天辰了。”
    这事儿早先并不知晓,所以现在海棠自然是露出惊讶之色,“是要亲自去找南亭候?”
    “不单是南亭候,那镇安伯还活着,他年轻时候去过元京,与南亭候有过一些交集,此人居然能在京城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假死,只怕这么多年大家都被他骗了,所以大哥不放心,想要亲自走一趟。”
    海棠听得此话,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宋子茵,也不知她见了她爹,会如何?
    镇安伯既然假死骗过众人,还在京城待了那么久,这就说明当时其实没有完全被宋子千控制,那么他竟然没有救宋子茵。
    半响,才叹道“这人心,太可怕了。”
    “是啊,不过事也不尽然如此,北安王府的兄长们便极和睦,待你这个妹妹百般好,我这个做妹夫的也跟着沾光。”陆言之生怕她因此事心中对自家兄弟们产生了怀疑,连忙说道。
    海棠笑了笑,“人说一种米养百样人,果真如此。”只希望自家的孩子们,将来能和和睦睦的。抬头看了看陆言之“既然是这样,只怕到时候你也忙,不必总牵挂着我这里,过几日三哥三嫂来了,我让三嫂先住在府上,我也好有趣。对了,二嫂也快临盆了,让她也过来的,大家好有个照应。”
    陆言之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你做主便好。”
    海棠想,母妃的事情大哥特意把陆言之叫去书房偷偷的说,他又马上要去天辰,只怕是暂且不打算告诉三哥和二哥他们了,所以自己也将这事情暂时压了下去,不会在大家面前表露出来。
    可是这仇,让她就这样算了,她心里不甘心。
    只是陆言之总在身边盯着,她到底不方便,所以刚才便说了那番话。
    到时候这府上多了别的女眷,他也就不用如同往昔那样总顾着这里,自己也就能腾出些时间来。
    陆言之自没有想到海棠心里的打算,反而暗自庆幸,她没听到大哥的那些话。
    第68章
    这女人孕期, 难免是有些多愁善感, 想着一出是一出,加上海棠这病了一阵子,所以她这忽然让风先生给准备了许多香料,风先生也没多想。
    海棠想了一宿,自己没有武功, 也没有半点权力, 所以她能依仗的, 就是这些香。
    她的初衷,绝对不是用这香来杀人,可是想到近来的这些事情……
    所以,怎么能一点准备都不做?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么?依照这些事情发生的轨迹,不可能就这样随着母妃的死而结束。
    或许, 现在就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空间里但凡是能用得上的香方, 她都记住了。
    自己不方便碰的,便让剑心跟荷花帮忙。
    剑心跟荷花不一样,没那么傻里傻气的,到底多了几分心思, 这整日跟在海棠身边, 自然也察觉出了海棠这些天的过份冷静。
    这份冷静到底显得太反常了, 所以荷花不在的时候,便偷偷询问海棠, “夫人, 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海棠还真有事情想让她去办, 如今她主动问起,便直接道“你帮我查一查京里的动向。”
    京中的动向,按理客栈里那边最方便打听到。
    那里人来人往的,天南地北的消息都能打听到,夫人怎还特意让自己去打探?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自从海棠怀孕后,基本与酒楼那边的消息网断了联系。“夫人放心,我这便去。”
    却被海棠唤住,“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查。”
    剑心愣了一下,便点头,没有去多问一句。
    虽不知道海棠要做什么,但自己既然是她的护卫,首当是以她的命令为主,这是规矩。
    海棠的身边虽没了剑心,但澹台若心已来了。
    剑心的踪迹很快就被她发现,也好奇海棠,“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好养着就是了,怎操心起外面的事情来了?”
    “若心,你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同龄人里,也就这澹台若心能说上话,而且她总跟在自己身边,自己要做什么,她怎么可能不会发现端倪所以海棠也没打算瞒她。
    只是她忽然这样问,澹台若心这心里莫名有些慌,“自然是,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是你怎问起这些?”
    海棠心里藏了许多事情,陆言之生母的,以及北安王府的,却又不能与陆言之道明,总是憋在这心里,到底是难受,如今便与澹台若心说道“我母妃,她去了,我还未曾在她膝前敬半分孝道,我……”她没说完,美眸便已湿润,泪珠顺着有些苍白的脸颊滚下来,“我还知道,我母妃没有生病,她是中了毒,是先帝给她下的毒。”
    她这情绪到底是有些激动,语伦无次地说道“还有言之,我也担心他的身份有朝一日泄露出去,大元帝国迟早要来大齐,当初可以对我母妃下毒,现在也可能用言之的性命来做筹码,我担心啊!”
    她虽是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但她说的这些事情,大部份澹台若心都是知晓的。
    北安王妃去了的消息,她前天也收到了,就在自己离京没多久后。而且听说北安王正带着王妃的骨灰来瞻州。
    当然,让她更为出乎意料的是,老王妃竟然是陶家嫡系。也难怪李筠风忽然就娶了陶家的独女,原来这背后是有着这样一层关系的。
    不过海棠与自己说的这些,只怕陆言之也未必全知道,她自己藏在心里,不知是怎样的难受?还在大家的面前假装毫不知情,强颜欢笑。
    这一刻,她心中心疼海棠,对海棠又有几分愧疚,然后就没忍住,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她,又劝慰道“你别难过,你想做什么,只要我能做的,我都可以帮你。”她真的不合适做密探。
    海棠在听到她自报身份是七星司摇光的那一瞬,就已经傻眼了,满脸惊骇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是七星司的摇光?”海棠忽然间有些怀疑,她来瞻州,莫不是授了大哥的意思,于是忍不住问“是大哥让你来我身边的?”
    澹台若心颔首,不敢去看海棠那泪眼朦胧的眼睛。
    海棠急道,“我与你说的这些事情,你不可告诉大哥,他们既然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假装不知道。”
    “我答应你,可是你也别太难过,如今你这身子,经不得半点差池。”澹台若心听说,这孕妇不可情绪太过于激动,不然影响腹中的胎儿。
    这个道理海棠自是懂的,一面附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声。
    澹台若心的表情因她那话变得复杂,但最终在海棠期待的目光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有了澹台若心的帮忙,海棠自然打听了许多原本接触不到的消息,计划也顺利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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