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陆晴川笑道:“在女人心里,感情是最重要的。而在男人心里,事业也同等重要,我既然爱远征哥哥,就得支持他爱他的工作。”
    原来是这样!陈小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来以后她也得多支持陆晴朗的工作。想到这里,猛然发现小丫头正笑意盈盈地注视着她,不禁臊得小脸通红。她脸皮子薄,陆晴川没有逗她,“走,咱们去食品站买些东西回去。”
    得知落烟坪遭了大灾,陆、李两家生怕陆晴川饿肚子,急急忙忙凑了两百多斤通用粮票和一百块钱寄来,殊不知眼下拿着钱和粮票都派不上用场。
    接连四个多月的雨,对动输也产生也很大的影响,食品站卖的东西少得可怜,几个月前剩下的一点花生、麻花都回潮了。不过陆晴川运气好,居然赶上双堰垭生产队送来寄卖的半头猪。如今除了落烟坪有点稀粥吊着,其他生产队早就空仓了,人饿起来不得了,山上的树皮、树根草根全吃光了,畜牧队的牲口自然而然成了众人填充肚子的目标。据说这是双堰垭的最后一头牲口,他们的生产队长把它藏在自家堂屋里,还是被饿极了的队民们冲进去咬死了。生产队长好不容易抢到半边肉,看能不能换点粮食。
    “同志,粮食就没有了,但我可以出多点钱和粮票。”大家已经连着一个多月没见着荤腥了,而且学校还住着两个老伤员,陆晴川好话说了两箩筐,食品站的人就是不松口。
    “女伢子,你时常来买东西,能卖给你我肯定二话不说。但这次人家指定了的,一定得换粮食,这里离粮站不远,你买点粮食来换,两斤米换一斤肉。”
    两斤米换一斤肉已经很划算了,可问题是,整个乌梅县的粮站不是早就没米卖了吗?
    食品站的人好心提醒道:“上头拨了点赈灾粮下来,就是非得要粮票才让买米。听说现在一斤粮票卖到五块钱了呢!”
    听得陆晴川直咂舌,放在平时有粮票时,五块钱能买36斤半大米了呢!幸好她收到了云市的粮票。
    乡粮店里冷冷清清,黄芸芸坐在仓库门前嗑着瓜子。也许是太无聊了,见到陆晴川和陈小凤,她眼底竟闪烁着莫名的惊喜,“又来买粮食了?”
    “是的,仓库里还有多少大米?”陆晴川总觉得她有问题,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又说不上来,便对她多了点心思。
    黄芸芸想也没想,答道,“应该还有一百多斤吧,你全要吗?”
    不对啊,五块钱一斤的粮票,全县也没几个人买得起,赈灾粮怎么卖得这么快?陆晴川不动声色,“这么点太少了,下一批赈灾粮什么时候到?”
    “鬼晓得,”黄芸芸耸耸肩,“反正每回顶多也就一百多斤。”
    赈灾粮不可能这么少啊!莫不是这丫的有所隐瞒吧?陆晴川还想多套几句话,黄芸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不耐烦起来,“你到底买不买啊?不买我得下班吃饭了。”
    “买,当然买!”凭直觉,陆晴川明白这些米指定来路不明,若她以私人的身份买了,指不定会惹祸上身。可眼下粮食就是命,不能让到手的粮食飞了,“麻烦你报个具体的数,明天我们周支书带钱和粮票来买。”
    黄芸芸低头思考了一阵,转身翻看账本,报了个数给她,“我只留到明天下午五点,如果你们不来,就莫怪我买给其他人了。”
    呵,好大的口气!目前除了她陆晴川,估计整个龙潭乡没有第二个人一口气拿得出这么多粮票来。
    听说粮站里有一百多斤大米,周保生很想弄回来,可愁的是去哪里弄这么多粮票来?
    “粮票我有。”陆晴川把早准备好的161斤粮票放到他手上,周保生像捧着稀世珍宝似的,凝视了许久,又递了回来,“听说现在城里一斤粮票卖到了五块钱,这么多粮票,我们落烟坪还不起。”
    周保生的脾气陆晴川了解,他把一生都奉献给了这片黄土地,奉献给了这里的人民,这个时候,只能动之以情了,“周支书,我不用你们还粮票,等明年丰收了,队里还我一百斤大米就够了。我们年轻人挨得住饿,可老人、伢子们挨不住。你快些把粮食买回来,免得被别人抢了先。”
    老支书的手在半空悬了许久,他耳朵里隐隐回响着那些伢子们的哭喊声,“妈,我饿”、“爹,我想吃饭”,每一声都狠狠地掐着他的心尖,还有那些饿得奄奄一息的老人的眼神,也像火一样烧灼他。于是,他缓缓收回了手,“好,等到明年丰收,我们落烟坪一定双倍还你。”
    “老支书,还有咱们队的畜牧组得加派人手。”陆晴川想起了发生在又堰垭的事,那些饿得发疯的人们心心念念的只有填饱肚子了。现在就只有落烟坪的牲口膘肥体壮。
    有了余老四偷粮食的先例,周保生对陆晴川的提议很上心,立马召开了领导会议,组织了两队年轻人日夜轮流,看守牲口。
    第二百三十八章 老子走了
    看守牲口的两组,一组由周志刚带队,另一组的组长是林大壮。大家都非常慎重,毕竟牲口要靠牲畜票购买。
    因为陆晴川提醒了周保生,早早备下了足够的草料,牲口们并没有受到水灾的影响。在这期间,还新添了四窝小猪,两头牛犊,以及几十只小鸡小鸭。陆晴川手捧着一只淡黄的毛茸茸的鸭子,对这个小东西喜欢得不得了。
    姚大爷吸了两口喇叭烟,慢悠悠地说:“喜欢就带回去养。”
    “我是喜欢,可我不会养。”陆晴川恋恋不舍地把小鸭子放回去,看它摇摇摆摆地钻进了鸭群里。公家的东西,她不能随便据为己有。
    “要不是你,落烟坪也像其他大队一样,指定得饿死不少人,一只小鸭算不得什么。”
    陆晴川最不愿意居功了,她谦虚地笑了笑,“是周支书、周队长领导有方,所以我们有这么大的福气,躲过了这一劫。”
    “是啊,保生和麦生这一世都在为我们谋福利,很好。小女伢子,你也很好。”
    这些话恰好被送草料来的伍月婵听到了,这女伢子就是会做人,什么时候都是把功劳往她男人身上推,帮周保生得了不少好名。她乐滋滋地上前,“大家都好才好嘛!姚大爷,你通知大家一声,队里发米了。”
    一听说有米发,众人都带着家伙往大队办公室去了。热热闹闹的畜牧队只剩下了伍月婵、陆晴川,以及带队巡视的周志刚。
    “川川,你也去吧,这里有志刚,没事的。”伍月婵把剁好的干稻草一把把洒在牛栏的石槽里,特殊时期,牲口也得省着点吃。
    陆晴川嘴上应着,却转身回了学校宿舍。
    远远地听到曹格里在跳脚,“凭什么人家都去领米了,我们不去?天天喝米糠粥,喝得老子快变猪了。你们不去我去。”
    “总共只来了一百多斤米,每家每户也就是分个两三斤,咱们不缺那三斤米。”陆晴川快步进了灶房,曹格里敢闹,就说明胡向前不在,这件事她可不能由着他胡来。
    “两三斤不是米吗?我们组无缘无故多了三个只出嘴巴不出力的,你还这个不要,那个不要,过不了几天,咱们得抱成团饿死。”
    他指的三个人是朱大叔、赵大叔和李远征,陆晴川生怕被他们听到,沉着脸喝道:“你别不讲理,饿不死你的。”
    “好啊,你要养他们你养,大不了咱们分开吃。”
    陆晴川懒得跟他胡搅蛮缠,“等胡向前回来再说。”
    不料曹格里挡住了她的去路,“不用等他回来,这事我作主了,不信你问他们。”
    陆晴川环视了齐刷刷坐着的五个男知青,洌声问道:“真的?”
    只见曹格里猛地向他们挤眼睛,然而,他们选择了无视,“没有。”
    “居然敢背叛我!你们还是不是男人?”曹格里一蹦三尺高,陆晴川憋住笑,正儿八经地说,“既然你这么想分,那我就成全你。凤姐姐,看一下我们还剩多少米,按从头称给老曹,记得称个旺称。”
    “不是……”曹格里见她动真格的了,正想辩解,谁知陈小凤不给他机会,“公米还有16斤6两米糠。”
    其实公米早没有了,全靠陆晴川用薯洞里私藏的米、面来接济,反正粮食是用来吃的,关键的时候不吃,还等它长霉?
    这事曹格里不知情,但队里现在分不出米的情况他是了解的,所以此刻慌了神,可又拉不下脸来说句软话,“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小凤,快给老子把米称了!”
    都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死活!陈小凤转身便去。
    莫宝珍在其他组呆过,哪里比得上跟着陆晴川?活计轻松、几乎没饿过肚子,每隔一段还有肉吃,她哪忍心看着曹格里饿死?
    “还是留下吧!咱们组挺好的。”她低声下气哀求道,曹格里却脖子一梗,“爱留你留。”
    “那好吧!”莫宝珍见劝不住他,只得跟着做决断,“小凤,把我那份也称了。”
    曹格里虽然嘴巴像个女人,但人不坏,陆晴川并不想为难他,但散伙这话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让他在外头吃点苦头也好,“凤姐姐,称6斤6两给他们。”
    一会儿功夫,陈小凤一手提布袋,一手拿钩秤出来了,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用秤钩钩住布袋,秤杆抬得高高的,“宝珍,看清楚了,旺秤。”
    “谢谢。”莫宝珍接过米,小心翼翼地对曹格里说,“我们走吧!”
    “兄弟们,老子走了。”见众人连句挽留的话都没有,曹格里心里直骂娘,故作潇洒地甩甩头发,双手插在裤兜里,迈着方步跨过门槛,扬长而去。
    莫宝珍战战兢兢跟回了队屋,想到以后,她抱着米袋子忐忑不安,“老胡晓得了不会骂你吧?”
    “刚才你干什么去了?就不晓得帮着老子说几句好话?”曹格里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她大吼大叫。
    顿时,委屈像潮水一样拍打着莫宝珍的心,她默默地勾着头,“饿了吧?我去做饭。”
    “吃吃吃,一天到黑就晓得吃。”曹格里烦躁不已,猛然抓住布袋用力一扯,米糠洒了一地,立马傻了眼,这几斤口粮少是少点,但至少两人能对付好几天了,现在好了,全洒了!
    莫宝珍愣了半晌,找来笤帚,轻轻地地米糠拢到一起,往布袋里捧。
    此情此景看得赵大叔心如刀割,他们餐餐吃着灰面粉做的各种吃食,想不到这些年轻人却连米糠都吃不饱!
    他悄无声息的转身,万分苦闷,离开吧,只怕天下没有他们三人的栖身之地,留下吧,又给小陆增添不少负担。
    站在淅淅沥沥的雨里,他抬头望天,心中茫茫然。
    恰巧朱大叔也戴着一顶破草帽出来了,学着他的样子并排站着,“又在想那小子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好歹有胸
    提起“那小子”,二人脸上绽放出希望的光芒。
    “老朱,你说我们对他是不是太狠了些?”赵大叔昂起头来,任凭雨点洒在脸上,仿佛这是一场难得的惬意。
    朱大叔则目光坚定,背着手望向远方,“有能力的人,越是逆境,越能发挥他的潜能。形势所迫,到时候他会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的。”
    让一个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孩子去承受这一切,赵大叔心头一软,“也真是难为他了。”
    “怎么能叫难为呢?”朱大叔不赞成他的观点,“只有在逆境中磨练,才能更快的成长。老赵啊,你平时就是太爱护他了,这次刚好趁这个机会,让他挑起大梁。”
    见赵大叔浅笑不语,他在他肩头轻拍了两下,“他的能力摆在那里的,你就安心吧!眼下有两个小同志因为我们被小陆赶出来了,咱得去求个情。”
    二人并排走在路上,赵大叔心细如发,他前后扫视一了圈,见没人,压低声音说道:“说来小陆这丫头也怪,跟咱们萍水相逢,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他们天天吃米糠粥,而给我们吃蛤蟆跳水?”
    “老赵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就是疑心病太重,”朱大叔放慢了脚步,脑壳里又浮现出那个伶俐的小丫头的样子来,“她之所以这样对我们,说明她是个有故事的人,不信你等着瞧好了。”
    陆晴川晓得他们的来意,她麻利地擦干净满手的肥皂泡,搬了两把椅子,请两人坐。
    大约是赵大叔担心朱大叔性子硬,便抢在了前头开口,“小陆,我们住这里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哪有的事?”陆晴川笑嘻嘻地说,曹格里跟莫宝珍那两货虽不大讨喜,但毕竟是她的战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很希望通过这次让他们更懂得生活跟珍惜,这对他们今后是非常有利的。
    朱大叔跟赵大叔对视了一眼,这丫头年纪不大,但遇事沉稳淡定,越看越不像普通人,那他们又何必多费唇舌呢?
    细微的动作没逃过陆晴川的眼睛,她接触他们,的确与李远征有很大关系,薯洞里的粮食是她的没错,可长期这么下去,胡向前他们会有意见不说,说不定引得队里某些人眼红,乱扣帽子就不妙了。于是中午的时候,她没再让陈小凤分开做午饭,而是做了一大锅稀灰面糊糊,配了个干豆角。
    这简直是要了李小征的命,陆晴川背地里总是这么叫他,虽然他想不起来从前的光景,但干干瓣瓣的蛤蟆跳水,到稀拉拉的汤水他是看在眼里的,嘴里不由得碎碎念道:“稀汤灌大肚,只见长肚,不见长肉。”
    听得胡向前心里堵得慌,要不是陆晴川一个劲地护着,他早把这傻小子收拾得爹都不认得了。如今无偿地解决了他们的温饱,他倒还挑起刺来了!人还真是惯不得,胡向前把筷子往碗上重重一搁,往李小征肉滚滚的肚子上擂了一拳,笑得痞里痞气的,“不错不错,这话说得很有自知之明。”
    李小征一时间没听出话的反顺,错误地认为这位大帅哥跟他统一了战线,对伙食不满,便像捡到宝似的跑到陆晴川面前,“小陆,你听到没?大家都在抱怨伙食不好,是不是该换成蛤蟆跳水了?”
    赵大叔刚要制止他,就被朱大叔的眼神制止了。李小征是他们带来的没错,但现在是孩子们之间的玩笑,若是他们做长辈的插嘴,反而不好玩了。赵大叔会意,低头喝稀糊糊,突然的爆笑刺激着他的隔膜。
    不在意料之中的画风令李小征摸不着头脑,他傻乎乎地问胡向前,“你们笑什么?”
    “稀汤灌大肚不是说的猪吗?看你这一身膘,还是多喝点吧!”胡向前把大半碗面糊糊塞到他手里,潇洒地走了出去,留下李小征一脸懵逼。
    “李同志,你可能不清楚,咱们这里已经闹了好几个月饥荒,饿不死人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是凑合一下吧!”陆晴川没功夫跟他啰嗦,今天是周雪娥的好日子,她和陈小凤得过去助助阵。
    为了不抢周雪娥的风头,陆晴川换上了那套打满补丁的衣裤,特地配上了一双半旧的草鞋。
    陈小凤看着她这一身打扮,忍不住“噗”地笑了。其实她的扮相也好不到哪里去,陆晴川的那件藏青色长裙挂在她身上,就像挂在一条瘦竹杆上似的,看起来十分滑稽。陆晴川不忘打击她,故意挺了挺高耸的胸脯,“村姑怎么了?好歹有胸。你看看你,前看后面就是一块搓衣板,简直分不出反顺来。”
    说得陈小凤面红耳赤,像只开水灼过的螃蟹,勾着脑壳扫了眼前胸,呃……确实是一马平川!抬头发现陆晴川还在盯着她,赶忙一双手抱住。
    陆晴川被她娇羞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这个年代其实还是很不错的,男、女之间的交往以人品为主,而不是看脸、看胸、看钱,“快走吧,晚了雪娥该急了。”
    她们赶到周麦生家时,周雪娥确实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海波哥跟他父母很快就到了,况且未来的婆婆对她的印象不好,万一再出点纰漏,她可接受不了跟心爱之人分手的结局。因此,她见了陆晴川跟见了救星似的,没错,如今陆晴川就是她的定盘心,只要有她在,她就不会被任何人为难。
    “今天真漂亮!”陆晴川握住她汗涔涔的手,轻轻在她耳边夸道,现在雪娥需要的是肯定。
    “川川,我怕!”周雪娥有点茫然无措,她太在乎白海波了,所以非常害怕失去。
    已经二世为人的陆晴川岂不明白这点?“海波哥的家人,就是你以后的家人,面对自己的家人,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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