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节

    孙祈已经在催阿渊回来了,算算时日,可能再三五天,他就能抵达行宫;
    是您的儿子们,催着您上路。
    您今儿不派贾桂来杀我,我最迟明日也会动手,阿渊若回来了,儿臣还如何给您尽孝?”
    “你的孝心可真特别!”圣上道。
    孙睿笑得更是温和:“不止今儿的甜羹,儿臣尽心尽力给您调配安眠香料,可真不是易事。”
    闻言,圣上浑身都凉透了。
    孙睿说的安眠,必然是反的,他常年睡不好的根由,竟然在香料上?
    能动香料的,韩公公!
    香料是无法操控梦境的,只是他最初被噩梦魇着了,偶有几次而已。
    韩公公一直询问他为何无法安睡,到底梦见了什么,才让圣上不时对噩梦挂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加上扰人心神的香料的印象,渐渐的,恶性循环。
    他对梦境越来越怕,又如何能睡得好?
    “到江南后,没有再用?”圣上问道。
    韩公公答道:“初到江南,用的都是最好安眠香,您睡得可好了。是了,以前陶昭仪娘娘给您送甜羹的时候,奴才也会少放一些香料,效果不错,您也喜欢。”
    “这就是你非要朕南下的原因?”圣上再问,“若在皇城之中,你们今日如何得手!”
    “您这话又错了,”韩公公道,“怎么是奴才一定要让圣上南下行宫呢?是您想,您一定要,奴才只是在您动摇的时候扶住您了而已,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是了,这阉货在皇太后喝斥他之后,告诉他华英宫走水!
    如今看来,哪是因为落雷,分明是人为!
    一如他这场风寒,亦是人为!
    更早之前,也是这阉货,让他以为陶昭仪什么都听到了……
    陶昭仪不死,孙宣怎么会对静阳宫下手?
    没有巫蛊之事,他的禛儿岂会殒命?!
    禛儿若在,禛儿若在……
    思及此处,喉头一阵火烧火燎,圣上一口血喷出来。
    第1093章 我想要的模样
    血顺着嘴角流下。
    韩公公拿着帕子,一点一点替圣上擦拭干净。
    圣上看他这番举动,简直怪异到了极点:“你图什么?他活腻了,你也活腻了?”
    韩公公道:“奴才肯定会陪着您一块走的,您放心。”
    今日事已至此,圣上必死无疑,而三殿下也没有一定要活下去的想法,他亦是相同。
    真活下来了,他大抵是要落在五殿下手里。
    他亲手了结了陶昭仪的性命,五殿下能让他生不如死。
    既如此,还是跟着圣上走。
    他伺候了圣上一辈子,习惯了。
    至于图什么,图的是心中曾有过的那一丁点光吧。
    韩公公没有给圣上的答案,孙睿是知道来龙去脉的。
    孙睿想要弄出这么多事情来,势必要有一颗棋子深深埋在圣上身边。
    关系不紧密的,留了也白留,关系紧如韩公公,又岂是靠金银就能收买得了的。
    最终是邓公公给了他线索。
    现今的韩公公是圣上身边的第一人,但他也有刚入宫时、如履薄冰的岁月,最初那几年没少吃苦。
    那是忻贵嫔最得宠的一年,如花一样灿然,她最喜逛园子,身边总围一众宫女内侍,光鲜极了。
    韩公公那时候伺候园中花木,还有些笨手笨脚,一不小心冲撞了高高在上的贵嫔娘娘,本以为会被拖出去打死,但忻贵嫔身边的大宫女替他说了好话,不只没有受罚,反而问他要不要来贵嫔宫中做事。
    韩公公没有去成,没过几天,忻贵嫔忽然失宠,禁足封宫,病了半年,香消玉殒,那大宫女也陪着走了。
    再后来,韩公公得了自己的机缘,他跟了曾经伺候过先帝爷的大内侍,老老实实当了几年乖孙子,由大内侍安排着到了御书房做茶水内侍。
    顺德帝当时还是皇太子,日日出入御书房,茶水都是韩公公奉的。
    几年下来用习惯了,顺德帝向先帝爷讨了人,韩公公自此跟着顺德帝,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以韩公公与顺德帝的关系,本不易挑拨,但能让韩公公挂心多年的,唯有忻贵嫔到底因何失宠。
    这是一桩迷案,便是当时的中宫、如今的皇太后都不知道答案,他曾向那大内侍拐弯抹角的问,也没有问出答案来。
    孙睿拿邓公公诓了韩公公,说邓公公出自忻贵嫔宫中,虽然也就是个里头做杂事的,但手里留了些贵嫔宫里的小物什,其中有那位大宫女的一串珠子。
    本意是拿些财物护身,可最终也没有把那些换作银钱,一来不小心断了腿,不能自己处理东西了,怕招人眼,把他告了不算,抢了也无处说理,再者,念着贵嫔娘娘,也舍不得。
    孙睿把那串珠子给了韩公公。
    韩公公领情,能帮上一句嘴的时候,自是在御前替孙睿说两句好话。
    毕竟以当时的状况,圣上未设文英殿,孙睿还是一枝独秀,静阳宫荣宠之时,顺水推舟的人情,有何做不得的?
    再往后,孙睿想要韩公公“多做”些事情时,编造了故事。
    他告诉韩公公,忻贵嫔当时妄议立储之事,说今上只是占了中宫嫡出长子的优势,实则能力并不出众,这才得罪了先帝爷。
    韩公公信了,忻贵嫔失宠就是顺德帝被立为皇太子前后的事儿。
    孙睿又说,圣上再走先帝爷的老路,他属意什么都没有的孙禛,比先帝爷属意嫡长子更夸张。
    韩公公已经上了船,也下不得,加上忻贵嫔那“旧仇”,对顺德帝自是心有埋怨。
    一步偏了,便会越走越偏。
    龙床上的圣上死死盯着孙睿,他四肢越发绵软,五脏六腑跟烧起来了一样,没呼吸一次都在灼烧。
    “你不如给朕一个痛快!”圣上道。
    “父皇您这已经很痛快了,”孙睿笑了声,“若不是怕天亮了,孙祈他们来坏事儿,儿臣还想请您再多体会体会。
    您这真算不得痛苦,儿臣前世在天牢之中,被您的宝贝儿子关了七年,整整七年!
    腐臭、阴冷、孤独,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儿臣闭着眼就能想起来。
    哪怕儿臣回来了,这幅身子没有遭受过天牢折磨,那股子寒意还是跟着儿臣。
    每一天都在提醒,那七年之苦、七年之恨!”
    噗——
    一口鲜血从圣上口中喷出,与此同时,一柄匕首刺入孙睿背部。
    韩公公愕然,一把将行刺之人揪开,甩在地上。
    孙睿摸不到背后的伤口,他阴毒地盯着凶手,那张抹得很是狼狈的脸上,有一双他格外熟悉的眼睛。
    “贾婷!”
    贾婷嘴角噙血,哪怕被韩公公钳制住了咽喉,她满是恨意的眼睛都盯着孙睿。
    今夜贾桂忽然被召进宫中,贾婷被吵醒,一直惴惴着。
    很快,她等到了父亲回来,但父亲没有歇息,而是把哥哥喊醒,两人以中军都督府的将兵之态,带着兵器离开。
    贾婷也有一身,是以前贾琮身量没有拔高时穿的,后来贾琮换了新的,这身旧的就被贾婷收着玩了。
    这么多年过去,家里人都不记得她有,但南下时,贾婷带上了。
    贾桂点了二十人,为了迅速,都是住在附近的。
    贾婷在暗处瞎指跑了一个,自己凑数,瞒过了父兄,跟着进了行宫。
    待明白此行目的是绞杀孙睿时,贾婷几乎雀跃,这是她的机会,就该是她的!
    没想到,一时间局面反转,她在被敲晕之前就装晕,捆住四肢送到了圣上寝宫。
    他们那些人被丢在角落,贾婷的兵器被收走了,身上却还有一防身用的匕首,她解开了绳子,也解开了孙睿当年害她的缘由。
    前世今生,多么荒唐的故事!
    前世的贾家、贾婷做的事情,被盖在了今生的她的脑袋上。
    孙睿忘不了七年之恨,她不知前世,但她记得从身上搁下一块肉是什么滋味!
    她亲手拿这把匕首割了自己的肉,血流如注!
    她也亲手拿这把匕首,刺进了孙睿的身子!
    她可以死,但孙睿必须死在她的手上!
    这一刺,直入背部,穿过了骨骼,扎到了心肺上。
    圣上看着眼前变化,一面喘一面笑,下一瞬,他又笑不出来了。
    孙睿根本不管贾婷,他拿着油灯缓缓走了一圈,把床幔点燃,而后是其余幔帐、木头家具……
    火势渐渐起了,他又坐了回去,不疾不徐道:“前世儿臣尝过阴冷的滋味,很不好,也就不让父皇尝了,现在这样暖和,正好。
    我想做的,我的目的,都达到了,虽然被安远拦了很多,但这天下,最终还是成了我想要的模样。
    阿渊不是能收拾残局吗?让他收拾去吧。
    儿臣与父皇就在这儿看着,看孙祈还敢让阿渊收拾多久?”
    第1094章 山陵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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