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节

    蒋慕渊眉宇一挑,在一众笑容上扫了一圈,目光落在了顾云锦那弯弯的眼睛上,道:“这般热闹,在说什么呢?”
    “自然是奇袭北狄的事儿,”顾云锦应了声,道,“刚说让你来从头到尾、细细致致说一遍。”
    这事儿自是要说,不止念夏,钟嬷嬷她们心里都痒痒的,可彼此都有眼色,这会儿哪里还会再在屋子里凑着,寻了个由头,纷纷退出去了。
    就连念夏,把食盒里的点心都摆好,转身也要溜。
    顾云锦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怎的?不听了?”
    “夫人先听,”念夏低声道,“您是个爱说的,今儿听了,隔几日肯定要说,指不定要说三五遍呢,奴婢那时候来听。”
    顾云锦嗤的就笑出了声:“怕听多了腻啊?我都说不腻,我就不信你听得腻。”
    念夏亦是忍俊不禁,先前那点儿悲伤早就散了,眼睛还红着,笑容倒是真切:“瞧您说的。”
    她使了巧劲儿,袖子从顾云锦手里脱出来,她一溜烟就跑了。
    顾云锦就是逗念夏的,手上原也没用多少力气,见状,她支着腮帮子笑个不停。
    蒋慕渊看着她逗趣耍坏,月牙似的眼睛里笑意晶亮晶亮的,唇角扬着,整个人都俏生生的,他身体动的比心思还快,就这么伸出了长胳膊,顺着顾云锦的后脖颈揽过去,手掌贴着她的脸颊,迫着她偏转过来,他贴上去含住了她的唇。
    唇齿之间,是梅子茶酸酸甜甜的味道。
    先前在马车上,只能浅尝辄止,此时门关起来了,澎湃的情感却喷涌着,冲开了心门。
    罗汉床宽大,几子被蒋慕渊推到了一旁,丝毫不显拥挤,偏两个人粘得紧,反而叫大半的地方空着,恨不得黏糊成一个人。
    此时还远不止酷暑,前几日屋里刚摆上冰,也就小半盆,就搁在屋角,先前还觉得挺凉快的,这会儿热气折腾,顾云锦浑身都窜着火。
    偏浇油、点火的人根本不顾,还一个劲儿地添着干柴,那灼热的呼吸跟芭蕉扇扇过了火焰山似的,热腾腾地呼在她眉梢眼角、脖颈胸口。
    夏日单薄的衣裳挡不住热情,没一会儿就乱作一团,顾云锦一边笑一边与蒋慕渊闹,可再是热烈,两人心里也有数。
    虽然,并不想有数。
    顾云锦的掌心贴在蒋慕渊在的肩下,她的手上有茧子,不似闺阁小姑娘般柔嫩,但蒋慕渊却很喜欢。
    手掌轻轻往下滑,指腹触及一处不平,顾云锦微微一愣,刚还笑着的人,啥是就皱起了眉头。
    情绪起伏如此明显,蒋慕渊当即就发现了,他也没有问,不需要问,顾云锦指腹擦着的地方就是答案。
    那是一处新伤。
    行军打仗的人,身上那可能没有半点儿伤痕?
    两人是夫妻,蒋慕渊有哪些旧伤,顾云锦都很清楚,甚至让蒋慕渊与她说过每一处伤痕的来历。
    这会儿多了那么一处,自是明显,何况,新伤口与旧伤口,摸着就不同。
    两人这一次分开也就那么些日子,这伤口从何而来,不用问,顾云锦也知道答案。
    蒋慕渊晓得瞒不过,干脆直起身来,露出伤处叫她看仔细:“此番奇袭,狄人抵抗有限,这一刀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闪开了些,又隔着甲衣,力道挡了大半,只叫他破开了个口子,这等伤势,打仗的时候都不用包扎。”
    这倒不算蒋慕渊宽慰顾云锦的,对战场上的将士而言,这种伤口,的确是小伤。
    后续进攻时,蒋慕渊都没有放在心上。
    等退回了石林,短暂休整时,他都忘了自个儿也挂彩了,也就是顾云骞瞧见了,催着他稍作处理。
    说来也是又好笑又暖心,顾云骞那么一个不把自己伤势搁在心上的人,当初伤成那样子,都不肯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休养,对身边人的小伤却是格外在意。
    后来回到北地城,军医来包扎了,血早止住了,蒋慕渊除了觉得绷带碍事儿,对伤口还真没有多余的感觉。
    他自己浑然不在意,回京路上,绷带也早就被他拆了,以至于连挂彩的事儿都抛到了脑后,以至于在抱着顾云锦的时候都没有想着掩饰几分。
    第779章 自信
    “还真是小伤,”蒋慕渊柔声与顾云锦道,“要不然,肯定不叫你发现。”
    顾云锦啼笑皆非,嗔了他一眼。
    她也是有眼力的,小伤大伤,看了就知道,有些伤口,看着唬人,其实只要止了血就不要紧了,而有些伤,表面瞧着没有多大的事儿,可看顾不周,就是一条人命。
    蒋慕渊的这条刀伤,正如他所言,的确不碍事儿。
    也就是时日还短,伤口愈合时,摸起来手感不同,若是再过十天半个月,恐怕都感觉不到了。
    唔……
    蒋慕渊现在就已经感觉不到了,若不然,还真不会叫她发现,他有一堆法子不叫她碰到那处皮肤。
    这么一想,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蒋慕渊探着身子,从几子上拿了一块绿豆百合糕,咬了一半,又把剩下的一半喂到了顾云锦嘴边。
    顾云锦张口含了。
    蒋慕渊凑过来亲了一口,道:“说正事儿?”
    闻言,顾云锦险些叫绿豆糕噎着,这是怕她揪着那伤处不放,拿糕点堵了她的嘴不算,还要当机立断转话题。
    这人呐,厚颜无耻!
    偏偏,顾云锦对他所说的正事儿一肚子的好奇。
    讲的是说正事儿,两个人也没有说正事儿的形,依旧黏黏糊糊的,但事儿还是认真说了。
    先前在慈心宫里不方便说的,在马车上也没有全补充完,这会儿倒是能从头梳理了。
    顾云锦仔细听着,听他说刚回到北地时依着地图的几次搜索、探寻,得到京中消息时与顾家兄弟们的当机立断,又说行至半途遇上了顾云康,置顶了后续的方案,由顾云康引导着野心勃勃又酒后思绪不够清楚的阿独木,获得了如此一场大胜。
    蒋慕渊轻轻抚着顾云锦的肩膀,笑道:“我给三舅哥看过你画的地图,他一个劲儿夸你,从路线上来看,你的地图很完备。”
    顾云锦笑了笑,道:“我知道,只有地图是换不回这么一场大胜的,我们在京中能推导、描绘出路线,却不可能知道狄人的布兵、如何安营扎寨,那些都是三哥哥的功劳……”
    说着,顾云锦稍稍支起些身子,垂眸看着蒋慕渊,又继续道:“我这也不是什么妄自菲薄,行军打仗,原就要求一个天时地利人和。
    当日情况急,你们不得不出兵,依着地图到了石林,而三哥哥正好回来,能在半途遇上,阿独木、巴图等人又都大醉着,以至于判断不够敏锐。
    若你们还因路线留在北地,等三哥哥赶到再点兵出阵,恐怕就不是在那一夜发动进攻了。
    确定计划之后,风向也没有突变,没有叫血气与焦炭的味道传到不该传的地方。
    这都意味着,胜利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北狄注定要在顾家军手中吃这么一场大败。”
    蒋慕渊抬着眼皮子看着顾云锦,她的长发都散开了,垂坠下来,落在他脸侧,她的眼睛里,有悲壮也有自豪,蒋慕渊不禁就弯了弯唇角,掌心贴着顾云锦的脸颊,往上,抚住了乌黑的长发。
    他的媳妇儿,不用他小心翼翼地去宽慰,她该自信的时候,从不会惴惴。
    “你说得对,天时地利人和,”蒋慕渊把她的长发挽到耳后,露出她明艳的脸庞,笑意深深。
    四目相对,蒋慕渊目光沉沉,他的眸子漆黑如墨,望不到眼底,可其中饱含着的真情实意,顾云锦闭着眼睛都不会怀疑。
    她叫他的视线吸引,下意识地低下身子,与他额头相抵。
    呼吸相闻,心意相通,整个人都舒坦。
    蒋慕渊蹭了蹭顾云锦的额头,道:“今日探了探圣上的意思,将军印十拿九稳了,想来近些日子会定下,明日我们去西林胡同,一来拜见长辈,二来也给他们说说喜事儿。”
    顾云锦闻言欢喜,虽然是奔着这个目标去的,但真的能确定下来,这份欢喜还是真真切切的。
    “圣上应了?”顾云锦道,“他没有为难你?”
    蒋慕渊笑了笑:“眼下指着我去南边给他出力,这事儿他不应我都不行。”
    如今可不是前世的十几年之后,彼时没有了皇太后,圣上已经打定主意不用蒋慕渊了,自然大刀阔斧的削权、压迫,这会儿局势不同,圣上还不会在表面上明晃晃摆出与他生分来,当然要顾着些蒋慕渊的感受。
    原本北地守将就没有合适的人选,此番奇袭大捷,圣上再驳蒋慕渊的心思,那就说不过去了。
    毕竟,要让马儿跑,也是要给马儿吃草的。
    南陵那儿,此番是真的缺人。
    况且,对北狄的大捷,不仅仅是安稳北境,也能在南陵叛乱的时候,避免让朝廷腹背受敌,毕竟,朝廷眼下着实没有两线作战的实力。
    “南陵那儿,局面一直不清……”顾云锦喃喃道,“你往南边去,可有计策?”
    蒋慕渊的五指在顾云锦的后脖颈上按了按,示意她不用担心,道:“若无意外,周五爷与袁二应当还在南陵,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多少会知道些。
    迟迟没有消息具体的消息传出来,一则是孙睿自己压着,他没有想这时候就脱身,二就是人员大部分都扣在孙璧手里,孙璧既然反了,最先做的就是扣押朝廷官员。
    可孙璧不会管到周五爷他们,他们总能想法子送消息出来的,先前一直没消息,大抵是因着我还在北地,等我到了南陵,他们听了讯息,必然会与我联系。”
    这并非宽慰,而是了解周五爷的行事。
    顾云锦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在顾云锦看来,南陵之行,比奇袭北狄更险,打狄人只要一心一意拼杀便好,往南陵去,要顾忌的事儿就太多了。
    不仅仅是平叛,还要涉及孙睿和孙禛的立场,尤其是孙睿,与他们同样是重活一世,只是他们都没有看清孙睿到底要搞什么明堂,对方的心思难猜,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跳出来让他们进退两难。
    第780章 八字还没一撇
    蒋慕渊对顾云锦也是坦诚,道:“刚书房里,晋之给我带了些新消息,有传言说孙璧造反之前,孙禛就受伤了,伤得还不轻,影响到了日常活动。”
    顾云锦一怔:“伤得不轻?如何伤的?三殿下总不至于要了七殿下的命吧?”
    诚然,孙睿会孙禛恨得咬牙切齿,可正是因为他恨,他决计不会给孙禛一个痛快。
    虽然,无论是顾云锦、蒋慕渊还是顾云思,都不知道前世的最后,孙睿和孙禛到底是什么样一个结局,但以帝王心猜测,孙禛必然会要了孙睿的命。
    而孙睿这辈子使了那么多的阴损手段,只看他对付贾婷,就晓得这人断不是个愿意给人一刀子痛快的性子,他会那么对贾婷,自然也会那么对孙禛。
    真一刀子下去,孙禛两脚一蹬没了,孙睿反而越发不痛快。
    那他会如何对付孙禛?
    借着孙璧的手,让他残了、废了、去大半条命却愣生生要留一口气?
    蒋慕渊在也琢磨这事儿,想了想,道:“还是要看孙睿是怎么想的,仅仅是报复孙禛,要让他失势,自是残了最好。”
    帝王之家,仪态不能失。
    圣上又不是没有其他儿子可选,孙禛能力又不突出,他再残了,圣上想一意孤行,受到的阻力会更大。
    毕竟,这辈子,孙睿不可能让圣上闷声不响就把龙袍披到孙禛身上,彼时吃过那么一个哑巴亏,今生必然不会重蹈覆辙了。
    只是,以孙睿的阴损,他心里的那些怨气,恐怕不是看着孙禛失势就能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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