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节

    “也许吧。”顾云锦苦笑。
    念夏在前头又遇见了带孩子的,两个男孩儿,年纪正好与栋哥儿、勉哥儿差不多,便急急来唤她们。
    朱氏拉着顾云锦就要过去,顾云锦走了两步,回头又看了一眼。
    妇人抱着孩子往另一边去,顾云锦正好看到了孩子趴在妇人背上露出来的正脸,他刚刚止住哭,瞪大着眼睛看四周。
    猛然间,一张笑脸浮上顾云锦脑海,她赶紧停下脚步。
    “虎子,”顾云锦反手就拽朱氏,“那是虎子!陈虎子!”
    朱氏脚下一个踉跄,愕然回身:“陈三家里丢的虎子?你认得?你确定没认错?”
    “我春天见过虎子一回,看着像,看着真像!”顾云锦道。
    朱氏当机立断,让庞娘子跟着念夏去看新发现的孩子,自个儿与葛氏、顾云锦一道追了上去。
    八月十六丢了三个孩子之后,官府是出过画像的,但画像毕竟只能做个参考,而这个岁数的孩子,一个月一个月的,变化也不小,朱氏回忆着画像,盯着那孩子一阵瞧。
    “眼睛挺像的,岁数也对得上,”朱氏自言自语着,“不如问问?”
    葛氏止住了她:“别急,一共丢了三个呢,兴许其他两个也能寻着,跟着看看,就在关内,还能跟丢了呀?”
    跟了半条街,念夏和庞娘子也赶了上来,那两个孩子并不是她们要找的。
    念夏也是见过陈虎子的,眯着眼睛盯着看:“有些像的。”
    妇人倒也没有留意身后,叫她们跟了一段路,直到城隍庙外才注意道,转身恶狠狠瞪了她们一眼:“做什么?”
    顾云锦上前去,道:“八月十六,京城丢了三个孩子,你怀里这个,很像丢了的陈虎子。”
    妇人脸上一白,道:“娘子这话说的,孩子相像也不奇怪,这是我儿子,不是什么陈虎子。”
    “能否请大娘告知名姓?何地人士?”顾云锦又问。
    妇人不耐极了:“你是什么人?管天管地管那么多!都说了这是我儿子!你再这样,我叫官兵了!”
    顾云锦并不退让,看着孩子的眼睛,“虎子?喜欢布老虎吗?”
    “老虎!”虎子欢呼一声。
    “虎子最喜欢老虎,他母亲做布老虎的手艺极好,”顾云锦与妇人道,“你叫官兵吧,让官兵来。”
    “谁家孩子不喜欢布老虎?”妇人重重啐了一口,大声叫起来,“来人呐!来人呐!大白天的,有人要抢孩子了!”
    城隍庙附近,如今挤了不少避难的关外人,闻声都围了过来,其中自然有认得葛氏妯娌的,不由惊奇。
    “顾家四奶奶,你家孩子丢了啊?”
    朱氏回道:“是认得的一家丢了孩子,瞧着就是这一个!”
    第529章 稚气
    “胡说八道!”那妇人紧紧抱住了孩子,凸着眼睛瞪着朱氏,“说了是我家孩子,怎么不听呢?我看你们是想抢孩子,以为人多我怕你们了吗?官兵呢?官兵呢?”
    这一带涌进来大量的避难百姓,向威提点过底下人要加强巡视,毕竟,人多了容易出乱子,且不清楚是不是有狄人混在其。
    妇人一叫,官兵很快便过来了。
    “是这群人,抢孩子!”妇人指着顾云锦等人道。
    官兵拉长了脸,刚要厉声喝斥,待看清几人身份,赶紧先行了一礼:“夫人、两位奶奶,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会不会认错了孩子?”
    顾云锦道:“京城八月里丢的那三个孩子,我春天时见过,这应当是其的陈虎子,当时顺天府往各个州府都发了画像协查,按说北境这里也收到过,不如去翻翻彼时的画像,照照。”
    官兵们交换了个眼神,当机立断,领头的与那妇人道:“这是宁小公爷夫人,你们来避难,恐是好些日子没有吃一顿饱的了,要不这样,你们到府衙斜对街的酒楼里,随便吃,我们翻画像出来一。”
    顾云锦点头道:“这样挺好的,若真是我认错了,饭钱我掏了,再给孩子备些糖果,另补些银钱,是我耽误了你们的事儿。”
    边百姓们亦纷纷点头,官兵这主意算是两边都不得罪,但也十分恰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孩子真是你的,自管去吃一顿好的,官府也不会为难你。”
    哪知道妇人根本不依,大叫道:“我当是什么来历,原来是京里的权贵!有钱有势了不起了?硬要抢我孩子,官官相护,没有天理了啊!这世道是要逼死老百姓啊!”
    妇人大哭大喊着,朱氏看得心烦,冷声道:“别给脸不要脸,你要说权势,我们家这样的权势,平白看你孩子做什么?”
    这话,引得百姓们附和声一片。
    若是其他人当街对峙,众人都会偏向大喊着要被抢走孩子了的妇人,可如今拦在前头的是顾家人,百姓的想法不同了。
    顾家回北地来,是来打仗的,来寻亲的,听说自家几个小的都还未寻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孩子,人家怎么会抢?
    这根本不可能的。
    “京里的事情,我们不清楚,但北地的事儿,我们都知道,”有老人家高声道,“镇北将军府,不会做抢孩子的事儿,你这妇人家不敢去酒楼,我看你是心虚!”
    “将军府好端端抢你娃娃?将军府是看不俺家娃娃,要不然,俺直接给送去!这兵荒马乱的,跟着俺到处逃难,去了将军府,做了公子姑娘,往后不说学一大把本事,总归是吃好穿好,怎么不跟着俺强!”
    “是是!换我、我也送去,我家闺女连奶都要喂不出了,小外孙瘦不伶仃的,有贵人家里要,总不至于饿死了。”
    逃难入关,从前有些家底的,早各寻各路子去了,困在城隍庙里的,皆是苦难人。
    这番话引了无数共鸣,好些痛心哭声。
    妇人叫人说懵了,哭喊声都停下来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些女子们究竟是个什么来历,因而也不清楚,自己的哭诉会招来反感。
    围过来的百姓,别说是帮她了,能不指责她不错了。
    “镇北将军府?”妇人双眼冒着火,道,“是让狄人破城、害得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的顾家?你们还有脸在这儿吵吵嚷嚷的?打狄人去啊!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做什么?你们顾家、顾家是祸害!”
    顾云锦的心猛得往下沉。
    还不等她们几人发话,边一个五六岁的小童捡起石头往那妇人腿砸:“你胡说!将军、将军是大英雄!各个都是大英雄!”
    北地出生的孩子,在别的同龄人都听孟母三迁、孔鲤过庭时,他们听的是守军们奋勇退敌的一桩桩故事。
    在街耍玩,一个不小心摔一跤,把他们抱起来的也许是城墙换防下来的兵士,是他们听过的故事里的主角。
    他们生活在英雄之,而顾家人的故事,听得最多。
    童子稚气,心自有一把明镜,黑是黑,白是白,狄人是混账,而守军们皆是英雄,谁说他们的英雄,谁是坏蛋。
    几个小童都闹了起来,抓石头的抓石头,抓沙子的抓沙子,哪怕长辈们前阻拦,也不管不顾地要扔到那妇人身。
    朱氏扣紧了顾云锦的手腕,低声道:“便是为了这些孩子,也要把狄人赶出去……”
    顾云锦吸了吸鼻尖,用力点了点头。
    老人家对那妇人连连摇头,道:“这种诛心的话,怎么能说呢?顾家几代皆是忠烈,男女都阵杀敌,人家全族,为了北境流了多少血!”
    “没错!”边另一人道,“谁不知道当年顾四郎入草原,刺瞎了安苏汗一只眼睛,杀了他三个护卫,数百骑兵!惊得狄人有五年不曾踏入北境一步。”
    “是啊是啊!是顾四郎,双腿都断了,一辈子都毁了。”
    “顾三娘去接应,也受了重伤,养了两三年才能落地。”
    “都是拿命堆出来的荣耀,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怎么能那么说呢?”
    顾云锦清楚,这里的顾四郎是她的四叔祖父顾栾,顾三娘是三姑婆顾微,顾家能受朝廷信任,几十年为镇北将军,靠得还是百姓们说的“拿命堆”。
    妇人被指责得没有办法了,缩了缩脖子,一个劲儿把孩子的脸往自己怀里捂,惹得小娃儿难受,不住地扭。
    “我看这孩子一准是她抱来的,才会心虚得口不择言!”老人家冷声道,“也别去酒楼吃什么好菜好饭的,直接拉进大牢里,关起来老实了!”
    “我记得她还有个同行的婆子,也带着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那个会不会也是抱来的呀?”有一娘子回忆着,声音都打颤了。
    第530章 眉心一点红
    闻言,另一人赶忙点头:“对对对,我也记得,那娃儿模样好看极了,我盯着看了好几眼呢。眉心一点红,跟仙人身边的童子似的,太俊了。”
    听了这话,顾云锦还没有反应,葛氏先惊了起来:“在哪儿?那孩子在哪儿?眉心一点红,许是我们隶哥儿!”
    “是不是江家那哥儿?我认得接生婆,那婆子逢人说顾家姑奶奶给江家添了个童子!”
    “对对对,是江家的隶哥儿,大伙儿有人见过没有?”朱氏急急问道。
    “这儿!在这儿!”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年轻汉子粗壮的声音,“这婆子想溜。”
    人挤人的,怎么会叫那婆子溜走,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拦路的拦路,拉扯的拉扯,把那婆子并怀里的孩子一块推到了正。
    顾云锦直直看着那漂亮孩子,想从他的五官里看出些顾云婵的模样来。
    而朱氏和葛氏已经一并叫起来了。
    这孩子正是江隶。
    朱氏按压住要前抱过孩子的冲动,沉声问那婆子道:“你是什么人?我们隶哥儿怎么会在你这儿?”
    婆子一张脸惨白,恶狠狠瞪了那妇人一眼。
    她听说妇人被人围了追究孩子来历,赶紧来看看,谁知道一看看出了事儿,火烧到身时,想溜来不及了。
    妇人被瞪得一个哆嗦,脱口而出道:“抢了一个还要抢第二个?你说你家的,难道是你家的?”
    顾云锦哼道:“喜欢布老虎的孩子很多,眉心一颗红痣的孩子,总不多了吧?”
    “我有画像!”人群里一位年轻书生从身取出一张画纸来,哽声道,“北地的街坊们应当有认得我与我阿爷的,阿爷画的一手好画,今年也要给大伙儿画年画,听说江家哥儿俊俏,求门去,以哥儿模样画了鲤鱼童子。
    阿爷才画了一半,为了赶工,狄人打进来的时候都还在画,他没有能逃出来,我回去寻了这画当念想的。
    大伙儿看看,像与不像!”
    画像是书生从一片狼藉之翻出来的,头有血污、有染开的墨点,但童子的样子十分清楚。
    把孩子与画像对着看一看,只能说一个“像”字。
    妇人还要再说话,被抱着隶哥儿的婆子推了一把:“你这妇人无理,我看你带孩子不容易,与你结伴而行,哪知道你的孩子竟然来历不明!你与我套近乎,莫不是为了偷我们哥儿?我不认得你了,你离我远些!”
    这等发展,叫围观的人都始料未及。
    只听那婆子与朱氏道:“奴婢是江家做事儿的,出事那天,主子们把哥儿交给了奴婢,让奴婢送去江家故籍,交由族抚养。”
    朱氏拧眉:“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您见过的,只是贵人多忘事儿,奴婢一个老婆子,贵人不记得了,”婆子憨憨笑了笑,“您又离开了北地,更是想不起来了。”
    朱氏将信将疑,便道:“江氏他们老家也没有什么人了,你把隶哥儿交给我们吧,我再使人去他们族里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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