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三娘咬了咬唇,道:“我若活着,可不可以不要让我的记忆消失?”
    “别太贪心。”傅杳道,“贪心的人最后会什么都得不到。”
    三娘默然。
    在这日之后,三娘就很少在道观里待了。她要抓紧每一点时间,把它们全都换成金钱。
    虽然道观每天的收益十分可观,但三娘的精神却迅速憔悴下去。同人打交道是一件非常累的事情,那些人精她总是让她疲于应付。
    但也是在各种斗智斗勇之下,她感觉自己进步的也很快。
    天在一天天变冷后,长安的皮货生意最为走俏。三娘在两个月前就带着赵兴泰奔走在草原与长安之间,囤了不少皮毛,现在正是拿出来抛售的时候。
    也就在这时,一个与三娘合作了挺长时间的商人说有贵人想见见三娘。
    贵人?
    三娘一笑,道:“谁?”
    那商人道:“定国公府傅世子,你应该知道吧。”
    第113章
    这何止是知道。
    “不见。”三娘直接拒绝道。
    商人没想到她会拒绝的这么干脆,“定国公世子你都不见?若是能和他交好,到时候我们赚得会更多。”
    “不见。”三娘仍旧是这句话,“若你想要借他们的势,那你就去同他们合作去吧。我这皮货,我自然能找到其他的人合作。”
    她把控着货源,而且成本低廉,根本不怕砸在手里,最多就是赚得相对少一点。她而今已经更不想再和定国公府扯上关系,自然不必为了这点利益,和他们缠在一块。
    商人有些可惜,但是转念一想,长安城的权贵如云,没有定国公府也会有其他的,到时候换一家也是一样。
    这样想后,他顿时释然了不少。
    这边三娘给了回话,定国公府这边有些不悦,认为她是给脸不要脸。
    但可惜,就算他们不悦也没办法。没有实权的勋贵,就是没有牙齿的老虎,也只是那层皮子能吓唬人而已。
    “爹,”五娘在旁边出主意道,“既然这样,那为何我们不自己拉个架去做这个买卖?现在才十月,还有时间。长安去关外,时间快的话,还能趁着年尾赚上一笔。”
    世子听后,有些犹豫。
    自从分家后,国公府内花钱如流水,老二老三都花钱捐了官,几十万两银子就没了。更糟糕的是,老四分出去后,稍微有些能耐的掌柜的全都跟着老四走了,别看现在府内花团锦簇的,但是却是坐吃山空。
    就是因为这,他才想着捞银子的事。
    “爹,您要是在犹豫的话,这大好赚钱的机会就没了。”五娘继续劝道。
    最后,世子决定拿个三千两银子,以女儿的名义去试试水。
    虽然没有预想中的多,但是五娘却有些高兴,至少父亲已经开始能听得进她的话了。
    大房这边的动静瞒不过另外两房,大家都想着赚钱,于是另外两房也都各自出了三千两一起搭股。
    钱凑齐了,接下来就是选信得过的人出嘉峪关。这时,谁也没想到,祁霜白会上门主动请缨,说让他去走这趟差事。
    世子对这女婿不喜欢,心里不是很乐意,但是祁霜白却给出一个他们不得不心动的条件——祁家愿意出所有的钱,不需要定国公府出一分钱买货,但是到时候的红利却会分一半定国公府。
    这样的好事,国公府上下,除了老爷子,其他人自然都乐意。
    利益打败了他们的喜好。
    于是,十月中旬不到,祁霜白就打着定国公府的名义离开了长安。
    在祁霜白带着人离开长安的那天,傅杳站在城墙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满意地笑了。
    终于可以开始收网了。
    ……
    时间过的飞快,从十月到腊月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在三娘把库存的皮货出干净赚得满钵金银时,祁霜白走了两趟嘉峪关,给定国公府赚了不少银子,这让定国公府又重新对他态度变得热切起来。
    傅五娘见祁霜白虽然不能当官,当以后他能当个富商,她也不是不能接受,之前想和离的心思也消散了一点。
    在定国公府各怀心思时,临海府城这边的周家也在准备过年的事宜。
    “今年是你在我们家的第一个年,”周夫人提前把儿媳妇叫到了身边,给了她一本册子,“年后少不得和亲戚朋友们拜年,你抽空把名字全背一下。”
    细女知道这是婆母在帮自己,省的到时候叫不出人出丑。
    “谢谢娘。”她把册子收了起来。
    说完了正事,周夫人又让人拿了一瓶来,道:“之前看你手上的冻疮擦了药都不见好,这个药是我特地让人从我娘家那边带来的蛇油膏,治冻疮的效果特别好,你每天早晚都擦一擦。”
    没想到婆母连这个细小的事都注意到了,细女的心变得温软,“好,我会擦的。”
    “等到过完年,你就要跟我学管家的了。等你等担得起事,我也就能歇歇咯。”周夫人抓着细女的手道,“对了,不知道过年的时候,傅姑娘他们会不会过来拜年。又或者你可知道他们的住址?我们也能准备好年货,让人给送去也是一样。”
    她是想把对方当正经亲戚来走的,毕竟老大媳妇没个娘家人,以后也不太好。
    “这个我也不知道。”细女不想节外生枝,“到时候看缘分吧,缘分若是有,说不定会再和他们相见。”
    “你说得也对。”周夫人点点头,“那承嗣的眼睛可有些许的好转?”
    她是知道儿媳妇每天晚上都会给儿子眼睛上涂膏药,但是都这么久了,一直不见动静,她心里还是有些着急的。
    “在好转了,”细女笑道,“您别担心,大概过个十来天,他应该就能恢复。不过这事我也就先给您兜底,您先别急着说出去。”
    “真的?我不说!”周夫人喜得‘哎哟’了一声,“等到承嗣恢复了,你们两个啊也快点生个孩子出来给我带带。”
    经过这么几个月时间的相处,她很喜欢这个性情温和的儿媳妇。若是老大眼睛能好起来,那一切就都圆满了。
    看到她眼底掩藏不住的欢喜,细女捏着她的手,也跟着浅浅地笑了起来。
    婆媳俩又说了会话,见快到周承嗣带她听书的时间,细女起身告辞。周夫人知道这事,自然不阻拦他们夫妻闺房之乐,忙让她快点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细女将册子放到了一边,见里面读书的丫头已经准备好了,她走了过去,坐在周承嗣身边听了起来。
    偶尔有听不懂的地方,细女会出声询问,而周承嗣则会给她仔细讲解。
    午后阳光洒在他们俩身上,地上留下一对相互依偎的人影。
    每日听书时间结束,说书的丫头下去后,细女看着旁边丈夫的眉眼,问他道:“倘若你眼睛好了,你想做什么?”
    周承嗣想了想,道:“以前有想过很多,比如去看壮丽的山河,又或者去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回来让父母高兴。至于现在……”
    “现在怎么?”
    “现在想看看你的模样。”他道。
    细女眼底的眸光凝住,“我不好看。”
    鲛人都很貌美,但她却像极了那个男人。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她才能活到现在。
    “这和容貌无关。”周承嗣道,“大家都很喜欢你,这本就说明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不是的。”细女摇头道,“这恰恰表明,是你们都是好人。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你们这样的人,就该获得福报才对。”
    周承嗣一笑,道:“所以你出现了不是吗?”
    细女也跟着笑了起来,“对,所以我出现了。”
    第114章
    午后的时光闲适,两个人慢慢聊着,话题也渐渐越来越深入。
    许久后,细女问周承嗣,“在你看不见的这段日子里,你怨过恨过吗?”
    周承嗣的眼睛不是生来就是瞎的,而是被人给下了毒。这关系到从前的旧事,总而言之他是被无辜牵连到的那个。
    这个问题是周家的禁忌,基本上无人敢拿这个问题来说,更别说当着周承嗣这样的面问了。
    “没想到你会问我这个问题。”周承嗣道。
    “因为我很好奇,作为被无辜的牵连者,你会不会恨你所遭受的这些苦难。”如果不是眼睛看不见,那周承嗣肯定前程似锦。可就因为他是个瞎子,别说前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是周家的累赘。
    “当然会怨恨。”周承嗣没有掩藏这些事实,“在得知我可能永远都好不了的那一刻,我恨不得和那些人一起同归于尽。被劝下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在想为什么这种不幸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但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不是吗?我生来富贵,有人却生来贫穷,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对等。既然别人能承受这种不公,那我为何就得一定得万事顺遂?
    世上的瞎子那么多,他们都能好好活着,为什么我就不行?这样一想,好像也能接受这些了。”
    细女看着他面上笼罩的午后阳光,他皮肤白皙而清透,眉宇间满是与自己和解的悠然。眼睛好与不好,他似乎都会平静地接受这些事实。
    “我知道了。”细女道,“除夕之夜,我到时候送你一份大礼,你别拒绝。”
    “不会。”周承嗣道,“给你的礼物我也准备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送。”
    细女笑了笑,没说话。
    ……
    除夕眨眼即到。
    道观迎来了第三个除夕,一大早赵兴泰和杨大厨就在厨房忙活着,江掌柜和胖瘦夫妇则跟着打下手,三娘在招呼上山点香的香客,而傅杳则和钟离则在写春联贴春联。
    以往的春联都是傅杳写的,今年换成钟离来动笔。他的书法,笔走游龙,劲瘦有力,大气磅礴,看的傅杳老觉得锋芒过露,会把财气吓跑,勒令他换其他的字体。
    “你写圆润一点富态一点,”傅杳在旁边指指点点道,“过节嘛,那肯定要喜气洋洋。”
    钟离写完后,也觉得是有些不太妥当,便换了楷体。结果旁边傅杳拿着写废的春联,让三娘去问六安先生能卖多少钱。
    三娘不忍直视自家观主,钟离则把写好的“五谷丰登”往傅杳额头上一贴,道:“指望这春联卖钱,还不如指望你的功德箱装满点。”
    “那可是你的真迹,再怎么也能值点钱吧。”傅杳顶着五谷丰登道,“再给我来张‘六畜兴旺’,我要把功德箱前后都贴满。”
    钟离如她所愿。
    春联贴好,到了半下午,除夕饭准备好后,就可以开始过除夕了。
    赵兴泰今夜做的年夜饭很是丰盛,来自草原的烤羊腿和酱牛肉以及东海的海鲜占了年夜饭的一半,不过对于海鲜,赵兴泰还是有些不太难以:“本来想做一份海鲜汤的饺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做都做不出那日在海边吃到的那个鲜味。”
    他原本以为凭着自己的水平,多钻研应该能行才对,就算做不出那种水平,那也该有点那个味道。可就是不行,他始终都不满意那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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