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她拽着她妈衣角,掌心扣着手机捂着胃忍不住跪在了地板上,额头上的冷汗“啪”一声打在地上,嘴唇发白颤抖,她抬眼看着她妈背影说:“妈,您现在明白了吗?您还觉得我们要跟他们道歉吗?”
    陆女士“哇”一下大哭出来,再也不顾其他人眼光,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这些年始终揣着一份明白在装糊涂,如今连这么一份糊涂也被谷陆璃当众戳破。
    她弯腰一把推开谷陆璃,推得她直接坐倒在地上,后背撞在硬塑料椅子的边缘上,发出“咚”声闷响,她扑过去拿拳一下一下砸着谷陆璃肩膀,哭着喊:“你就让我活在梦里不行吗?”
    谷陆璃被她一砸,连她衣角也拽不住了,歪着头手一松落在地上,整个人虚弱到了极点,陆女士自己倒先吓着了,眼泪猛地一收,又带着哭腔摇晃她:“阿璃,你怎么了?”
    宋尧山一步上前跪下去瞧她,急声便道:“学姐,你胃疼了是不是?”
    谷陆璃捂着胃疼得答不出话,忍不住干呕了一声,宋尧山一把拨开陆女士,赶紧抱了谷陆璃起来。
    “阿璃!”陆女士吓得复又开始哭。
    “学姐她胃出血。”宋尧山道,他说完一句转身正要走,脚下突然一顿,低头深深瞧了一眼怀里人苍白痛苦的脸,抬眼又继续冲陆女士补了句,“她打架打得胃出血,不想让您知道担心。病房在十一楼1111。”
    他话音未落,掉头就往电梯间跑了过去。
    “谷学海!”陆女士跟在宋尧山身后边跑边打了电话给谷学海,张嘴便哭着大喊,“你的儿子是人,我的女儿就不是人了吗?!阿璃被你儿子打到胃出血,该道歉的是你们!阿璃不原谅你了,我也不会再原谅你!你们欺负我可以,我受着,我有所求,我求你那一份情。可是现在我也什么都不想从你那里得到了,你们可以欺负我,但是不能欺负我的女儿,之前都是我做错了,我全错了!”
    宋尧山临近电梯的那一刻便想:谷陆璃也总算是值得了。
    第13章 受了刺激
    宋尧山抱着谷陆璃一路上了十一楼,临过护士站急急便道:“二十一床谷陆璃胃疼得厉害,我怕她又出血,麻烦您叫一下大夫。”
    护士应声去拨主治医师电话,宋尧山赶紧送谷陆璃回病房。
    空了几天的二十二床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也住上了人,有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躺在上面,也插了三腔二囊管,床头坐着她老伴一脸忧愁地陪着,闻声见宋尧山他们这般进来,不由跟着紧张,还站了起来。
    宋尧山把谷陆璃刚放平在床上,她就半坐了起来,手指还纠缠着他衣袖,声音都带着颤,汗顺着下颌往下滴:“疼得躺不下去。”
    宋尧山心疼得就快原地爆炸了,他也顾不得陆女士在场,侧坐在床上,扒拉着谷陆璃湿漉漉的一颗脑袋搂在自己肩前,手抚着她后背温声劝道:“你放松,放松一点,什么都别想,情绪对胃痉挛的影响很大。”
    他手掌温热、肩膀宽厚,极具安全感,嗓音又一下放得极缓极柔,围绕在谷陆璃身侧似成一道透明屏障,很有安抚镇定效果。
    “放松,深呼吸。”宋尧山在她耳畔柔声道,“闭眼平和一下呼吸,学姐,慢慢地。”
    谷陆璃不由照他指示做了,刚靠在他肩头缓过最疼的那股劲儿,医生就进来。
    宋尧山按着她平躺下去,医生过来做了检查,万幸她目前还没出血征兆。
    “让她做的胃镜做了没?”医生问。
    “做了。”宋尧山道。
    “结果呢?”医生伸手,“拿来我看看。”
    谷陆璃躺在床上从口袋里费力地掏出叠得异常平整的检查报告递出去,医生打开看了两眼,就把报告还给了宋尧山:“胃溃疡,溃疡面不算太大,平时注意下饮食,不要吃辛辣刺激的,不要吃冷硬的,还有——”
    大夫指着谷陆璃额头那一片“姹紫嫣红”继续道:“——不要打架,心情放平和,头天问你的时候就想说来着,你当你撒谎我看不出来呢?”
    谷陆璃躺在床上余光瞥了陆女士一眼,点了点头。
    “明天开始可以给她吃点儿流食,喝点儿米汤了。”大夫对着宋尧山交代,“小米粥熬得
    烂一点。”
    宋尧山应了,道了谢,大夫转身又去隔壁床问了问情况,这才出去。
    宋尧山问谷陆璃要了她裤兜里的腕带,站在床边给她仔细系上,拉上被子给她盖好。
    谷陆璃又把手机递给了他,宋尧山理所当然地往自己兜里一揣,忙完去床角柜子上倒了杯水,转头回来递给陆女士,又指着床头椅子道:“阿姨,您坐。”
    陆女士愣愣地接过水杯坐过去,眼珠却还黏在他身上,眼瞅着他跟谷陆璃刚才的互动,深知自个儿女儿平素个性的陆女士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是人病傻了还是直接被夺舍了?
    宋尧山自顾自地又去柜子上取了点儿水果跟牛奶送到隔壁陪床的大爷手里,大爷跟他道了谢,俩人又聊了两句大妈的病情。
    等他再转头回来,谷陆璃已经闭眼睡了,陆女士捧着水杯,对着隔壁床抬了下下巴,小声问他:“阿璃......不需要这样么?她是不是没那么严重啊。”
    宋尧山挑了个苹果站在垃圾桶前给她削皮,闻言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插了两天,下午那会儿管子刚拆掉。”
    陆女士瞬间就又心疼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刚才都怪阿璃,也不让你说。”陆女士盯着宋尧山侧影,只觉看他真是哪儿哪儿都让人满意,“阿璃脾气不好,你多担待。”
    “我姓宋,宋尧山。您就叫我尧山吧。”宋尧山削苹果技术高超,一根果皮到底,缀了老长,手稳的人心也稳。
    他把苹果递给陆女士,去洗手间里净了手出来,陆女士还追着他又问了句:“你姓宋啊?”
    “对,”宋尧山心说谷陆璃刚才拦他,铁定是不想让她妈知道他就是那位“隔壁刘婶小舅子上司弟弟家独生子的表哥”,便笑着道,“我是她同事,也是她学弟,目前跟学姐一起在荀大代课的。下了课中午正跟她和另外一位学姐吃饭呢,她就吐血了。我送她来的,她不想让您知道,我也就走不开了,就照顾了她两天。”
    “那谢谢你啊,很感谢你。”陆女士闻言沮丧又自责地垂下睫毛轻声道,“我不是个好母亲,从来都照顾不好她,还让她受委屈。”
    她想起她刚跟谷学海离婚那会儿,院子里说什么的都有,一群没工作的妇女坐在院子门口整日对着她后背指指点点。
    她性子生的温和,也不会跟人拌嘴吵架,晚上回家就窝在枕头里哭。
    谷陆璃从那时候就开始凶,别人骂她妈,她就骂回去,一个小孩子家指着那群长舌妇一个个叉腰骂回去,嘴皮子利落也不吐脏字,尖细着嗓子一句一个“老师说”“伟人说”“思想品德书上说”,认真而幼稚地维护着母亲的名誉与尊严。
    如今想来的确是她扔下了谷陆璃一直为她撑着的自尊。
    “哪能呢,”宋尧山见她情绪低落,笑着安慰她,“是学姐脾气太厉害了,她想照顾自己,也想照顾您。”
    陆女士见他一句话就宽慰了她又抬高了谷陆璃,愈发地看他顺眼起来,眼眉都弯成了月牙状。
    他俩陪着谷陆璃直到天黑,见她人虽没醒,但病情也没再反复,也都算是松了口气。
    宋尧山去外面买了盒饭回来,还给隔壁床大爷也捎了一份,等他们吃完又主动去收拾了垃圾,陆女士更加不好意思了。
    “从今天起我来照顾她吧,你也照顾她两天了,再麻烦你也说不过去。”陆女士道,“你也好好回去休息休息吧。”
    宋尧山闻言一点儿都不意外,刚“嗯”了一声,他裤兜里调成振动的手机就贴着他大腿振了起来,他跟陆女士道了声抱歉,推了门出去接电话。
    隔壁床的大爷见他出去,扬着一张淳朴的脸,笑着对陆女士道:“是你家未来女婿不?人不错,长得还俊。”
    陆女士目光往熟睡的谷陆璃脸上绕了一圈,叹了口气又带着点儿莫名的小骄傲回他道:“我也希望是。”
    *****
    宋尧山顺着走廊一路出去,直到临近电梯间才掏了电话出来,果不其然振动的是谷陆璃的手机,来电人名称是“迟肃然”。
    宋尧山轻笑了一声,接通了电话,耳朵贴着听筒就道:“喂,学长好。”
    手机那头顿了一秒:“阿璃呢?”
    “学姐已经睡了,”宋尧山语气倒是挺正常,只客观地陈述着事实,“她今天下午做了胃镜,人不大舒服,一直在休息。”
    “那我现在去看看她。”迟肃然嗓音挺沉。
    “我劝学长今天晚上还是别来的好,”宋尧山屈腿往身后墙壁上一靠,颇好心地给了迟肃然一个建议,“学姐母亲下午过来了,东窗事发两人刚闹过一场,都正尴尬着,学长你现在要是来,不合适。”
    电话那头的迟肃然登时静了,可明显又不甘心,呼吸声略微急促,掩都掩不住。
    “你放心,”宋尧山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瞬息就洞察了他的所思所想,慢条斯理地笑着道,“她母亲既然来了,自然就是她母亲陪着她,我也不会再待下去。”
    他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就狼狈地带了些许被看穿的恼羞成怒道:“记得把手机还给阿璃!”,说完就兀自挂断了电话。
    宋尧山捧着手机又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将手机捏在手心里回了病房。
    陆女士正跟大爷聊着天,听他讲他跟老伴儿婚后一直无儿无女,这回老伴儿一病,差点儿吓掉他半条命,陆女士不由联想到自己那段失败的婚姻,正自唏嘘,宋尧山推门进来就将手机给了她:“这是学姐的,我调了振动。”
    陆女士接过手机应了声,宋尧山转身又从床头柜里抱了一份洗漱用品出来,对她道:“这些是我多余备下的,都是新的,没用过,阿姨您先将就下。”
    陆女士伸手接过,眼瞅着那套用品中叠放着一身与谷陆璃身上同款的家居服,抬头愣愣地给他道了谢。
    “您不用客气。”宋尧山笑着回她。
    他说完去洗手间里换了衣服,衬衫西裤更显干练,从靠墙的衣架上取了大衣出来穿上,跟隔壁大爷礼貌地点了点头,这才跟陆女士道了别:“那我就先走了,阿姨再见。”
    陆女士心情复杂:“......再见。”
    *****
    谷陆璃一觉睡得挺安稳,半夜十点多醒来一次,喝了点儿水上了个厕所,刷牙洗漱,再回来她妈就躺在她病床上了,可怜兮兮看着她:“不要让护士加床了,我跟你挤挤喽,好久没跟你一起睡觉了。”
    陆女士脾气就这点好,跟谷陆璃吵得再凶,都特能拉得下面子主动化解尴尬,很会给人梯子下。
    谷陆璃应了一声,关了灯上床,二十二床的老夫妻也已经睡了,留了盏床头灯应急。
    “阿璃,”陆女士等她拉了被子躺下,侧身趴在她耳边,悄声道,“你还生不生气?”
    谷陆璃睁眼瞧着天花板,也低声回她:“不生气。”
    她也想问她妈一句还生不生气,唇角动了动,没问出口。
    “阿璃啊,其实——”,陆女士小心地扒拉了一下她肩膀,头往她耳旁又挤了挤,努了努嘴,说,“我其实除了私心,也是想给你一个父亲。因为父母是你出嫁后的底气。给你介绍对象的人听说你没有父亲,就不愿意,说单亲的孩子脾气不好,偏激,就不给介绍了。可我现在看,那位宋先生不错,你跟他似乎挺能合得来,反正他也知道你没父亲了,应该不会介意的,你觉得呢?”
    谷陆璃前头还听得挺感动,暗自叹气心道,她们一直都互相不懂对方,互相伤害又互相扶持走过了那些年月,结果等陆女士后半句话一出口,谷陆璃就翻了个白眼,歪着脑袋装睡了。
    “阿璃?”陆女士话说完半晌得不到回应,爬起一瞧她挤紧的眼皮,无语了,“......讨厌。”
    *****
    宋尧山回了家,脱了大衣换了鞋,去卫生间里刚洗完手,来不及擦,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赶紧去书房开了电脑。
    他敲键盘百度了“谷学海谷志飞”,蹦出来的首个词条左边是谷学海的半身照右边就是某著名零售百货企业的官网。
    他点了链接进去,又在“企业活动”里找到了谷志飞的演讲视频,他开了视频只看了开头两分钟,就登时了悟为什么谷陆璃初见他时那么地不待见他,尤其对他眼睛和眼镜有敌意。
    宋尧山摘了眼睛叹了口气,手托着下巴突然就笑出了声,眼里俱是无奈。
    *****
    宋尧山第二天早上过了医生查房的时间,就拎着个保温桶来了,陆女士一抬眼就怔住了一瞬:“尧山啊,换发型啦?”
    宋尧山剪了头还染了发,拉直了一头小卷卷,满头头发蓬成了一碗棕金色的泡面,衬得他肤色还挺白,他取了框架眼镜换了隐形,五官越显精致,羊毛大衣也不穿了,身上套了件蚕宝宝似的雪白羽绒服,整个人瞧着莫名还有点儿日韩明星的范儿。
    他把保温桶往谷陆璃床头一放,谷陆璃闻声一抬眸,立马惨不忍睹地狠狠闭了下眼。
    “我说,”谷陆璃脱口就道,“你受什么刺激了?”
    宋尧山讪讪地伸手摸了下头发:“不好看啊?”
    “阿璃,怎么说话呢?”陆女士呵斥了谷陆璃,转脸就去安慰宋尧山,还认真想了想,“我觉得挺好看的啊,像日本那个什么——对,木村拓哉。”
    “可拉倒吧,我就讨厌日本鬼子和韩国棒子,”谷陆璃逮着她妈话音继续吐槽宋尧山,“你说你给我买一身无印良品我忍了,你怎么把自己也弄成日本制造了?”
    宋尧山:“......”
    “你才日本制造,”宋尧山道,“不爱看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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