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据外头守卫闲聊说笑,姜萱得知私牙船的目的地是兖州,三人自然不愿意去兖州的。
    好在逆流而上,船速比顺水要慢上许多。
    清早白雾弥漫,仿佛要封锁江面一般,江风凛冽,天光半昏半朦。
    大船舱里却骚动了起来,因为很多人发现,船突然开始靠岸,而那帮持刀的凶狠私牙却横七竖八倒着挨着,竟是全部昏睡不见清醒。
    这些人立即惊慌了起来。
    姜萱此刻却在船尾,问:“还有多远?”
    她往岸边眺望。
    卫桓道:“快到了。”
    他眼睛更利一些,已看见远处白雾隐隐有些起伏轮廓,应是半倒败的芦苇荡。
    四更行动,先弄点小动静引了门口守卫到近前,卫桓将其放倒,而后闪身而出。他往山羊胡的船舱走了一趟,真发现了迷药,倒省了不少功夫。
    于是将迷药无声下到私牙自用的食材当中,早膳过后倒了大半,剩下的卫桓给解决了,而后捡了两个怕死的去船尾摇橹,将船靠岸。
    卫桓说得不错,很快的,姜萱也看见倒伏大半的芦苇荡了。
    姜钰握紧她的手,姜萱也用力回握。
    几经艰险,终于要脱身了!
    她有些激动。
    ……
    这区域没码头,但好在江岸水很深,折腾一回,船顺利靠岸。
    卫桓一掌劈晕那两人,三人就直奔船头上岸。
    路上经过大船舱,惊惶尖叫立起,卫桓冷冷瞥了一眼。
    姜萱稍稍停住脚步,提气高声道:“诸位,请安静。”
    骚动平静了一些,她接着说:“船的私牙,已全部晕倒,至少一个时辰后才能醒。”
    “最前头的一个大舱里有不少银钱,你们可以分一分拿了赶紧离开;如果不愿意离开的,也可以在此地等私牙清醒。自随你们的意。”
    这私牙内囊丰厚,船上钱银颇多,三人拿了一些,余下的并不少。萍水相逢,她能做的也就这么多,要选择那一条路,端看他们自己。
    话罢,姜萱也不迟疑,立即牵着姜钰和卫桓登岸离去。
    ……
    江畔风冷,只立在岸边,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往里走了一段,江雾渐稀,视野开阔了不少。
    这地方往东望是一大片平地,四周山峦环绕,入目一大片一大片褐黄枯黄,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枯黄的草木已倒伏大半,枝丫大多光秃秃的。
    他们正立在西边江畔的山脚下,位置很偏僻,不过附近肯定有人烟的,因为看到了一条小路。
    虽被枯败杂草密密覆盖,明显日常罕有人至,但这确实是路。
    姜萱说:“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脱身了,呼……
    触底了,会开始反弹的,宝宝们别担心。么么啾!明天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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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这七日虽是窝在船上,但休息并不算好。舱房狭小蜷缩,长久不走动气血不畅,又冷水冷食,早晚半巴掌大一小块糙饼,只能勉强不叫饿死。
    饥肠辘辘,又冷又饿。
    江畔清晨的天铅灰蒙蒙的,云层压得低,阴寒阴寒,深秋尽,初冬无声来临,怕初雪快要下来了。
    三人也没有挑剔讲究,沿着山脚走了半个时辰,见山坡底下有一废弃土庙,虽日久失修很破败,但顶棚还在,四面墙勉强还全,算得上一处遮风落脚之处,侧边还有水源,便停了下来。
    姜萱领着弟弟进去,里头空空如也,仅剩一个石制供台,十分粗糙仅前端挖一个坑做香炉,地上地下一层厚厚的尘土,后面有一个院子,能看出先前杂草丛生,不过眼下都衰败了只余空旷。
    好在山脚,倒没什么异味。
    姐弟两个捡了柴草,又选了较细密的枝丫作扫帚,匆匆打扫一下勉强能坐人,卫桓回来了。
    他去弄些猎物,山鸡还有野兔,已经处理干净了。
    砌了灶,点了火,总算有些暖意,姜萱在后院发现一块破瓦,原是水缸底部一角,不大但勉强能用,于是洗净用来作锅子。
    烧开水喝了,再用匕首削了鸡肉进去煮着,这个给卫桓,他是伤病号,吃清淡些。
    破瓦不大,没碗没盆,姜萱姐弟的就直接往树枝上一串,烤熟便罢。
    前世看着电影电视,大侠们野外烤鸡烤鸭总是格外喷香诱人,但实际不是这样的,没腌制直接烤,皮基本全焦黑,肉很干很柴,没盐没味,无丁点好味可言,充其量只算能果腹。
    姜萱撕下一块鸡肉,放进口中默默咀嚼,她抬眼看庙门外,一片萧瑟褐黄,天更灰沉了些,大约这两日,雪就会下来了。
    怔怔出神,久久一阵冷风刮进,姜萱才回神,沉默收回视线。
    身侧“吧嗒”一声,野鸡烤干很难撕扯,姜钰一用力就掉在地上,他捡起揭了沾灰的焦皮,低头默默继续吃着。
    他察觉姐姐在看他,把手上的都吃下后,抬头冲姜萱笑了笑:“阿姐,我饱了。”
    他笑容勉强,眼眶有些红。
    ……
    吃了这一顿,姜萱略略收拾,把骨头废渣扔出去,去溪边洗了洗手。
    回到土庙,不见姜钰在前堂,卫桓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在后面院子。
    姜萱穿过半垮的后房门。
    一个小小的身体,搂着膝盖坐在房檐下的土阶上,头低着抵住手臂,瘦削的肩背微微抽动。
    姜萱默默行至他身边,坐下,将小弟搂在怀中,手放在他的头顶,倏地,一滴泪滑下。
    落在手背上,“吧嗒”一声,她闭上眼睛,泪如泉涌。
    几度惊危,险死还生,终于摆脱追杀安全后,忆起惨死亡母,满腔悲怆再难强压,顷刻汹涌而出。
    泪水也汹涌而出。
    姐弟抱头痛哭。
    “阿姐,阿娘她……”
    哽咽的声音,红肿的眼眶,姜钰上气不接下气,“为,为什么,为什么……”
    姜萱心脏一阵剧痛,犹如刺锥,疼得她禁不住俯身弯腰,紧紧捂住心脏位置。
    今生她很幸运,得一慈母,循循善诱,悉心抚育,将她从一丁点大呵护至成人。
    或许她有些柔弱,或许她未算聪颖,却是姜萱今生唯一的亲娘,无任何人可取而代之。
    临淄城头决然一跃,包含着拳拳母爱。
    姜萱失声痛哭。
    “哭什么?!”
    骤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打断了她们,姜萱抬头看去,黑衣少年单手执刀立于后房门处,肩背挺直,眉目冷肃。
    他冷声喝道:“哭有何用?!”
    “血海大恨,复仇就是!!”
    “将仇人一个个千刀万剐,今日是如何得意的,他日便一刀一刀将其杀死,都偿命来!!”
    卫桓冷声问:“莫不是,你们仍视姜琨为父?不肯讨逼害生母之仇?!”
    “自然不是!!”
    姐弟两个齐声喊出,姜钰“腾”一声站起冲出去,抬头对着卫桓怒喝:“他不是我爹!他不是!!”
    十岁男孩涨红脸,厉声喊道:“我要杀了他!还有她们!为我母亲报仇雪恨!!”
    声嘶力竭,青筋暴突。
    “母仇不共戴天。”
    姜萱站起身,眉目清冷神色含恨:“父女之义,昌邑弃杀之时已殆尽。纵妾一再截杀,无义逼母惨死,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若说昌邑踹车抛弃以逃生,姜萱当时伤心失望,却并未真正对姜琨生出太多怨恨。人性如此,看重自己的命无可厚非,只她自此将父亲一角从心中剔除出去罢了。
    谁知姜琨竟一不做二不休。
    姜琨重名她知道,所以她事前也做了应对准备,只是万万想不到对方竟芥蒂至此!
    虎毒尚不食子,就仅仅因为姐弟两个被迫见过他最不堪的一面,竟就心生杀念,辣手无情。
    最后生生逼死了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嫁予姜琨近二十载,孝顺姑舅,伺候夫婿,生儿育女,打理内宅,无功劳也有苦劳,竟就这么生生被逼死了。
    得知夫婿默许她一双儿女回不来,无计可施之下,纵身一跃,从高高的城头跃下,摔得脑浆崩裂粉身碎骨!
    姜萱一闭眼,就忆起当日惨状,慈母昔日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最后统统化作支离破碎的一泊红白血腥。
    恨悲,巨恸,心脏一阵绞痛。
    泪水决堤。
    她努力忍着不哭出声,可喉头哽咽压抑不住发出短促呜咽,浑身颤抖着,视野模糊,已看不清眼前的人和一切。
    卫桓见了,一时心中隐痛被触动,闭了闭目,他哑声道:“若要哭,就大声哭出来,哭过这一回,往后就不要再哭!”
    姜萱喉头一哽。
    蓦地,她痛哭失声。
    哭声从喉间溢出,她不再压抑着,所有心酸委屈和悲伤随着眼泪倾泻而出。她哭得眼晕,情绪激动下疲惫到顶点的身体经受不住,骤一阵晕眩,她忽晃了晃。
    一只臂膀架住,不彪壮却坚实有力,沉默无声却可作支撑,她抱住这条臂膀,终于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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