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童铭菲尝了一口酒,她猜测应该是好酒,但是具体哪里好她也说不出来。
    放下酒杯的时候,童铭菲问任喻霖:“这餐厅看起来那么好,真的不开了吗?”
    任喻霖一只手搭在餐桌边缘,手指碰触着酒杯,神情稍微变得严肃,他说:“这是我回国接手雨林集团之后开的第一家餐厅,那时候我急于做点什么给我家里人看,但是他们都不看好我和这家餐厅。”他说着,抬起头望了望四周,“结果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
    童铭菲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想了想,身体稍微前倾,说道:“可是总是需要尝试的嘛,不成功不一定是你的能力问题,也可能是时间和机遇的问题啊。”
    任喻霖看着她。
    童铭菲睁大了眼睛,认真说道:“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任喻霖轻声说道:“谢谢你。”
    童铭菲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伸手端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红酒。
    到后来,童铭菲喝得有些醉了,其实也没醉,她意识还是清醒的,就是情绪仿佛被放大了,之前觉得一个晚上都是开心的,到了这时候,她趴在桌子上,想起今天被彭哲之刁难、辞职的场景。
    她本来已经报复了,连大老板都亲自打电话来求她,可这并不值得高兴,毕竟她这回彻彻底底地失业了。
    回去的时候,童铭菲和童丞祺坐在汽车后座,任喻霖叫来了司机开车,他坐在副驾驶。
    童丞祺从上车就开始靠在椅背上打瞌睡,今晚他吃得多玩得也开心,这时候觉得疲倦了。
    童铭菲安静地坐着,她看向车窗外,轿车的密闭性很好,几乎听不到外面嘈杂的声响,里面谁都没有说话,环境的黑暗与幽静让童铭菲心情越发低落。她反复回想今天彭哲之跟她说的每一句话,她想她那么长时间天天加班辛苦工作却没有得到的回报,她想她已经没有意义的职业规划。
    到后来,她想起高二那年暑假,大着肚子出现在她面前的童铭娅,想起自己的高考成绩单和三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不知不觉,眼泪就从她眼睛里流了出来,沿着脸颊往下滑。
    她哭得没有声音,甚至连抽泣声都没有发出来,童丞祺晃了一下他踩不到底的小腿,仍然闭着眼睛熟睡,没有人知道童铭菲一个人坐在后座哭。
    然后童铭菲抬起头,突然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任喻霖。
    从这个角度,任喻霖刚好可以看到她的脸,难得的,童铭菲没有躲开任喻霖的视线,一边哭一边从镜子里和他对视。
    他们谁也没说话,童铭菲哭得身体打了个颤,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她鼻子被堵住了呼吸不畅,只能够张开被泪水沾湿的嘴唇,艰难地呼气。
    童铭菲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看见任喻霖无声地从座椅的缝隙间伸过来一只手,指间夹着一张干净的纸巾,她伸手接过来,将纸巾有些用力地按在了脸上。
    车子到达目的地时,任喻霖在车刚一停稳就拉开车门下车了,他走到后座,打开了童铭菲身边的车门,弯下腰把手递给她。
    童铭菲看一眼还在熟睡的童丞祺,握住了任喻霖的手下车,她刚低着头钻出车厢,站直身体的时候,便感觉到任喻霖用手指轻擦了一下她的眼角。
    她有些愣,而任喻霖已经松开了她的手,绕到另一边去开车门。童铭菲下意识抬手碰了碰眼角,那里还留着任喻霖指腹的触感,温热而略显粗糙,眼角的皮肤都变得灼热起来。
    第28章 酸菜鱼米线
    晚上九点多,小区大门外和小区花园里都还有许多人在纳凉散步,有人牵着大型犬,等小孩子已经回去了才出来遛狗。
    童铭菲从下车后整个人就恍恍惚惚站在车门边上,刚才眼泪流太多,到现在视线都还是模糊的。
    任喻霖抱着刚睡醒的童丞祺走到她身边,低着头问童丞祺:“醒了吗?”
    童丞祺点点头。
    任喻霖又问:“放你下来自己走好不好?”
    童丞祺继续点点头。
    任喻霖蹲下来,把童丞祺放下来,童丞祺刚一站稳了,就伸手揉自己的眼睛,然后找到童铭菲的手握住,想要回家了。
    童铭菲看向站在她面前的任喻霖。
    任喻霖问她:“你还好吗?”
    童铭菲点了点头,她眼神有些呆滞。
    任喻霖叹口气,问她:“要不要我抱你回去?”
    童铭菲没听明白他的话,凑近一些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任喻霖低笑一声,弯下腰便要直接将童铭菲整个人抱起来。
    童铭菲吓了一跳,连忙后退,没注意到旁边有个台阶,脚一滑整个人向后栽去。
    “哎呀!”童丞祺被她也往旁边拉了一步,吓得叫出声来。
    任喻霖伸手想要拉住她,也的确努力地抓住了她的手指,可她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周围散步的人转头朝他们看过来。
    童铭菲愣愣在地上坐了一会儿,一只手被童丞祺抓着,另一只手被任喻霖抓着,听到任喻霖问她:“要起来吗?”
    她抬起头,看见任喻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语气里仿佛带了些笑意,问她:“不要紧吧?摔傻了吗?”
    童铭菲摇头,她撑着任喻霖的手站起来,慌乱地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然后对童丞祺说:“我们回家吧。”
    任喻霖送他们回去。
    到家之后,童铭菲让童丞祺自己去洗澡,她一脸疲惫地对任喻霖说:“我给你倒杯水。”
    任喻霖对她说:“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倒水吧。”说完,他转身朝厨房走去。
    童铭菲怔怔看着他背影,没有阻拦,实际上她确实很累,就好像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耗光了她的精力,直到现在她整个人都没了力气,转过身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盯着自己的双脚发愣,思维好像都变得迟滞了。
    任喻霖端着装了温开水的玻璃杯出来,走到童铭菲面前,他看见童铭菲低着头,于是蹲了下来,用仰望的姿势看着童铭菲,轻声说道:“童童,喝点水。”
    童铭菲朝他看过来。
    任喻霖把水杯递到她面前。
    童铭菲抿了抿嘴唇,伸手接过去,说:“谢谢。”她把杯子送到唇边,缓缓喝了一口,水温刚好合适。
    任喻霖仍然蹲在她面前,对她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你跟我说的,总是需要尝试,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吗?”
    童铭菲想说那是你,不是我,可她最后没有说出口,而是抬手把脸颊边垂落下来的长发别到耳后,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刚别到耳后的一缕长发又掉了下来。
    任喻霖下意识抬手,指尖碰触到她微卷的发梢,又将手缩了回来,他双手撑在膝盖上,说:“那我先走了,你洗个热水澡,早点上床休息,什么都别想,明天的事情留给明天解决好不好?”
    童铭菲看着他没说话。
    任喻霖站起来,伸手摸一摸她头顶,只是很轻的碰触,立即就把手收了回去,轻声说道:“好好休息。”
    等到任喻霖走了,童铭菲就像他交代的那样,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躺在柔软的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她全身都很沉,躺下来的感觉像是整个人在往下陷,而且是在不断地下陷,好像永远也到不了底。
    可是虽然很累,但她一时半会儿还是没能睡着,脑袋里始终牵着什么东西,轻轻一拉扯便会觉得烦闷,同时还伴随着酒精的作用,晕晕沉沉天旋地转,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完全陷入睡眠。
    一整晚的梦境光怪陆离,童铭菲梦到了童铭娅,她抓住童铭娅的手,说:“你别死,我压力好大啊,我快要撑不下去了,求求你别死了。”可是童铭娅一句话也不说,她只是低下头,突然伸手从自己滚圆的肚子里掏出来一个血淋淋的婴儿,递给童铭菲。
    童铭菲被吓醒了,她口干舌燥,打开灯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慢慢咽下去之后,她又拿起手机看时间,发现已经快六点了。
    她想再睡不了多久就要上班了,可是转头又想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躺下来关灯的时候,童铭菲突然睁大眼睛,心想她已经没工作了,不管今天星期几,她都可以睡一个懒觉。
    于是童铭菲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多。
    大概是睡得太久了,她整个人醒来时都是昏沉沉的,翻个身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童丞祺趴在床边,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她。
    童铭菲瞬间清醒了,她一下子坐起来,说:“祺祺?”
    童丞祺是蹲着的,两条手臂搭在床边,看着童铭菲有气无力地说道:“小姨,你怎么还不起床?”
    童铭菲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伸手去找床头的手机,看一眼时间,“十点了。”大概还残留着酒精的副作用,她额头隐隐作痛,整张脸都皱起来,“祺祺你是不是饿了?”
    童丞祺显然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不饿。”
    童铭菲掀开被子翻身下床,“你等一下啊,小姨换了衣服带你出去吃早饭。”
    家里没有现成的食物,时间晚了童铭菲也不想自己做,匆忙换了衣服洗漱梳头发,然后带着童丞祺出门。
    小区对面有一家酸菜鱼米线,窄窄一间店铺,上午老板舍不得开空调,墙上两架电扇对着下面吹。
    童铭菲和童丞祺坐了一会儿,还是热得鼻尖上冒出汗珠。
    酸菜鱼米线里只见酸菜几乎不见鱼,童铭菲还额外给童丞祺买了个茶叶蛋,手指剥开已经裂了缝的蛋壳,将棕色的茶叶蛋丢进童丞祺的碗里,溅起两滴油汤落在童丞祺前襟。
    童丞祺自己低头看一眼,然后一脸无辜地看着童铭菲。
    童铭菲连忙拿了纸巾给他擦,心里责怪自己毛毛躁躁,之后用筷子把童丞祺碗里的米线和匀了,才把筷子递给他,说:“吃吧,小心烫。”
    童丞祺接过筷子,听话地夹起米线,鼓起腮帮子吹凉了才送进嘴里。
    童铭菲漫不经心地用筷子在自己碗里搅,她说:“祺祺,小姨失业了。”
    童丞祺似懂非懂地朝她看过来。
    童铭菲努力在碗里找到了一小片雪白的鱼肉,夹到童丞祺碗里,“要是暂时找不到工作,下次我们只能吃酸菜米线,鱼也吃不起了。”
    童丞祺捏着筷子,信以为真地问道:“那怎么办?”
    童铭菲说:“以后要是吃不起肉了,你还愿意跟着小姨吗?”
    童丞祺连忙道:“我要一直跟着小姨,等我长大了就给小姨买肉吃!”
    童铭菲一瞬间颇感欣慰,她傻笑着朝童丞祺伸出手,说:“过来给小姨抱抱!”
    童丞祺立刻站起来,靠近童铭菲伸手抱住她。
    童铭菲在他两边脸颊上各亲了一下,说:“小姨的乖儿子!”
    第29章 余额
    童铭菲去附近的银行提款机取钱,顺便查了一下卡里的余额,发现还剩八千多块钱。
    她向来过得节俭,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是为了存钱把童丞祺养大。
    童丞祺现在读的公立幼儿园,但是学费和生活费对童铭菲来说依然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笔钱韦茹是不愿意负担的,童铭菲从读大学开始,就一直承受着巨大的经济压力。
    她本来想取五百块钱,最后只取了两百,当然现金也不是她现在主要的支出方式,就算一分钱不取,她卡里的钱还是会通过手机支付慢慢消耗光。
    最重要的是必须有经济收入,不然再怎么节约也是没用的。
    童铭菲很愁,那种丧气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甚至感染了站在她身边的童丞祺,她一低下头,就能看到童丞祺皱起了眉头,小小年纪也能在眉间挤出一条皱纹来。
    这时候,一辆小汽车开到路边停下来,从后座窗户挤出来一个小脑袋,大声喊:“童丞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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