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

    宁肯她还是先前那样肆无忌惮。
    赵踞哼道:“这会儿你倒是知礼起来了。”
    仙草苦笑,那笑里却有压不住的痛楚:“奴婢吃一堑,就算不能长一智,也不敢再逾矩啊,万一得罪了皇上……怎么了得。”声音越来越微弱。
    这是皇帝之前骂她的话,没想到她记得倒是清楚。
    赵踞却无心再计较这些,因为他发现,仙草的脸色煞白,额头上甚至有冷汗渗了出来。
    他忍不住抬手握住她的,果然,小手冰凉。
    而仙草像是受惊似的想要缩手,皇帝却不肯放开,这样拉扯之中,越发晃的她头晕眼花,只来得及说道:“皇上……”
    膝头一软,整个人就晃悠着倒了下去。
    赵踞张开双臂将她抱住,想也不想便打横抱起。
    之前他也曾抱过她,那会儿仿佛还有点儿重量,但是现在,不知为什么,竟给他一种轻若鸿毛的错觉。
    终于太医赶来,给仙草细细地诊了一番。
    太医的脸色有些古怪,这让赵踞越发地心惊肉跳:“怎么?”他冷着脸,尽量让自己面无表情。
    太医咳嗽了声:“回皇上,小鹿姑姑、其实并没有大碍。”
    “什么?”赵踞一则放心,一则不信,呵斥道:“她都晕厥过去了,还说没有大碍?”
    眼见自己的医术受到了质疑,太医忙道:“回皇上,小鹿姑姑之所以晕厥是因为……”他又咳嗽了声,迟疑着不敢说。
    赵踞喝道:“快说!到底是怎么样?”
    太医低下头,用刚刚可以叫人听见的音量道:“是因为月信到了。”
    “什么?”皇帝的耳朵今天显然有些不在状态,听觉十分模糊。
    太医只得略提高了嗓音:“回皇上,小鹿姑姑晕厥,是因为月信到了。女子在月信来临之时往往会觉着体寒,腹痛难忍,头晕目眩,所以会导致……”
    皇帝的脸却无端地红了起来,他被迫听了这么多话,终于喝道:“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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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一次痛经晕厥后,仙草觉着,皇帝对自己的态度比先前大有改观了。
    也不再动辄挑三拣四,横眉竖眼,甚至不让她在身边长久陪侍站立,连雪茶也暗中告诉仙草,皇上叫他多留心照看着她之类的话。
    雪茶觉着这是一件好事。
    仙草却觉着无风不起浪,总有种祸福难料之感。
    淑妃的丧仪料理完毕之后,已经进了七月。
    七月初,皇帝便下了旨意,封了颜婕妤为昭仪,冯绛则为美人。
    从七月九号开始,一连下了三天的雨,因为七月半将到,宫内的气氛也有些不同寻常,这雨下绵绵,天色阴沉,更添了几分诡异气氛。
    这日早上,颜昭仪身边的曹嬷嬷带了几个宫女打御花园里经过,远远地仿佛看见清晏湖畔有一道影子若隐若现。
    几个宫女都看见了,曹嬷嬷胆气还算壮,仗着人且多,便想要上前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不料还没有走到近前,曹嬷嬷脚下一滑,整个人居然从湖畔滚落到水中去了。
    她在水中挣扎着大叫,众宫女都吓傻了,抬头再看那人,却已经不见了。
    等到叫了值日太监前来,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曹嬷嬷救上来,她已经喝饱了水,几乎奄奄一息了。
    因为事发的时候许多宫女们都看的清楚,是曹嬷嬷自己失足落水的,且又有那神秘的影子,这种事传了开去,令人不寒而栗,一时流言四起。
    曹嬷嬷虽然给救活了,但大概是因为落水受了惊吓又着了寒凉,竟害起病来,胡言乱语地说了许多荒唐的话。
    有伺候的宫女就听见她叫什么:“淑妃娘娘别找我,不是我害你的!”诸如此类的话。
    还提到过“宁儿”。
    皇帝自然也知道了此事。
    这日,颜珮儿来至乾清宫侍寝。
    雪茶出来迎着颜珮儿道:“昭仪娘娘,请到内殿稍候。”
    颜珮儿道:“皇上还在忙?”
    雪茶道:“可不是吗,入了秋,江南那边儿又出了几宗大水患,皇上之前两天都没合眼了。”
    颜珮儿皱眉道:“这怎么能成?公公没有劝着皇上些?”
    “我们的话皇上怎会听呢。”雪茶笑道,“要劝也是太后、或者昭仪来劝才有用。”
    颜珮儿笑了笑:“我只怕自己多嘴,会惹皇上厌烦,既然公公如此说,待会儿找个机会我定会劝上几句。”
    雪茶道:“如果皇上连昭仪的话也不听,那这宫内就没有别的人的话能入皇上的耳了。”
    颜珮儿很是受用,笑容越发甜:“公公可真会说话。”
    雪茶迎着颜珮儿到了内殿,便又道:“我再去看看皇上。”
    颜珮儿坐在龙床上,垂头思量片刻,便听到脚步声响,她本以为是赵踞回来了,不料抬头看时,却见竟是仙草。
    颜珮儿不动声色地打量来者:“是小鹿姑姑。”
    仙草行了个礼:“见过昭仪。”
    颜珮儿见她虽比先前清瘦了些,但却比之前反添了几分灵透动人。
    “听说小鹿姑姑近来身子也不好,不知如何了?”
    仙草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听说昭仪宫内的曹嬷嬷也病倒了,可好些了吗?”
    颜珮儿道:“也没什么别的,调养几日也就妥了。”
    “可是怎么听人家说,这曹嬷嬷病里嚷了许多不中听的话?”仙草问道。
    颜珮儿微笑问:“小鹿姑姑都听见什么了?”
    “昭仪就在富春宫,难道一字半句都没听见?比如说什么让淑妃娘娘饶命之类,还说什么宁儿的死是她做的……”
    颜珮儿皱皱眉,像是好言规劝:“小鹿姑姑,这话可不要乱传才好。”
    仙草笑道:“是乱传吗?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真假才想问昭仪的。”
    不等颜珮儿开口,仙草继续说道:“他们都说,曹嬷嬷是做了亏心事,才给淑妃娘娘拉了下水,但凡做了亏心事的人以后还是不要把清晏湖那边儿走。昭仪觉着这话有没有道理?”
    颜珮儿眼中透出继续锐利,笑容却仍极温和:“小鹿姑姑你的话里有话,可是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当初的事,我早就禀明太后了,我问心无愧而已。”
    “那曹嬷嬷怎么竟显得问心有愧了呢?她可是昭仪的身边人。总不会……昭仪一无所知吧。”
    “病中的人胡说几句,当什么真?”颜珮儿云淡风轻道,“何况我也未曾听见她说什么,都是别人无事生非而已。”
    仙草道:“到底是无事生非,还是事出有因?我打听到,内务司的人说起来,在宁儿害病身亡那夜,的确是有人去探望过……”
    “是曹嬷嬷吗?”
    “听说是个小太监。具体是什么人所派,还得继续追查。”
    颜珮儿淡淡道:“追查什么?我怎么不知此事。”
    “这种小事昭仪自然不必放在心上,”仙草说道,“对了,方才昭仪说,当初的事已经禀明太后,我也听说了,昭仪说,是紫芝主动要求到您身边,从而惹怒了淑妃娘娘,是不是?”
    “是啊。又怎么样?”
    “我就觉着古怪而已,就算紫芝想要另投明主,以淑妃的性子,只会答应让她展翅高飞,绝不会因此恼怒的。”
    颜珮儿嗤地笑了声:“人心隔肚皮,何况小鹿姑姑凭空想象,哪里及得上我亲眼所见呢。淑妃虽温柔,到底也是有脾气的,你说是吗?”
    仙草道:“是啊,听江昭容说,当日昭容说我的坏话,淑妃还跟她红了脸呢,我斗胆揣测,宫内能让淑妃不快的,大概就是有人想对我不利吧。”
    颜珮儿脸色微变。
    仙草盯着她:“让我再猜猜看,兴许是有人想要挑唆紫芝对我不利,谁知却给淑妃娘娘听见,淑妃娘娘必然是要告诉我的,拉扯之中才出了事。”
    颜珮儿的笑里多了几分冷意:“小鹿姑姑是在说我撒谎了吗?”
    仙草迎着她的目光,道:“宁儿如果是给人害死,曹嬷嬷如果是因为心虚才胡言乱语,那么,昭仪就一定是说谎了。”
    “你好大的胆子。”直到如今,颜珮儿的声音还是柔柔和和的,“竟敢当面诋毁于我。”
    仙草道:“我哪里敢诋毁昭仪,我只是想不通而已。”
    “想不通什么?”
    “我只是一个奴婢,昭仪为什么会盯着我?”
    颜珮儿无奈地摇头:“是啊,完全没有理由才是,所以是你在胡说。”
    “唉,但愿如此,”仙草轻轻叹了声:“要知道我今晚上跟昭仪说这些,其实没别的意思,毕竟大家以后可能都是一家人了。”
    “你说什么?”颜珮儿疑惑。
    仙草道:“昭仪还不知吗?小国舅向皇上讨我啦。”
    颜珮儿脸色微白。
    仙草认真道:“其实我也承认小国舅不错,他肯如此厚爱,已经让我受宠若惊了。听皇上说,他倒也是诚心诚意的,所以皇上问我的意思,只要我若答应,就把我赐给他……”
    仙草还未说完,颜珮儿道:“够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你若不信,待会儿问皇上就知道了。”仙草嫣然一笑,转身就走。
    不料才迈步,便有一样东西从袖子里掉了下来。
    颜珮儿原本已经站起身来,看见地上之物,早就直了眼睛。
    仙草低头看见:“昭仪也认得这个?这是……小国舅送我的,他说是我们两的定情信物。”
    颜珮儿冷道:“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仙草将那块玉在掌心里轻轻地抛上落下,“所以昭仪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以后可不要再针对我了,以后我或许会做你的婶婶呢。”
    颜珮儿看着她得意的样子,怒极反笑:“你算什么东西,也值得十四叔对你另眼相看……你别想靠近他一步,不然我……”
    仙草不屑一顾地:“不然昭仪就要除掉我吗,像是之前对紫芝说的那样。”
    两个人目光相对,颜珮儿看到仙草眼中的挑衅之意,她不能咽下这口气,冷笑道:“你知道最好!”
    “我知不知道没什么要紧,”仙草淡淡道:“主要是皇上得知道。”
    颜珮儿张了张口,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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