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洛总兵带了一队亲卫,大约二三十人,鲜衣怒马,雕鞍彩辔,一路南行。
路上洛倩总是不时来找找洛涓的麻烦,洛涓大多时候不理她,有时候向洛总兵特别委婉地装装可怜,告告状。
她有心情时,会蒙了面去到洛总兵跟前,表现她的聪慧温婉乖巧,和对父亲深深的“孺慕之情”。
也算是一种报复吧。
洛总兵虽是这样狼心狗肺的父亲,也不至于全然无丝毫骨肉之情,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能让他将来多一分愧疚,也算是略微出点气。
若是将来让他乱了心绪,像母亲留下的书中那几本话本里说的,练功时会走火入魔,那就更好了。
但大部分时候,她连这样的心情也没有,独自待在马车里发呆。
洛涓和弟弟一个马车,大部分时候要照顾五岁的弟弟,来寻她晦气的时间其实也不很多。
而那个被洛总兵和宁氏寄以重望的弟弟叫洛斌,大概年纪小的缘故,对洛涓倒没有多大的敌意,甚至还跑到她面前叫姐姐,好奇地问她脸怎么了。
洛倩发出一声嘲笑的冷笑,洛总兵来了,训斥了她一声,并亲自蹲下把儿子抱起来,一副慈父状,道:“你大姐姐她生病了。”
洛斌又问:“大夫没给姐姐看吗?”大眼睛黑葡萄一般,十分喜人。
洛涓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洛总兵敷衍道:“斌儿好好学本领,说不定将来就给姐姐治好了。”
洛涓心里恶心得直反胃,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对着父亲微微一福,回去了自己的马车。
一路向南,虽然秋色渐深,到底地气温暖,还并不如何寒冷。
颇有些漫山夹杂了红枫和黄色银杏的小山,呈现出一种色彩斑斓艳丽的美,又因为结局也不过是如同旁边那些早早落叶的树一般,迟早要凋零委地,更多了三分凄烈。
映衬着时时可见的大川小河,水光潋潋,毫无冰冻的迹象。
山艳水柔。
洛涓有时会想,死之前能看到不同的美景,倒也快哉。
这般想来,心里也渐渐更加坦然。
就这样一路走了二十多天,终于洛总兵宣布快要到家了。
这是一个东南沿海的小镇,名字叫洛家镇。
洛涓隔着帘子,已经发现这里和别处的不同。
他们的车马行进的路是一条铺着青石板的路,旁边有好些大银杏,路上虽有人行走,但大都是一些商贩货郎,挑着担子,统统都是朝向进镇子的方向,大概是因为早上,都是进镇里做生意的,而洛家镇的居民,竟是没有出镇的,
而且不同于别处官路上人来来往往,有说有笑有吵架抬杠,人声嘈杂,这些人却是个个低着头,神色间颇为肃穆,这一路上几乎没人说话,就是说话,也把声音压得很低。
以至于洛总兵的护卫也不知不觉压低了声音,不敢高声说话。
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关卡,在一棵硕大的老银杏树下,一个三四十岁,头上扎着靛蓝头巾的汉子拿了一张竹椅子坐在那里,旁边还站着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男子,模样有些獐头鼠目,凑着和那坐着的男子说笑。
那些行商们就排队从那关卡处过去,个个卑躬屈膝,乖巧顺从,如同一群归圈的羊。
而那坐着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根长竹竿,一个个点过去,用竹竿挑起他们的箱笼盖子看里面的东西,或是用竹竿头戳他们的腰或臀,觉得谁走得慢了或快了,就狠狠一竿子抽过去。
被抽打的人痛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大声呼痛。
护卫们有些瞠目结舌。
而洛总兵却是亲自下马,走到那坐着的汉子面前,抱拳道:“坎旺哥。”和颜悦色,态度十分谦和。
完全像是两个同村同族的族人打招呼,哪里有半点封疆大吏衣锦荣归,回来见到旧时乡亲的矜贵模样?
那坐着的汉子先是一怔,认了出来,站起身用力拍着洛总兵的背,大笑道:“离槿!是你这小子!”看看他衣着打扮,和他身后的车马队伍,道:“行啊,这是荣归故里了,在外头混得不错,锦衣玉食,没少享受!”
一丝也没有普通百姓见到上位者的恭敬惶恐。
洛总兵十分谦虚:“坎旺哥别笑话我了,若是我天资再好几分,哪里舍得离开这里!还是你们好啊……”他四顾感慨,“这里灵气充裕,才是修行的好地方,坎旺哥的修为,已经在我之上了吧……”
那叫坎旺的汉子笑起来,显然觉得洛总兵说的完全不是谦虚之辞,嘴里道:“有什么好!我的灵根还不如你呢!哪里能得什么好处?镇日里不过都是无聊的差使!看看,在这里看管这么些来贩货的玩意儿!闲出鸟来!”
他看着洛总兵和他身后的车队,眯起眼,有几分羡慕道:“早知道你小子日子过得这么舒坦,我也求族里让我出去了!”
第9章 老宅
洛总兵带来的护卫中,有六人是修道之人,虽然没什么太大的能力,却也能使用一些小法术,洛总兵就点了这六人,又叫洛涓、洛倩、洛斌下车,令其余人带着车马就近找地方安置,又对三个子女和六个侍卫说:“此地乃我乡,名洛家镇,镇中多为我族人,有灵根者近半。此间不论俗世富贵,只讲修为高低。”
他扫了一眼那六个侍卫,咳嗽一声,厉色道:“你们灵根不佳,修行不过刚刚入门,我知道你们平日里多骄矜,但这里一个黄发垂髫的幼童,也可能远远在你等之上,故进去之后,便需如这些凡人一般,夹着尾巴低着头做人。”
众侍卫惊疑不定,口中一一答应。
又对洛涓洛倩和洛斌肃容道:“在这里没有什么总兵府的少爷小姐,你们在这里只是普通乡民,侍女一概不能带!你们的地位取决于你们灵根的高低,进镇里切莫生事。”
洛斌嘴乖巧,首先应是。洛涓蒙着面,低着头,也轻声应了。
洛倩却惊讶地张着嘴,顿了顿足,有些娇嗔地叫了声:“爹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
洛总兵心神不属,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洛倩就乖乖闭上了嘴。
洛总兵又令人开箱,取出些衣物来,令入镇的众人换上,他自己的是一身赭石色绸衣,众侍卫是灰白色粗茧绸,而洛涓洛倩洛斌的统统是本色麻衣。
洛倩顿时不干了,道:“爹爹,怎的让我穿这样的东西。”
洛总兵板着脸,道:“这里的规矩便是如此,不曾测过灵根的稚童,只能穿本色麻衣,这已是我嘱托你母亲准备的细麻衣了!等测了灵根,有灵根可穿绸缎,无灵根者在此终身只可着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