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陆胤川过来的时候,毛毛正在给她讲老城区光辉的岁月,中二青年们拿着拖把杆子幻想自己出门干架威风凛凛的岁月,程慈权当消遣地配合当听众。毛毛是个幽默的男生,程慈听他说话就忍不住笑。
她笑得前俯后仰,很开怀。
程慈没想到陆胤川会过来,看见他的那一刻愣住了,在不怎么明媚的光影里,他就像是一个信号塔,程慈是时刻等待找寻信号的移动设备,所以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他。
他不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地方就像是盘丝洞,群魔乱舞,吵得她耳朵疼。他一来,这邪气横生的地方,也陡然化生出无限的温柔和绵长的浪漫圣洁来。
这画面过于熟悉,一下子把他拉回到去年,那时候她第一次听见神明给她的回应,在看见陆胤川的时候,心情像是过山车一样一晚上都在高山和谷底来回跌宕。
那时候,陆胤川还不认识她,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十二分的疏离和漠然。而现在,他是她男朋友,耳鬓厮磨的男朋友。
程慈忽然有些感慨,以至于忘了跟他打招呼,而陆胤川眼里,这沉默和惊讶像极了心虚。在这之前,他甚至都没觉得谁能把她从他身边带走。
但这一刻,他不知道怎么的,脑海里冒出一种名为危机感的东西。他很少看见她笑得那么放松和开怀过,傅子鸣总说,女孩子都喜欢风趣阳光一些的男人,但他既不风趣也不阳光。
他拿舌头顶着腮帮子,做了一个刚刚程慈下意识去模仿他的那个动作,眼神里泛着几分危险的狩猎一般的沉光。
他挨在程慈身边坐了下来,中间有个小圆桌,
,卡座是那种小沙发,两边各一个。沙发有些小,本是单人的,陆胤川半揽着程慈,自然地和她挤在一起,像是在昭示两个人亲密的关系。
毛毛坐在对面,手里捧着一直杯的啤酒,还有一杯蓝色玛格丽特,蓝色玛格丽特是请程慈喝的,但虽然程慈和他聊得还算愉快,也还是礼貌地拒绝了他的酒。
这种警惕是根深蒂固在脑海里的。
这非常有用。
她就是个传统又规矩的女孩子,大概生平就大的出格就是喜欢陆胤川很多年,为了他纹了两个如果没遇见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想到去纹的纹身。
陆胤川把棒棒糖在嘴里来回搅动,最后鼓在一侧,目光落在那杯玛格丽特上,心想:乳臭未干的小子!
“贝贝”说她男朋友是个超级无敌大帅哥,“毛毛”对比持保留意见,“你知道吗?女生的夸赞通常要打一个大大的折扣。”
“贝贝”反唇相讥,“男生口中的喜欢,通常也要打一个大大的折扣。”
但现在毛毛同学不得不承认,贝贝他男朋友,还真是个超级无敌大帅哥。
那双锋利的眼,刀裁一般的眉,挺直的鼻梁,还有无可挑剔的唇形,和扯出来的往上走的尖细的唇角线。非常有攻击性的凛冽的长相,帅得让人不敢直视。
毛毛不禁感叹贝贝的魅力,降服这种男人,恐怕要花费不少的力气。
但这种幸福和甜蜜实在刺伤一个单身狗的心,他心里酸溜溜地想,幸福都是别人的,与他无关。这种酸涩又生出几分邪恶来,他在心里直哼哼,最后憋出一个扭扭捏捏的震惊的表情来,演技爆发地做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表情来,“你……不是说你单身吗?”
“啊?”程慈还没从回忆的漩涡和感慨中回过神来,又被毛毛一句话砸懵了,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她急切地去看陆胤川的时候,陆胤川正低着头,觑着她,把一根棒棒糖咬得嘎嘣响。那表情完全没有内容,但明明确确写着危险两个字。
她举手,快哭了,“我没说。”扭头看毛毛,控诉他,“你卑鄙。”她一瞬间反应过来他在故意坑害她。
毛毛用自己能冲击奥斯卡影帝级别的演技继续把今晚的表演推上更高的层次,他微微别过头去,用一种受伤的语气说:“算了,既然都这样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也不指望能周末和你一起去看电影了,我待会儿就删掉你的微信。”
程慈一脸黑人问号脸,对毛毛的自娱自乐式表演感到震惊,最后只好抱住陆胤川的胳膊,“我害怕,我好像遇见疯子了……”
陆胤川非常受用程慈这种下意识的亲昵和依靠,他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手心,终于把一根棒棒糖嚼完了,棍子拿出去夹在两指间,像夹一根烟。
他把目光落在对面的毛毛身上,“在我的酒吧调戏我老婆?”他用一种平直的语调轻飘飘地说着这么一句话,然后点点头,“很好。”
毛毛终于绷不住了,笑得浑身抽搐,“别别,大哥我错了,开玩笑呢!你老婆刚刚夸她男朋友超级无敌帅来着。”
小莫送酒过来,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摆了五六杯酒,俯身问程慈,“嫂子喝一杯?”
程慈摆摆手,“不了,我刚喝了一杯,酒量不好,不敢喝了。”
小莫笑着,“哎,嫂子,你知道吗?在酒吧里不能说酒量不好这四个字,会被欺负的。”
程慈“啊?”了一声,还有这个说法吗?小莫倒是更乐了,看着三哥,意思是:你老婆也太单纯了。
搞得他们这些人像流氓和坏蛋。
毛毛趁机溜了,程慈又举着手自证清白,“我没有和他说那些,我说我有男朋友了,他说他不是来搭讪的,而且他喜欢的女生在你们酒吧驻唱,所以我俩才闲聊了一会儿。”这么说着,忽然又觉得这话漏洞百出,可事实确实是这样没错啊?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给男朋友戴绿帽子的渣女,看着陆胤川沉默的面庞,都能看出几分隐忍和受伤来。
她没忍住呼呼他的毛,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陆胤川瞧着她抓着他胳膊努力在嘈杂的环境里凑近他和他说话的一张一合的嘴巴,忽然低头噙住了她的唇瓣,像含一枚糖果,咬了片刻又松开了,拇指按在她嘴唇上蹭掉水渍,眯着眼,“下不为例。”
程慈扁扁嘴,好一会儿才嘟囔了句,“你是……吃醋了吗?”
陆胤川偏头看她,程慈咧嘴假笑,“呵呵,开个玩笑。”
“嗯。”
“啊?”程慈没懂他突然断节的一声“嗯”。
他坦然,“吃醋了,以后离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远一点。”他又剥了根棒棒糖吃,橘子口味的。
程慈想要,他垂着眼,面不改色地撒着谎,“没有了。”然后把自己嘴巴里的给她,“给你吃?”
即便接吻的时候没少互吃口水,但程慈这种从小不喜欢分享食物的人,还是没好意思要,最后陆胤川又放回了自己嘴里。
陆胤川又去了吧台,他会调酒,不算精通,只能调些基础的,但是拿来耍帅足够了,他给程慈调了一杯蓝色玛格丽特,程慈感叹这男人心眼小起来也真是让人瞠目结舌,她很给面子的喝了,又喝了一杯粉红色的不知名的酒,成功把自己灌晕了,抽了他嘴巴里的棒棒糖,调到自己嘴里,眯着眼慢慢嚼着。
陆胤川闷声笑,又拆了一根草莓口味的,程慈立马意识到被骗了,生气地揪他耳朵,他偏头,亲在她的手臂上,程慈触电一般松开了。
这么多人呢……
程慈坐在对面,一口一口嘬着酒,仿佛去年的场景重现,只是那时候陆胤川连个目光都懒得施舍给她,这会儿却调酒的同时顺带调戏她。
酒吧许多老客户,他们都和三哥相熟,一个两个碰在一块儿凑着过来打招呼,顺带看看程慈,笑问:“嫂子啊?”
陆胤川叼着棒棒糖,漫不经心笑着,“嗯。”
“嫂子真漂亮。”他们恭维着程慈。
陆胤川就仿佛自己被得到认可一样,毫不谦虚地说,“谢谢!”
程慈全程礼貌微笑,听他们自我介绍,或者调侃,脸红成苹果,最后也分不清,到底是脸红,还是酒上头。
罗琳玩够了,也过来讨酒喝,问自己是不是多余了?程慈拿胳膊肘撞她,警告她再调侃她就拿她去投江。罗琳伏在她耳边说:“少喝点儿,你俩这发展进度,我真怕两杯酒催得更上头了。”
也太快了点儿。
程慈这晚上认识了很多人,其实也没记住几个,但其余人倒是都记住了她,小莫还凑过来笑了句,“啊,大家都稀奇坏了,三哥有一天竟然会有嫂子。大家都在排队看嫂子呢!不如三哥你发个朋友圈算了。”
说完又叹了口气,“算了,你又不会玩。你们这恋爱谈的,得少多少乐趣啊!”
陆胤川忽然把手机递给了他,小莫习惯帮他处理手机上的社交信息,这会儿立马反应过来,兴冲冲接了手机给两个人拍照,更圈,配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文案,最后只是发了张图。
评论刷刷地往下刷。
三哥?
这是嫂子?
三哥,如果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我天,我竟然在三哥这里吃到了狗粮,今天是什么魔幻日子?
……
陆胤川和程慈的恋爱谈的不瘟不火,好似也没有特意去做什么,于是连知道的人都寥寥,程慈又宅,陆胤川又独,两个人到这时候才仿佛突然由地下情浮出水面,酒吧今晚格外的热闹,许多人慕名要来看老板娘。
程慈脸皮实在撑不住,最后是求着陆胤川走的。
罗琳倔强地不愿意做那个硕大又明亮的电灯泡,要了钥匙,请求赶过来凑热闹的傅子鸣送她回家。
陆胤川没有回家,带着程慈去了台球厅。
他之前说带她来看看,这回终于如愿了,不小的一个台球厅,里面摆了十几张台球桌,这会儿已经关门了,大铁门落了一半,员工打着哈欠问三哥怎么又回来了?他牵着程慈的手,淡声说着:“带我老婆来看看,她没来过。把钥匙给我吧!待会儿我锁门。”
员工“哎”了声,递过去钥匙和锁,看了程慈一眼,漾开一个巨大的笑容,“嫂子好!”
一晚上,就这句话频率最高。
程慈脸皮的热度一直就没下过,一边拘谨地说“你好”,一边握陆胤川的手握得更紧了,出了汗,酒劲慢慢上头,她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整个世界都开始远了,远地像是另一个世界。
她就说酒量不好,陆胤川还给她递酒。
他递过来的东西,她从来都拒绝不了。
这下好了。
员工下班走了,陆胤川没有开灯,偌大的台球厅只有一盏灯开着,照在桌面的绿绒布上。
陆胤川带她去了一间小屋,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是陆胤川在这边的卧室——一个简陋的只能称之为休息室的地方。
里面只有一张床,被单是他今天新换的,因为中午在这里睡了一觉。
酒意上头的程慈,对床有一种莫名的喜爱,她把自己放到床上,蜷在上面和他说话,“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啊?”
陆胤川听出了她的大舌头,过来捏她的下巴,“喝醉了?酒量这么浅。”
程慈忍不住反驳他,“我没有醉。”
这下他更确定,她醉了。
本意是家里昭南回去了,他想带她来这里单独待一会儿温存,没想到她却醉了,于是这场面就多了几分邪恶和不怀好意。
他拿指头挠了挠她下巴,“宝贝儿,我送你回家吧?”
程慈被床无限吸引着,摇摇头,义正辞严,“不要,我好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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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四)
“我好困。”这三个字像一种义正辞严的邀约, 如此毫无防备心的三个字, 真是让陆胤川恨不得给她上一堂安全教育课。
但可惜陆胤川既没有煞风景到这种地步,也没有做禽兽的想法。
对一个没什么意识的女孩子做亲密的事, 有一种诱骗的意味,哪怕这个人是自己女朋友。
他捏了捏她耳朵,半是叹息地说:“那你睡吧!但愿你明早起来不会钻到床底下去, 这里就一张床, 一床被子,连个沙发都没有。”他意图告诉她这件事的严重性,比如两个人必须要睡一张一米五的小床, 而明天台球厅会在九点开门,即便他们早起一两个小时出去,这条街到处是早起的人,和认识他的人, 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在这边过夜了。
他倒是无所谓,倒是她脸皮薄得很, 不知道对于这种直白地宣告两个人睡在一起的事情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