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朕的太妃谁敢动》
作者:小香竹
文案:
宋余音十三岁那年被姨丈平南王送入宫中做了小皇帝的妃子,半年后,小皇帝嗝屁了,平南王登基称帝,尚未侍寝就成了小太妃的宋余音被安置在庵堂之中,本以为残生就此虚度,然而三年后,表哥六皇子竟亲自来庵堂中接她,定要娶她为妻!
宋余音婉拒,“出家人不可破戒。”
六皇子顺手摘掉她的尼姑帽,就见那如瀑青丝悬落于肩,“带发修行,算什么出家人?”
不愿涉足宫闱是非,宋余音拿先夫做挡箭牌,“我乃先帝太妃,怎可嫁与当朝皇子?”
隔壁道观的冷面小道士见状,一把拽住她手腕,沉声纠正,“朕还没死,你算哪门子太妃?”
宋余音:……?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 甜文
主角:宋余音 ┃ 配角:时谦,陈瑞英,照谦,卫云琇 ┃ 其它:
第1章 不曾侍寝
鸡啼荡空报晨晓,东方未白山雾缭。
不过一宿的光景,院中金菊的枝叶已被一层薄霜覆染,饶是天寒露重,也依旧傲然绽放,迎风肃立,清姿飒飒!
花草林木皆在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中苏醒,披绿戴红,妆点青山,沉睡在山下的人们亦破梦而生,隔着窗纸隐约可见人影晃动,不多时,漆黑的屋子被一剪灯火照亮。
将将穿上灰素袍子的小姑娘一壁系着侧腰间的带子,一壁往里屋走去,掀开褐色帐帘轻唤着,“娘子,娘子?该起身了,今儿个可是皇后的寿辰,宫里会来人探视,咱们都得到堂外迎接,可不敢怠慢了贵人。”
清梦被扰,帐中人撇嘴轻嘤,缓了好一会儿才懒懒睁眸,微抬手揉眼之际,皓腕上戴着的连环细丝素银镯向下滑去,越发称得手腕纤细白嫩。
听南溪提及皇后,清音娘子心下怅然,只因这位皇后乃是她的姨母,平南王妃。
三年前,先帝驾崩,她的姨丈登基为盛和帝,姨母本该成为国母,与他共看河山,却不知为何,夫妻二人骤生嫌隙,姨母不肯居于宫中,定要来这闲云庵中与青灯古佛为伴,再不与盛和帝相见。
但她的子女们每年皆会在她寿辰之际前来闲云庵中与母亲团聚,虽说姨母不愿再与红尘牵绊,可对自己的孩子们终究心软,便默许他们过来陪伴一日。
神思游离间,屋外传来脚步声,跟着便是响厉的呵斥,“旁人都在洒扫庭院,你们怎的还不出来,磨蹭什么?别仗着自个儿是太妃就想偷懒,需知一朝天子一朝臣,耽于旧梦便是自欺欺人!”
此事说来甚是可笑,她的姨母乃是当朝帝王的发妻,可她却是先帝之妃,犹记得十三岁那年,少不更事的她被姨丈送入宫中为同龄的宣惠帝冲喜,奈何少年帝王体弱多病,她进宫不到半年,尚未侍寝,宣惠帝便驾崩了!
先帝生前尚未立后,只依着朝臣之意,纳了三位妃子,待他去后,她们这几个年纪轻轻的小太妃则被安置在闲云庵中,带发修行。
此后,旁人便唤她为清音娘子,一唤便是三年,以致于她都快忘了自己的本名,宋余音。
命该如此,心知抱怨无用,宋余音也就不再自怨自艾,来到庵堂之后,许多事她都亲力亲为,譬如今儿个这种大日子,她也会早起帮忙。对于清疏的训斥,她本不愿理会,想着忍忍也就过去了,奈何对方得寸进尺,仍旧立在门外讥讽,“到了我们这闲云庵,都是佛门子弟,没有主子丫鬟之分,少跟我摆主子的谱儿,该做的活儿一样都少不了!”
昔日荣耀尽散,她深知自己现下的处境并不好过,一般不与人起口舌之争,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是软柿子,任人随意揉捏,毕竟她也是自小养尊处优的国公府嫡女,教养与气性并不冲突,贬踩太过,她自会反击,起身更衣的档口,宋余音声柔辞厉,反将一军,“我本是带发修行的太妃,纵使出了皇宫,身份犹在,是否摆主子的谱儿是我的事,你没资格对我颐指气使!师姐瞧不起我这太妃,便等于不敬重先帝,先帝虽去得早,却也载入史册之中,连当今圣上都要供奉祭拜,岂容你随意诋毁?”
被揶揄的清疏气不过,碍于里头有门栓,她推不开,便在外头使劲儿拍着,直震得门板哐当作响,也不嫌手疼,誓要与之理论,“我哪句有诋毁先帝之意?你不要血口喷人!”
微扬首,已然穿好衣鞋的宋余音示意南溪去开门,紧跟着便见一急眉怒目的女尼进得屋内,气势汹汹的模样哪有一丝出家人的风范?
淡看她一眼,镇定自若的宋余音轻声回道: “你若觉我冤枉了你,那咱们大可去找觉尘娘子评评理,看看到底是你目中无人,还是我血口喷人。”
觉尘便是宋余音的姨母,她虽独居闲云庵,不肯受皇后的册封之礼,但仍旧是皇上的嫡妻,登基三年的盛和帝始终不肯册立旁人为后,仍在等着嫡妻回心转意,对她的重视可见一斑。
清疏也晓得这个道理,哪敢得罪那位贵人,当下软了语气,换上一副笑脸,“我也就是性子急躁了些,说话可能失了分寸,实则并无恶意,娘子勿怪。”
明知是场面话,宋余音也不再与她计较,只要面上过得去即可,料想经此一事,她也不敢再肆意奚落。
漫漫余生枯如秋,饶是没有生机和色彩,她也要保留最后一丝尊严,不让旁人小觑欺压。
随后她没再多言,与南溪一道出了门,拿起扫帚开始清扫被秋风旋于地面的落叶。
皇子公主们前来,少不了要添香油钱,且这些都是贵人,得小心伺候着,是以今日的闲云庵比之以往要稍稍热闹些。
庵堂之中,那些个剃度过的小尼姑里,有许多是迫于生计才出家为尼,她们年纪尚小,甚少能做到真正的清心寡欲,大都不住的张望着,想一赌宫中贵人的风采。
已然经历过那些,宋余音深知富贵皇权皆是镜花水月,所谓身份地位,并不能带给她美满安稳,给予她的,不过是把沉重的枷锁,看透后她也就不再奢求,只专心清扫着被厚厚落叶遮覆的青石板。
偶有一株紫堇花自石板侧沿破土而出,舒展着花瓣,傲然盛放,迎风沐光,她瞧着欢喜,不自觉的微扬起唇角,小心翼翼的绕过花枝,不让扫帚将其折断。
然而躲过了花朵,却撞到了一双靴子,吓得她赶紧收起扫帚道歉,心下暗自琢磨着,这种金丝银线所织就的缎面黑靴不像是庵堂之人所能穿的,疑惑抬眼间,一张熟悉的脸容映入眸中:但见此人身着薄缥色罩纱长袍,腰束青玉片带,一双剑眉勃英气,两弯星眸蕴神采。
待看清来人后,宋余音敛下慌乱,双手和十朝他颔首作揖,“脏了施主的鞋面,还望见谅。”
那人并不介意,凝向她灿灿一笑,只道无妨,“余音,一别多日,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这样的称谓,她避之不及,“贫尼法号清音,施主切勿再提俗家名字。”
一口一个施主,听来甚觉见外,敛了笑意的他不悦纠正,“我是你表哥瑞英,才不是什么施主!”
她当然晓得他是谁,却也深知自己应该忽略这些,“既已出家,便不论亲疏远近,一视同仁。”
说话间,她始终容色淡淡,瘦小的身子被包裹在宽松的素袍里,长发亦被挽起,收拢在尼帽之内,掩去风华,月眉下那低垂的眸子依旧黑亮,却无甚光彩,即便面对亲人,她也不会流露出任何情绪波动,陈瑞英见状,感慨万千,花儿一样的年纪,本该被父母疼爱,过着无忧烂漫的日子,她却被送入这世外庵堂之中,一待便是三载,整个人都失去了曾经的鲜活生机,为人处世谨慎又克制,每每看到她这幅情状,他的心都会被自责侵蚀,忍不住柔声提醒,“余音,你只是带发修行,莫把自己当成真的尼姑,我也断不会让你做尼姑。”
对于自个儿的处境,她看得透彻,也早已做了选择,“先帝太妃,要么殉葬,要么带发修行,相比之下,我宁愿活着,每日吃斋念佛,看川望水,怡然自得,倒也不算虚度此生。”
活着是对的,但这般清寡的日子太委屈她,陈瑞英实不忍再继续看她被光阴蹉跎,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道:“之前你说要为先帝戴孝,我也不好扰你,一直默默等着,而今先帝已去三载,你无需再为他守孝,也是时候考虑自己的人生,余音,你才十六岁,余生还很漫长,实不该付于古佛青灯,你应该再找个依靠,过正常人的日子!”
已然陷入皇权的漩涡,想抽身谈何容易?打从三年前宣惠帝驾崩的那一日起,她便料到了此后的命运,黯然的眸光里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我乃先帝太妃,不管三载还是十载,始终都是他的女人,不会再生他念!”
就猜她固执,陈瑞英耐心劝解,试图让她改变观念,“ 如今孤寡再嫁之人不在少数,你无需担忧世人的看法。”
人活在世,岂能不顾及脸面?“寻常妇人再嫁也就罢了,皇帝的女人怎可再嫁?岂不是要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他才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只在乎她是否能有好日子过,“为了不被人诟病,你就甘愿葬送自己的余生?对得起天下人,却辜负了自己,这样的选择真的能令你开心吗? ”
自己是否开心,她似乎真没有仔细去考虑过,这三年的庵堂生活一直都是清汤寡水,日复一日,她已然习惯,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好,更不曾生出其他的想法。
今日陈瑞英突发此问,她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作答,而他也不等她回答,只想向她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一次,他可不想再错过!
第2章 惊见故人
“余音,你为他守寡三年已算仁至义尽,从今往后,你该为自己而活!我愿意……”
陈瑞英的话尚未说完,忽被一声轻咳打断,循声回首,但见一华服女子正笑吟吟的朝这边走来,额前凤冠上垂下的红宝石水滴坠子明艳娆丽,出口的声音亦是温婉柔和,“还以为六弟今日有事耽搁了,原比我们来得都早啊!”
一番肺腑之言生生被卡在喉间的感觉着实难受,陈瑞英也没个好脸色,只敷衍道:“不惯等人,这才先行一步,皇姐见谅。”
一旁的宋余音亦朝她作揖,“贫尼拜见三公主。”
说话间,三公主已然近前,亲切的拉过她的手,笑语寒暄,“咱们本是表姐妹,唤公主太见外,还记得你儿时总爱唤我钰霖姐,而我则唤你音音,两人时常在一处玩耍,不分彼此,而今也不要生分了才好。”
三姐的话又将陈瑞英的思绪拉至儿时,那时的音音尚未被赐婚,也是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不知从何时起,她那颗浅笑间才会显露的小虎牙渐渐烙印在他脑海,但每每只有两家互相串门时才能看到她。
为此他颇感惆怅,还问三姐如何才能每日都见到音音,三姐与他玩笑,“将她娶回家做媳妇儿,便能形影不离。”
年少的陈瑞英当了真,在心底暗暗起誓,长大后定要娶她为妻!
想着两家是亲眷,这门亲事定然能成,他也就不曾担忧过,孰料十四岁那年,他父王送他去军营磨炼,以致于他几个月不曾归家,待他回来之际,方知才十三岁的音音居然已被送入宫中给宣惠帝冲喜!
恨极了父亲的陈瑞英不肯再去军营,平南王借此激励他,说是男人只有变得强悍,手握重权,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想着那小皇帝身子骨儿不好,估摸着也撑不了多久,到时候他可以再将音音夺回来,打着这样的算盘,他才又燃起斗志,再次回到军营。
后来老天果然如他所愿,没多久宣惠帝就嗝屁了,那些个老臣居然提议让妃子殉葬,陈瑞英坚决反对,恳求他父王妥善安置音音,盛和帝这才将人安排在这闲云庵中。
如今她的守孝期已过,他想表明心迹,却又被三姐打断,心下焦急的陈瑞英只盼着她快些离开,然而陈钰霖回眸望他一眼,骤然问了句,“可曾去看望过母后?”
他一来到闲云庵便直奔宋余音所居之处,尚未来得及给他母亲请安,理亏的他未曾多言,只摇了摇头。
心下不悦的陈钰霖终究没当众给他摆脸子,只沉声提醒道:“大哥他们已然到场,你还不赶紧跟上?总不能事事落于人后。”
陈瑞英一向心大,不屑于与兄弟们在父母面前争宠,但三姐时常提点他,劝他多留些心眼儿,这会儿又在暗示,无奈的他只得听从,想着先去拜见母后,给她老人家贺寿,待会儿再过来找表妹。
人走后,陈钰霖这才拉着表妹到一旁的草亭中,随行的下人拿手帕细细擦拭过,这才请公主入座,宋余音并未在意,随意往边上的木凳上一坐,粗布衣衫无需如此细心。
才坐下,尚未来得及寒暄,便听公主唉声叹气的感慨她命运多舛。
宋余音兀自笑笑,她虽经历了许多绝望的日子,但如今已然熬过来,心已被尘世磨去棱角,变得圆润柔和,并不需要旁人同情,淡泊的一如亭檐下迎着阵阵秋风盛放的白菊,声音也轻缓细腻,“多谢表姐关怀,清音时常抄经念佛,参悟许多道理,对很多事都已看淡,风雨来时有房屋遮挡,饥饿之际有素食果腹,已然足够。”
看她这般容易满足,陈钰霖越发心疼,“如花似玉的姑娘,怎能一辈子参禅悟道呢?总得有个人在你身边陪伴照顾,关怀疼爱,我才能放心。
你的情况我已与父皇商议过,咱们终归是一家人,父皇还是心疼你这个外甥女的,虽说你是先帝太妃,但他也可想法子将你换一个身份,到时候照样可以重新觅得良人,找个依靠。”
若不是当初姨丈做主将她送入宫中,她也不至于经历这些磨难,而今他又要做好人,再次安排她的婚事吗?宋余音可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念及亲情给她一个归宿,想来又是有所图谋,打算拿她做棋子吧?
心下冷笑的宋余音面上不动声色,淡笑拒绝,“公主和皇上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我没有再嫁的念头,打算一辈子为先帝守寡。”
“傻孩子,可别说这样的傻话,你与先帝尚未圆房,还是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一直守寡太委屈你,表姐瞧着都于心不忍,女人生来就该是被人疼爱的,你过了这么久的苦日子,也该再寻佳婿,享享清福。”说到此,陈钰霖话锋一转,“只不过,是谁都好,万万不能是瑞英,你也晓得,他如今贵为皇子,肯定是要争取储君之位的,断不能落人口实,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旁人紧紧盯着,若然有人发现他娶你为妻,定会拿此事大做文章,诋毁于他,那他也就无法再与其他兄弟竞争。”
前头说了那么多,这才是重点吧!听罢三公主的提醒,宋余音了然一笑,“公主多虑了,我从未对六哥有过念想,也没让他娶我,你担心之事断然不会发生。”
“你这般懂事乖巧,当然不可能害他,但老六这孩子脾气犟得很,当年为着你被送入宫中一事,他与父皇大吵一架,定要入宫见你,父皇将他关起来,他竟绝食抗议,硬生生挨了三日,最后父皇亲自过去,不知与他说了些什么,他才终于不再闹腾。”
陈瑞英为她所做的这些,从不曾有人与她提起过,她也就一无所知,她只当两人是表兄妹,年少时在一起玩耍,感情要好,他才会对她多一些关怀,方才她还在奇怪,为何三公主突然会说这些,难不成就因为陈瑞英来看望她,三公主就生了戒备之心?
而今听公主提起前尘旧事,她才终于了悟,才刚陈瑞英的欲言又止究竟是何意,原来他不是劝她嫁给旁人,是自个儿藏着心思!
怪不得三公主会来得那么巧合,还故意将他支开,与她说了这么许多,正是想提醒她,不要给陈瑞英任何希望,你们不合适。
好在她并没有那样的念头,也就不会觉得为难,思量间,但听三公主又道:“倘若我所料不差,待会儿他可能还会过来找你,与你摊牌,你最好避一避,莫与他相见,明日他便要回军营去,到时候父皇会尽快安排将你接出庵堂一事,待一切定下,他也就断了念想。”
略一思忖,宋余音沉吟道:“我可以避开不见他,但也请公主转告皇上,我不想改嫁,我宋余音此生只有宣惠帝一个丈夫,不可能再嫁他人,希望他不要再给我安排婚事,若然强迫,那我只有以死明志!”
这态度略强硬了些,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就是让她避开六弟,让六弟无法表明心迹,于是三公主假意答应她的要求,而宋余音则暂时从后门离开庵堂,到山上的果林中避一避,傍晚再下山。
商议好之后,宋余音便带着南溪上山去,南溪还提了个篮子,顺道儿可以采摘些柿子橘子之类的。
两人走在山间小道上,丛林间环绕着虫鸣鸟啼,清脆悦耳,瞧见前方有片柿林,南溪欢喜不已,快步跑上前,但见橙红的柿子饱满圆润,硕果压枝,长势喜人。
一心想做柿饼的她再不犹豫,拿起篮子里的剪刀便开始动手,宋余音也想帮忙,她却不许,说怕划到她的衣衫。
宋余音才不怕这些,她已不是原先的闺阁千金,手脚可灵活着呢!既然不让她摘柿子,那她就去摘枣子。
此时的枣子尚未红透,青红相间,最是脆甜,被勾起馋虫的她很想尝一尝,遂将摘好的枣子装进垂挂在身侧的布袋中,跟南溪打了声招呼便去找水洗枣。
这山上她不常来,只隐约记得附近好像有条河,正好可以用来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