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萧殷垂眸,目光落在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上。
    葱根似的指头捏着青色的玉坠。瞧着心悸。
    他没收,卿如是又解释道,“我本打算一道出国学府后再好生挑选东西赠你,但突然得知今日就得回家,只好先在母亲那里寻了件礼给你。这玉坠子也不算太值钱,可貔貅祥瑞,且我似乎不曾见你佩戴这些小玩意,就私自做主选的它。若你不喜欢,那就再缓些时日,等你出府后我专程挑好礼给你送去。”
    她的话说到这份上,若再不收,就是不识礼数了。毕竟要让她多花心思为他破费。
    萧殷抬起双手,恭敬地接过。翻过手时,指尖轻摩挲了下玉面,似乎上边还留有她的温度。
    “卿姑娘客气了。”萧殷低声道,“那日,我也没做什么值得你致谢的。君子克己复礼方为仁,如此而已。”
    “话虽这么说,但那种情形下,世间没几个君子的。”卿如是淡笑了下。
    萧殷沉默着,垂下眼睫。你又如何知道我那时候想当君子,还是小人呢。他相信,若非卿如是用腰带绑住了他,之多再过半刻钟,他便要缴械投降,彻底输给她。
    就算不绑,西爷来得那般及时,他如何也做不成小人。
    由此可见,上苍还是更愿意教他做君子。他心底却一直是动摇着想去做小人的。
    至此,两人的谈话竟到瓶颈之处。卿如是瞧着时辰,记起晌午要和月陇西去卿父的院子吃饭。她正要跟萧殷告辞,托词的腹稿都打好了,萧殷却忽然开口。
    他的手微微握紧,已是犹豫了许久,斟酌了又斟酌,方问她,“我听说,卿姑娘你……就要嫁入月府了吗?”
    他知道世子爷跟出来了,就站在相隔不远的对岸注意着这边的动向。可他还是想亲口问,要她亲口回答。知道她心底是怎么想的。
    诚然,他问出口后,耳梢红透。
    “嗯。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两月之内的事。”卿如是坦然道,“所以待我回府后,能出来的时日就少了。嫁人后倒是能出来。你若要见我,跟我探讨书籍和修复的问题,就寻人来月府跟我递个话便是。我们随意约个地方都可以见的。”
    饶是早知道她当真要嫁入月府,听她亲口承认到底还是更失落些。然则又听她说婚后还打算约他出门看书讨论,他心底又有些收不住的愉悦。
    “卿姑娘身边应当不缺解惑之人,为何会这么说?”萧殷知道是因为自己在她心目中有过人之处。但他想听她亲口说。
    果然,卿如是就道,“你是我认识的人里将崇文的书吃得最通透的一个。至少从我对崇文书籍了解到的来看,你的想法简直与他不谋而合。我相信在入国学府前,崇文的书你看的不多,可是你知道吗?你光凭自己思考,就能得出与他相同的结论。你很聪明,我很欣赏你。这不是解不解惑的问题,这是我想跟你深交,在邀请你以后与我往来。”
    萧殷嘴角浮起一丝几乎看不清的笑意,像是清风中的一丝幽香,一瞬滑过便也就过了,痕迹都无。
    这风轻云淡般地一笑,却被卿如是捕捉到。他天生玉骨剔透,这般清浅一笑真教万古春。然而姹紫嫣红繁花乱眼,他到底还是这万古春里最为赏心悦目的冰花。
    站在对岸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的月陇西心情极其微妙。仿佛回到当年秦卿拒绝他的邀约,却跟着常轲在楼里喝茶闲话的时候。
    还聊。且不打算用午膳了是不是?
    耳边还传来斟隐一板一眼报备公务的声音,月陇西转过头瞥他一眼。
    “结、结果……”斟隐的话语登时磕磕绊绊,最后消弭为无声。
    月陇西收眼,一簇簇海棠花枝的掩映中,他勾起手指,随意攀折下一枝灿红的海棠,低头轻闻了闻。
    随即步伐坦荡地朝对岸走去。
    卿萧两人仍说笑着,卿如是背对月陇西,不知道他走过来了。
    倒是萧殷,隔着远远地,目光就落在了月陇西以及他手中的花上。
    卿如是不知萧殷为何突然敛声,还顾自说着,“我看今日的考题已经松和了许多,兴许是你们留下的人数够了,不必再筛去太多,所以……”
    话未说完,发间似有别样的触感,她欲回头,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月陇西一手按肩,一手抬起,将海棠插在她的发间,稍压着步摇,莫名其妙地插。入两人的谈话中来,悠然自如地说笑,“我乱逛赏花,见此处花枝曼妙,艳红喜人,就好似卿卿昨夜在我房中为我脱衣上药时娇羞可人的模样,于是特意折下来,想为你插在发间。果不其然好看得紧。”
    一顿,不等旁人说话,他又做作地抬眸看了眼天,失笑道,“啊,我看这时辰也刚好不早了。卿卿,娘还在院子里等我们用膳呢。萧殷,你若无事,就回去温习书本罢。”
    萧殷:……
    萧殷:世子,恕我直言,你吃起醋来好生幼稚。
    作者有话要说:
    1.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樱代表广大人民群众说出了心声并得到官方认可,将此句列入【官方吐槽】中!
    2.二卿构思的婚后好惬意~自己还没发现已经把自己当女主人了。
    二卿:你这里要放个不拉不拉不拉~
    月狗:买。
    二卿:你那里要摆个不拉不拉不拉~
    月狗:买。
    二卿:emmm(这个有点想要,要不要跟他说呢)
    月狗:买。
    月狗: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但你要买了东西就转头送别的男人。好生气哦。
    3.下章写余小姐上场!余夫人有意刁难膈应,想让卿母受气,万万没有想到……!月狗他出现了!
    卿母(感动):这是什么绝世好女婿。
    月狗(深情):卿卿走了我一刻钟都不习惯。
    二卿:哈哈哈哈哈哈哈臭娘们儿被气走了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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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七章 岳父岳母
    明晃晃地打断, 卿如是以为月陇西是饿狠了耐不住, 所以来催促她去吃饭。她思忖了番, 便坦然跟萧殷道别。
    萧殷不再作停留,匆忙朝二人施礼离开。
    待他走后,卿如是转过身, 欲将脑袋上的海棠花给拔下来,月陇西制止她, “还挺好看的, 与你今日这身裙裳很配。”
    他若无其事地拉住卿如是的手, “走罢,我们去找爹娘一起用膳。”
    卿如是怪别扭, 边蹙起眉跟着他走,边建议道,“你能不能别管我爹娘叫爹娘,听着挺……就挺不顺耳的。”
    “那我该尊称什么呢?”月陇西步子快, 几乎是拉着她走的,他勾唇浅笑,“随你撒娇叫‘爹爹’和‘娘亲’吗?我觉得我叫‘爹爹’似乎不大合适。”
    “……”卿如是:骚上瘾了是罢。
    “你就不能好好地叫声伯父伯母吗?”待走到卿父卿母的院子里,临着要进门时, 卿如是才低声纠正道。
    “行罢, 那就叫‘伯父伯母’。”月陇西抬眸看进正厅,随即看向刚巧都坐于堂上的二老, 他缓缓展颜一笑,恭顺地施晚辈礼, “爹爹,娘亲,我们来了。”
    卿如是睁大眼转头看向他:你他娘的到底在骚什么???
    月陇西恍若未见,施过礼后就乖巧地站在那里,等卿如是。
    须臾,卿如是找回自己的语言,慢吞吞道,“爹,娘……让、让你们久等了。”
    卿父卿母招呼他们两人跟着过去坐,后者浅笑道,“就我们四人,不必见外了。我吩咐厨房做的都是些家常菜,刚端上来,你们来得刚好。”
    几人坐上桌,卿母随手就给卿如是夹菜,“今日院子里来了不少帮忙批审的人,陇西,是你吩咐过来的罢?”
    月陇西颔首,“月世德入狱之后所有的总审差事就都落到了岳父大人的头上,害怕岳父大人忙不过来,特意调了些人来。不知用得可称手?若有什么不顺意的,尽管跟陇西说。”
    他一口一个“岳父大人”,卿如是在一旁扒饭,默不作声地瞥了他一眼。
    倒是卿父本人对他这称呼并无任何疑惑,忙笑说调来的人手都合意。
    紧跟着又道,“你也算是挑大梁了,我看陛下安排你调查月长老之事,明着是调查,其实多半是授权给你跟着管理国学府。现在国学府有些地方尚未建成,能用到你的地方不多,待两月后全数建成,你恐怕也得要跟着操心这边。”
    月陇西欣然道,“那样的话,岂不是便宜我这个小辈了。能跟着岳父大人一同打理国学府的事务,是陇西的荣幸。”
    卿母笑,“这孩子,嘴多甜呢。”
    月陇西淡笑,稍稍颔首回礼示意。
    “如是,一会走之前重新抹抹口脂,你瞧你给吃的。是在吃饭呢还是在吃口脂呢?”卿母盯着她的嘴唇看,蹙眉说她,“跟你说过多少回,用膳前先把它擦干净,免得花了妆。”
    听及此,月陇西一边从袖中掏出锦帕,一边笑道,“如是今日这妆娇艳可人,想来出自岳母之手?就算是花了也好看。”说着,他转身轻端起卿如是的下颌,用锦帕一点点帮她擦着,“方才如是同我说今日上妆是为了迎客?”
    卿母可太喜欢这个逢事就把漂亮话说得天花乱坠还不失行动的女婿了,眼瞧他俩你侬我侬的模样,她笑着解释道,“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从前有些小过节,要么来找些不自在,要么就是而今释怀了,上门来恭贺如是新婚。总之无伤大雅。”
    寻常跟外人的话,卿母自是不会和盘托出,但她已将月陇西当作亲女婿亲儿子看待,这些话也就没什么好遮掩躲藏的了。
    “哦?”月陇西故作不知,好奇地问,“不知是什么客人,小婿可认识?”
    “刑部尚书余大人的妻女。”卿母稍顿,有意问道,“听说,余家女儿与你也相看过?”
    月陇西想都不带想,满目薄情,“似乎是有这么一号人,但小婿已经不记得长什么模样了。”收回锦帕,他莞尔,“想来是,每日只要瞧着卿卿,别的人便统统都不入眼。”
    卿如是:“……”
    太会说话了。别说卿母,卿如是本人都忍不住想招他当女婿。把他给能耐的,甜言蜜语一套套不要钱地说,卿母被哄得跟是自己在谈婚似的。
    “不过刑部的余大人小婿倒是经常接触,是雷厉风行之人。”月陇西道,“岳父应该知道多年前那几起关于前朝命官的案子,都是他一手操办的。”
    卿父点头,啧叹道,“陛下把那几宗案子交给他,应当也是看中他手段狠辣。”
    卿如是想起萧殷,神情微凝,问道,“说他狠辣,是指?”若是为了斩草除根而奉旨株连全族,倒也算不得是那位大人狠辣。
    “是指,那些人死状太惨。”卿父似是不忍心说下去,只道,“不过是立场不同,并非有滔天恶行,斩首示众也就罢了,他却非要……”
    卿母也听他说起过一些,知道是些血腥的东西,赶忙招呼道,“吃着饭呢,说这些做什么。”
    卿父便闭口不再谈。
    他不说,卿如是却能猜到,多半是沿用了惠帝时期惯爱用的刑法手段。
    百年前发明的酷刑不敢说有千种,细数下来也至少有百种。崇文先生所受的千刀万剐之刑便是其中之一。
    这百种酷刑中,好一部分都是月一鸣混迹军营的那几年贡献出来的。秦卿也是在被囚西阁后才知道这些。在她眼里,月一鸣从来只是个风。流纨绔而已,秦卿从不知他善奇技淫巧之术。
    据说他亲审犯人时眼刁得很,生怕给人打不坏、打不疼,狱卒所用刑法不入眼的时候就喜欢当场自创一种,每每被惠帝晓得后便啧叹称奇,继而收录进《酷刑宝典》中。
    惠帝也看不起普通的刑法,唯看得起月一鸣想出来的。因为足够狠。
    在知道月一鸣创了不少酷刑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秦卿都觉得崇文所受的千刀万剐之刑怕不就是月一鸣提议的。
    《酷刑宝典》这种恶趣书惠帝喜欢得不得了,秦卿枯坐西阁的后几年也无聊,很想知道自己最后会如何被惠帝赐死,于是买来研究过。就想看看究竟有哪些刑法够自己惨死的。
    不知是哪位奇人撰写记录,书本中的介绍描述之详尽,好几回都把她给看吐了。当时的秦卿还冷笑着心想自己是否该感谢月一鸣,废她手的时候一滴血都没让她掉,不过是用圆棍折断,干脆利落,疼晕过去再醒来,也就不疼了,还包扎得顶漂亮。
    当时的她正那般冷笑想着,月一鸣忽然拿着前一天争辩无果的一摞记录走进来,坐到她躺着的小榻边,挑眉笑问她在看什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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