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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节

    葱郁茂密的树下,摆着两张条案和几把椅子,案上摆了几盘新鲜水灵的果子,及茶水点心什么的,偶有一阵凉风吹来,沁人心扉的舒爽。
    临着岸边的一棵树下,坐着两个人。
    建平帝的裤腿挽在膝下,趿拉了双青色的敞口布鞋,手里拿着一根钓竿,正在垂钓。他身边坐着丽皇贵妃,也是一身简朴的布衫,脂粉未施,只脑后的髻上插了根白玉簪,少了平时的娇艳威严,多了几分清丽。
    离这里不远处,岸边站了不少人,有太监宫女有护卫,个个严阵以待。
    凤笙也在其中,却是笑看着水里。
    水中,已经可以熟稔地游来游去的珒哥儿和十六皇子,顽皮地沉到水下,过一会儿又从其他地方冒出头,时不时哈哈大笑着。
    临着岸边,玹哥儿穿了件大红色的肚兜浮在水面上,他身上还系了两个水鳔子,这是提防他出事。
    除此之外,他身边还浮着两个彪形大汉,一个手托着他教他凫水,一个在旁边护持着。
    蓦地——
    “你们两个臭小子,给朕滚远些,别扰了朕的鱼。”建平帝吹胡子瞪眼睛喝道。
    却是珒哥儿和十六游到建平帝所在的附近了,两人将那片水面搅得水花四溅。建平帝正钓鱼呢,就这么个搞法,还怎么钓,不怪他会吹胡子瞪眼睛。
    “皇爷爷,孙儿帮你抓一条就是。”说着,珒哥儿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凤笙在心里数着时间,眼见水面上一阵浮动,珒哥儿却沉在水里一直不见起来,她忙往这边走,正想喊人下去看看,就听得哗啦一声水声响,珒哥儿从水里钻了出来。
    十六骂他吓人,珒哥儿却是哈哈大笑,又沉了下去。来回这么几次,最后一次珒哥儿再浮出水面时,手里捧了条不大的鱼。
    “皇爷爷,鱼!”
    “你这孩子,差点没吓着祖母。”丽皇贵妃拍着心口,心有余悸地说。
    珒哥儿正想说什么,就听得一阵水花响起,那条鱼从他手里溜走了。
    这场景换来建平帝一阵哈哈大笑,珒哥儿窘得不得了,正想再下水去抓一只,却被凤笙命着让他赶紧从水里出来,说是已经到时间了。
    珒哥儿还想跟娘说情,凤笙却连连摇头表示坚决。两人又去看皇贵妃和建平帝,建平帝只是抚须垂钓,皇贵妃则侧头和他说话。
    见此,两个孩子只能蔫头耷脑从水里出来,玹哥儿还想玩闹着不依,被凤笙用果子吸引了注意力,成功将他从水里骗了起来。
    几个太监用布围成一圈,珒哥儿和十六各自领着人进去换衣裳,玹哥儿拿着果子就在外面换。
    这边正忙着,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父皇,贵妃娘娘,三弟妹,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却是惠王领着两个少年和一个同玹哥儿差不多大的孩子,正有些错愕地看着这里。
    除过惠王,还有吴王和襄王,两人身边都领着各自的儿子。
    第149章
    这趟西苑避暑, 建平帝并没招儿子们伴驾。
    不过各自母妃都来了, 还能少得了儿子?
    反正据凤笙所知,几个王府都是拖家带口地都来了,南海住不下就住北海, 再不济还有中海,西苑里头宫宇楼阁繁重,多的是能住人的地方。
    不过这些日子凤笙倒是没碰见其他人,还想着是不是因为她出门少的缘故,没想到这就碰上了。
    见建平帝看着水面也没说话, 丽皇贵妃笑得有些尴尬, 凤笙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撑着笑站出来应付:“大哥、二哥、五弟。这不, 珒哥儿实在太顽皮了,他爹不在我也管不住这孩子,就寻了人教他和小十六凫水。”
    惠王三个见建平帝也不跟他们说话,正尴尬着,魏王妃出面应承, 心里顿时也松了口气。心里就算对魏王有再多不待见,此时也不适宜表现出来,也撑着笑与凤笙寒暄,又使了孩子们上去叫人,这场面才算没冷下来。
    这趟跟惠王同来的,除了长子宗恒次子宗洛,还有嫡子宗乾。宗乾比玹哥儿大半岁不到, 还差一个月满三岁,虚四岁。这位主儿在王府也是混世魔王的存在,见玹哥儿身上还挂着两个没来得及取下来的水鳔子,觉得好玩就跑过去伸脚踩。
    玹哥儿同样是个小混世魔王,且跟他大哥一样是个摔打惯了的主儿,身手和反应都极为敏捷,当然这仅相对同龄的小童而言。宗乾的脚还没伸上去,他一把就把人给搡开了。
    速度快到大人还没反应过来,两个熊孩子就打到了一处。
    凤笙倒不担心玹哥儿吃亏,不过还是叫人赶紧去拦,惠王一副十分镇定的样子,嘴里和建平帝说着话,眼睛却不停地往那边瞥着,大概怕宗乾吃亏。
    宗乾确实吃亏了,他平时在惠王府就是横着走的存在,年近不大就知道自己是嫡子,以后要继承爹王位的。几个比他大的庶兄,谁没被他胡搅蛮缠过,还得让着他。
    今天碰到了同样不知道让人的,活该他吃亏。
    玹哥儿把宗乾压在小身子下面打。
    大抵是觉得小娃儿打架好玩,珒哥儿和十六都在旁边看着,包括惠王府的两个庶子,及吴王府和襄王府的几个不大不小的孩子。甚至连建平帝都来了兴致,摆摆手让惠王别说了,看两个小娃儿打架。
    这下连凤笙都不好让人拦了,只能在边上看着。
    “下次还乱不乱伸脚了?这东西可是我娘专门让人给我做的,让你给我踩坏了,我以后还玩什么!”
    玹哥儿说一声,拿小拳头在宗乾身上捶一下,架势有板有眼的。
    别人不知道,凤笙却清楚,玹哥儿这是跟她学的。这毛孩子皮狠了,她也揍过他小屁股,就是这么威胁他的。
    宗恒已经大婚了,也不好干涉小孩子之间的事,就去戳了戳二弟宗洛。宗洛今年十九,最近正在议亲,长得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父王和大哥都不好出面,只能他上前,可他也尴尬得很。
    宗恒见此,上前一步道:“玹哥儿,大哥跟你道个歉,你别跟乾哥儿计较,他其实就是皮惯了,见那东西稀奇,也不是故意要坏了你的。你看这样行不行,大哥转头去寻了内务府,让他们多做几个,到时候送你两个。”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笑语盈盈的,让人生不出厌恶来。玹哥儿被他劝了起来,他又去拉宗乾,还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却被宗乾推了一把。
    虽然以宗乾的力气,也动不了宗恒分毫,场面却又尴尬起来,建平帝的眼色更冷了。
    “把孩子带回去教教,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
    这话说得惠王难堪至极,撑着笑应了两句,就拉着孩子匆匆走了。吴王和襄王也不好多留,知道父皇这会儿不高兴,继续留下来反而适得其反。
    凤笙心里隐隐也有些感叹,却不好多说什么。
    另一头,惠王却是怒得很,连连训斥宗恒和宗洛也不知道护着弟弟。
    倒不是说惠王故意袒护宗乾,而是明明是宗乾被宗玹打了,父皇非但不训斥宗玹,反而训了宗乾,还把他给捎带上了。
    让惠王来看,这就是建平帝偏心,偏心魏王和皇贵妃!
    宗恒和宗洛挨了训斥,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隐忍,一直到回到住处,又挨了一通训斥,两人才出门。
    “凭什么,这关我们什么事,明明是那小东西不懂事,惹了皇祖父厌恶,如今反倒怨我们!”
    宗恒劝道:“行了,你也少说两句。你知道父王是来做什么,如今被坏了事,会迁怒也是正常。”
    “大哥,你是脾气好,我可不……”
    “他毕竟是嫡子,你知道父王这些年一直盼着有个嫡子出生,在皇祖父那儿也好有所交代。”宗恒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书房,低声劝道。
    宗洛冷笑:“就算生了个嫡子又怎样,就像他那么讨人厌的,不怪皇祖父会……”
    “行了,你少说两句!”
    另一边,同样是不欢而散。
    建平帝没了兴致,皇贵妃只能陪着他回瀛台。
    回去的路上,皇贵妃小声说着建平帝:“你又何必这样,弄得惠王心中不好想,凤儿也忐忑不安,回去该要怪玹哥儿无端惹事。”
    “我又不是冲孩子去的。”
    皇贵妃当然知道建平帝不是冲孩子去的,不过是借着孩子故意给惠王没脸。
    说来也是,建平帝平时忙于朝政,难得放松,明明没命这些儿子来伴驾,偏偏他们自己就寻来了,还搅了他的兴致,不怪会惹了圣怒。可皇贵妃也知道惠王等人其实早就来了,去瀛台请了几次安都被人挡了回去,这才会明知建平帝今日在这,故意寻了来,又不想显得刻意,才会故作姿态。
    所以两者之间本来就是相驳的,注定不能和平。
    不过这事她也不好说什么,本来在惠王眼里建平帝待他生分,都是因她这个皇贵妃从中挑唆。如此一来,她更不好插言了,只能叹了口气,又寻思怕凤笙回去怪孩子,忙让人叫了倩如来,命她去宝月楼一趟,千万别因此怪了孩子。
    “你就喜欢瞎操心,让朕来看魏王妃可不是无故迁怒的人。”建平帝道。这话有点意有所指,不过确实掐中了惠王的命脉,惠王回去后确实迁怒了。
    皇贵妃嗔了他一眼:“什么叫我瞎操心,我就这么两个小孙孙,我不心疼谁心疼。凤儿那孩子又懂事,我就怕她会错意。”
    是啊,皇贵妃只有两个孙子,建平帝却有很多儿子和孙子,且个个儿子孙子都不省心。
    闻言,建平帝有些怔忪。
    皇贵妃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过让她改口她也是不愿的,遂也就不说话。两人默默往前走后,身后不远处跟着一大群的奴才。
    “这是醋了?”
    皇贵妃没防备他会这么问,嗔了他一眼,又去看身后。
    “瞎胡说什么,我醋什么。”
    建平帝看着她,一副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样子,倒把皇贵妃给逗笑了。
    “年纪越大越不像样子!”
    “是啊,朕年纪大了,你却还是……”这么的年轻。建平帝抚了抚皇贵妃的鬓角,他的目光深邃而暗沉,皇贵妃一时间有些发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站了会儿,建平帝打起精神来道:“方才朕钓的鱼里有一条黄鱼,你不是爱喝这鱼做的汤,等晚膳让膳房做了。”
    皇贵妃心里有些酸涩,却笑着道:“让我说这西苑其实挺好的,朝政总是忙也忙不完,以后再逢着夏日,我还陪着你来。”
    建平帝点点头,也故作轻松笑道:“这想法不错,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一路沿着林荫小道,有树荫遮阳,偶有凉风徐徐吹来,让人心旷神怡。
    这一刻没有朝政,没有不省心的儿孙,没有皇帝皇贵妃,只是两个普普通通的人。
    *
    这里发生的事,还没到晚上就传到了清音阁。
    陈皇后听了,面色木然。
    “惠王生气了?”
    “殿下似乎不太高兴。”富春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道。
    陈皇后倒是讥诮地笑了笑:“生气就生气,还什么不太高兴?富春,你不用替我这个儿子遮掩,他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怨谁呢?
    儿子是她生的,也是她养的,她以为太子只是有些不成熟,可这么多年走下来才发现,他这儿子不如人的地方太多。
    她不如人的地方也有太多,可知道也晚了。
    “听了那起子小人挑唆,故作聪明弄出这么一场事,害了谁?这是害了他自己!”
    提起之前那事,陈皇后就心绪难平,更可气的是惠王现在有主张了,以前做什么事都会和她商量,这回倒好,自己闷不吭就弄出那么一场事,倒是生分了魏王和陈家,恰恰也成全了对方。
    陈皇后早就知道陈家是一把双面刃,可这把刀打从她嫁进东宫,就注定悬在她头顶上,归纳总结她这一生,陈家与她而言可以说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没有陈家,她不会嫁入东宫,还能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恰恰也是陈家,让她深受帝王猜忌,举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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