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凤笙干笑:“我好像来的有点不凑巧。”
    范晋川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才打起精神:“无事,先办正事。”
    两人去了书房,空白的奏疏纸已经在书案上摊开。
    凤笙在砚台里倒了些水,开始给范晋川磨墨。
    两人都慎重以待,凤笙把墨磨出要去打仗的气势,而范晋川则一直看着奏疏纸发呆。
    天,不知何时暗了。
    小七进来点了灯,一时间灯光大作,也让两人惊醒。
    “大人,您想好了吗?”
    “我们筹谋多日,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可——”
    凤笙有点说不下去了。
    随着秋收后,地方赋税押运上京,也到了盐政上缴盐课之时,可这季的盐课比春天那季更为惨淡,连十分之二三都不到。
    朝野震惊,建平帝震怒,这几日朝堂上十分不平静,为了盐课的事各方正撕扯得如火如荼,是范晋川上书的最好时间。
    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也许这道奏疏递上去,可能您会面临大难,甚至牢狱之灾,甚至性命安危,甚至为天下人唾骂,甚至……”
    “虽千万人,吾往矣。”范晋川提笔蘸墨,在奏疏纸上写下第一个字。
    第50章
    这封奏疏整整写了两个时辰, 才完成了初步。
    之所以会被打断, 是因为小七突然来敲门了。
    小七也没进来,就在外面说:“大人, 老太太派人来问, 何时休息?”
    本来气氛满凝重的, 被小七这么一弄,都有点哭笑不得,也有点无奈。
    “公务还没处理完,等处理完, 自会去休息。”
    小七进来了, 也不敢去看方凤笙,只哭丧着脸对范晋川道:“大人, 小的看您不如去休息吧, 不然小的怕老太太等会儿亲自过来。”
    范晋川皱眉斥道:“你去跟老太太说, 有十分重要的公务, 让她早些休息, 注意身体。”
    范晋川难得发怒, 小七也不敢多说, 匆匆离开去回话了。
    凤笙失笑了下:“大人可是腹饥, 不如让人做些东西来吃。”
    “贤弟饿了?那我让人去准备。”说着,范晋川亲自站了起来, 去外面安排。
    看着他的背影, 凤笙目光暗了暗, 将目光投注在那份奏疏上。
    不多时, 范晋川就回来了。
    “我让人下些面来,天冷吃一些也暖和?贤弟我看你穿得单薄,要不要加件衣裳?”
    “不用。”凤笙持起那份奏疏,道:“我刚才看了下大人所写,觉得大人写得很有气势,但我觉得应该再加点东西进去。光有概括还不够,还需要写明确切的数据,这样才能起到震撼之用……”
    两人一边商量,一边等面。
    等面来了,两人去了一旁吃。
    不过是最简单的臊子面,用了鸡蛋和豆腐做浇头,铺以青菜,面条劲道顺滑,再放些辣油。吃一口鲜香无比,热腾腾的,浑身都暖了。
    这书房里也没有多余的桌凳,只临着窗下放了两张圈椅和花几,两人就借着花几吃面。
    低头再抬头,对上对方的目光,才发现离得太近了。
    凤笙避开他的目光,等他吃一口抬头,她才低头去吃,就这样吃完了一碗面。其实他们以前也不是没这样过,以前从不觉得有什么,可自打鲍氏来后,就有什么东西变了。
    这种变化让范晋川神色黯然,却又强颜欢笑,幸好凤笙如今的心思都在奏疏之上,倒也没发现这些。
    可范晋川不知,当他埋头书写时,凤笙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
    这封奏疏真正完成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期间小七又代鲍氏来催过一次,被范晋川斥了下去。
    “大人这次上书,不用告诉老大人?”
    老大人指的是宋阁老,凤笙知,范晋川也知。
    “还是不了,此事牵连甚广,老师知与不知都为难,索性不知,也免得给他添麻烦。”
    “那杜大人呢?他与你同在一地,若是不知,恐怕有些说不过去。”
    范晋川站起,道:“好了,贤弟,你就别忐忑了。”
    看着他弯腰去给信封加火漆的举动,凤笙心想:她才不是忐忑,她不过是……
    “贤弟快去休息吧,让你陪我熬了一夜,我还需等着天亮后让人把东西送出去再去休息。”
    “我陪大人一同。”
    “那好,我再让人去做点吃食。”
    范晋川走出去,踢踢靠在墙角睡着的小七。
    小七骤然惊醒,才发现天竟然亮了。
    范晋川让他去命人做点吃食,小七磕磕绊绊才说出厨娘昨儿回家了,昨夜的那面其实是曼儿做的。
    这话凤笙在里面也听见了,正想说她去叫知春起来帮忙做点,这时外面传来小七叫曼儿姑娘的声音。
    她步了出来,就见外头雾深露重,曼儿提着个食盒走过来,显然是知道他们熬了一夜,提前做好了吃食。
    “麻烦曼儿姑娘了。”
    曼儿抬目看去,就见门边倚着一人,身形单薄,肩上披着一件外衫,眉眼疲惫,但难掩清俊之色。
    这样一个男人。
    幸亏他是个男人,如若是女人,她恐怕努力一辈子也赢不了对方。
    按下心绪,曼儿柔声道:“方师爷客气了,曼儿帮不了晋川哥什么忙,就只能帮着做些零碎之事。”
    又对范晋川道:“晋川哥,我煮了粥,还烙了饼,你和方师爷快吃些,忙了一夜,早些休息。不然、不然娘该又着急了。”
    *
    秋收过了,如今奏疏也送出去了,似乎今年就没什么事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不光凤笙,连范晋川都陷入无所事事中。
    这日,一辆马车出现在泰州县衙门前,从车上下来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
    看模样也就十四五岁,长得娇俏可人,带着一个丫鬟。
    她不是找范晋川,而是找凤笙。
    “凤甫哥哥,我来找你玩啊。”
    是黄莹儿,小名十九的那个姑娘,她竟单独一人来了泰州城。
    十九是个很活泼的性子,虽然看起来又娇气又矫情,但她娇气矫情的样子,就是让人赏心悦目。
    从初到泰州县衙,她就开始了嫌东嫌西,一会儿嫌简陋了,一会儿嫌家具陈旧了,茶盏色调黯淡了。不过看到凤笙,她是满心欢喜,怎么着都行,一看就知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对外,凤笙介绍是友人的妹妹,好友外出,托他照顾一阵子。实则当谁看不出是小姑娘是自己找来的。
    见此,鲍氏总算松了口气。
    之后是满心欢喜,甚至还设席面款待了十九,美曰其名都不是外人,她又是县衙最长者,来了晚辈自然要招待。还问凤笙和十九的婚期,可是过了聘,可把十九给问的,小脸酡红,平时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这下也不说话了,就拿一双水眸去睇凤笙。
    看得范晋川心中五味杂全。
    十九到后,凤笙就开始忙碌起来,忙着陪她到处赏景游玩。
    鲍氏也以曼儿来后,一次门没出过,让范晋川带着曼儿也一同去,再加上十九对曼儿十分好奇,喜欢拉着她问东问西,本来两人行变成四人行。
    ……
    “凤甫哥哥,你看这个项链,竟然是贝壳制成的……”
    东市每三日一小集,五日一大集。每到集日,沿路两侧都是小摊贩,卖着各种杂物,吃穿用等无所不包。
    泰州临海,自然少不了这些海里出产的玩意儿了。倒也不值什么钱,就是卖个新奇。
    凤笙掏出银子递给小贩,把那根项链塞进十九手里。
    后面不远处,范晋川看着前面,曼儿看着他。
    “你说,我们还要带他们玩多久?这两个人太闷了,都不说话。”不光是闷,任谁背后贴上两双眼睛,恐怕都难以安适。
    “不会太久了。”
    “真的?”
    凤笙点点头,笑着说:“你要是嫌他们烦,等下次出来可以提前甩掉他们再出来。”
    十九瞅她一眼道:“我看这法子好,下次我们就这么干。”
    可惜还没等到下次,凤笙就让人把十九送回了扬州。
    因为起风了。
    *
    对于盐政的事,每次提到朝堂上讲,总会不了了之。
    但只有一种情况不会不了了之,那就是建平帝露出有意撤换盐道官员之事,这巡盐御史顾碧昌,以及盐运使贺纶,被陛下申饬了这是今年第几次了,明显是有失圣心,不免就有人动了心思。
    朝堂上开始刮起一阵抨击两淮盐政主官无能的妖风,甚至有人重提前任盐运使周广瑞贪墨之事,反正就一个,好位置当是有德者居之。
    可谁才是有德者?
    这自然又要论战三百回合,几方厮杀,才有个定论。
    就在这边为了两个位置撕得如火如荼之际,建平帝甩出一计闷雷。
    泰州知县范晋川以个人名义,上利淮鹾议奏疏,共计列出十八大项,五十六小项,抨击两淮盐政弊政不断,急待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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