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而器具都是以铁制成,其重无比。例如两淮的盐场现在还使用的是盘铁,这些盘铁分成若干等分,灶户被编甲管理,每到煎盐之时,灶户拿着盘铁聚集,又称团煎。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在防止私盐,而久而久之人们惯性以为制盐还是以煎为主。另外凤笙也了解到,晒盐虽能省人力物力,但晒出的盐苦,没办法吃,不如煎出的盐味美。
    为了解决这一事宜,她重金请了许多上了年纪的老灶户,集思广益,又另辟地方给他们做试验。她从泰州离开前,收到下面人的禀报,他们已经找出最合适的卤水配比,晒出的盐虽比不上煎出的盐,但也不比市面上的盐差。毕竟很多盐商为了多赚银子,少不了往盐里掺些杂质的。
    也就是说此事若成,她可以不计荡地柴薪,大批量的产出更多的盐。
    这也是她为何敢和魏王打赌的底牌。
    至于勾庆为何会知晓,他在泰州当地是地头蛇,一些事情自然瞒不过他。
    “没想到勾兄倒是消息灵敏,我这事情还没做成,就提前走漏了风声。”凤笙佯装苦笑道。
    “以前没做成,不代表以后也做不成,我相信凤甫老弟定然会心想事成。”
    “此事若成,似乎与勾兄并无益处。”凤笙借着由头,道出心中疑问。
    “怎会没有益处?凤甫老弟受益,就是我受益。”
    勾庆突然凑得很久,对着凤笙耳朵说出这句话,她没有防备,只能被动接受。两人的脸离的很近,凤笙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就看着他的眼睛,想摸出对方的深浅,谁知勾庆却对她眨了眨眼睛。
    “好吧,我就不瞒凤甫了,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天下的银子一个人可赚不完,不如大家一起来赚。你忘了不管是什么盐,想运出泰州,都得经过我的眼皮子,所以我又何必去管它什么来路。”
    第47章
    和勾庆认识以来, 越是深交, 凤笙越是觉得此人深不可测。可他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不管泰州出来的盐什么来路, 从他眼皮子下面过, 就得交买路钱。
    而盐帮和各大盐商有合作, 负责将盐运往对应口岸,这又是一笔进项。
    可凤笙心中惴惴,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因为事情进展的太顺利了,如果照这么发展下去, 私盐的大肆泛滥造成官盐严重滞销, 到了某种程度,当今必然不会坐视, 她的目的就达成了一半。
    可她一时又想不出其中有什么关窍,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现在凤笙可不认为勾庆还是那个垂涎自己的浪荡子。她甚至觉得这次浪荡子的皮, 都是对方做出的伪装。
    不过她也没比对方好到哪儿去, 不过是各自心怀鬼胎罢了。
    “勾兄大智慧!”
    “不如凤甫老弟。”勾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黄金福的出现, 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一身金钱蟒纹锦袍的他, 体格肥硕, 像一座移动的金山。十根手指有五根都戴了戒指,将盐商的富裕诠释得淋漓尽致。
    “我已命人准备了客院, 两位就在这里住些日子吧, 别的不敢说, 至少我这园子建得是一绝。”
    吃了这一场宴, 外面的天色也不早了,勾庆和凤笙并没有拒绝,两人分别被下人带下去安置。
    凤笙以不喜让人服侍,挥退了一干丫鬟。她沐浴后,又乔装好,才走出浴间。
    却发现自己的床上坐着一位美人。
    “你是?”
    “我是来侍候公子的。”
    说是这么说,对方却坐着未动,甚至有的不情不愿。边上站了个小丫头,连连对她使眼色,可她却像看不见似的。
    凤笙来了兴致,挥退丫鬟,那小丫鬟临下去之前,还忧心忡忡看了眼自家姑娘。
    凤笙去了椅子上坐下,几上的茶还没冷,她饶有兴致地喝着茶。安静了会儿,对方沉不住气了,道:“你想做什么,就赶紧做吧,反正我就没打算能囫囵回去。”
    这话说得好像她是吃人的老虎。
    凤笙来了兴致,放下茶盏:“你是黄家的哪位姑娘吧?”
    小美人终于愿意给凤笙一个正眼了。
    “你怎么知道?”
    “你的衣着打扮,还有你的丫鬟。”
    小美人不是滋味一笑,道:“我可不是黄家正经的姑娘,不过是我爹养的外室所生之女。倒也有个排行,不过是个名头,和正经的黄家姑娘可比不得。不过即使正经姑娘又如何,还不是被拿来当利用的工具。”
    最后这句话,她是咕哝着说出来的,满含怨气和讥讽。
    “哦?那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你可以叫我十九。”
    呃,这是个什么称呼。
    十九翻了个白眼:“我排行十九。”
    黄金福竟然这么多女儿?好吧,反正凤笙有点吃惊。
    “还不知十九姑娘今日所为何来?”
    十九站了起来,来到凤笙对面坐下。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爹想笼络你,才把我送来。你该十分荣幸才是,不是相当看重,我爹才不会舍得把女儿放出来,我可是我爹最宠爱的女儿。”十九仰着下巴说。
    凤笙被她逗笑了,还是个小女孩。
    “你爹既然最宠爱你,为何还把你送出来?”
    十九的脸僵了僵,道:“我爹知道你尚未娶亲,过了今夜,你就得把我娶回去。不过先说好,我虽然不是黄家正经的姑娘,但也是从小养尊处优长大的,若是你太穷,养不起我,我就要被二十她们笑死了。”
    凤笙猜测‘二十她们’是十九的姐妹,然后她对自己突然被逼婚感觉很无奈。
    “十九姑娘,在下对你并无意。”
    十九挑眉怒道:“你竟然看不中我?”
    别看她长得娇娇弱弱一小姑娘,挑眉竟然看出几分凶相。
    “我可是未嫁姐妹中最漂亮的!”
    “不不不,小生并非是说十九姑娘长得不好看,而是男女婚嫁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无媒苟合,再说我与姑娘也并不相熟,这么快谈婚论嫁未免儿戏。”
    说着,凤笙略有些感叹:“十九姑娘,可是家中有什么难事,不然为何竟会如此?”
    “难事?什么难事?我就听我爹跟我娘哭,说日子难过,若再接不上这趟,黄家就要垮了,我娘才让我来笼络你,务必将你拿下。”
    垮?
    以凤笙的了解,黄家就算日子难过,也不至于垮了。难道这其中还有她不知道的关窍,亦或者眼前这个十九姑娘骗她?
    可凤笙看着实在不像。
    *
    黄宅,九姨娘所住的院中。
    九姨娘正扯着黄金福的耳朵,边哭边骂。
    她三十多岁的年纪,说花容月貌实在称不上,但身材丰腴,眉眼之间有一股与寻常妇人不同泼辣之色,为她添了几分明媚。
    “你快把我女儿弄回来!黄金福,老娘后悔把女儿送出去了,我当初就不该跟你来这破地方!”
    平时在黄宅中说一不二的黄老爷,此时被九姨娘拧着耳朵,别说发怒打人了,连点脾气都没有,只是一个劲儿呼痛。
    “眉眉儿,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人已经去了那么久,肯定事成了。”
    听见这个事成,九姨娘既怒不可遏,又伤心欲绝,将黄金福推在榻上又是捶又是掐,一口一个还我女儿。
    黄金福心中也特别不是滋味,道:“那人你不也看过了吗?长得也是一表人才,风姿俊秀。我这不也是实在不得已而为之,家里什么情况,那几个婆娘不知,你还不知?到处都在催银子,陆家那里又在催今年的浮费和摊补,再不想个办法,黄家在我手里就倒了。”
    “那也不能拿我女儿去填,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早知当初我就不带莹儿回来,继续在外面逍遥快活,何必与你掰扯这些扯不清的破事,如今还把女儿赔了上。”
    这九姨娘本是黄家下面一个铺子掌柜的女儿,黄金福一次巡视铺子,看中了云英未嫁的她。这九姨娘也是个有主见的,知道一家子靠黄家吃饭,躲不得也躲不了,就跟了黄金福。
    却不愿与他回黄家,而是做了黄金福的外室。
    大抵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偏偏是这样反倒让黄金福对她上了心,要什么给什么,九姨娘说要做生意,也由着她去折腾。平时府里那些个姨娘们,对黄金福可是千依百顺,偏偏他就是拿不把他放在心上的九姨娘当心肝宝贝。
    就这么一过十几年,九姨娘岁数也不小了,这并不是关键,而是黄莹儿不小了。
    姑娘家总要有嫁人的一天,九姨娘在黄金福面前再得宠又有何用,到底没有名分,连带黄莹儿也没有名分,这不为了女儿以后的婚事着想,九姨娘就带着女儿回了黄家。
    黄金福在黄家历来说一不二,下面一众太太姨娘都怕他,所以九姨娘和黄莹儿在黄家的日子过得还算顺遂。九姨娘以前在外面帮黄金福管着部分生意,可真正来到黄家,她才算真正见识到黄家如今的外强中干。
    盐商看似富得流油,包括他们自己也觉得自己富得流油,可一旦需要现银,就知道自己富不富了。
    盐从运出场,到他们手里,再到转卖出去,沿路层层扒皮,除此之外每年往各府部衙门送去的办公部饭银子不计其数,各种巧立名目浮费和摊补更不用说。这些都得加到盐价中,可官盐价太高,就会滞销,只能私盐大行其道。
    黄家目前在湖南有五船的官盐,盐到却无人运销,尤其以前还能跟上面说说情欠缴下盐课,今年因为连着出了几场事,上面根本不同意。以前扬州十大盐商,只要排行在列的,谁看得上私盐,会折腾私盐的都是下面那些小盐商,现在被逼无奈,反正据黄金福所知,都在找路子扩充私盐的路子。
    黄金福胆子小,他知道贩卖私盐一旦被人告发,就是砍头抄家的大事。但架不住近些年入不敷出,也开始慢慢涉足,甚至到了为了扩展出货量,不得不讨好‘方公子’的地步。
    “好了,你也别哭,我和那位方公子交谈,对方也是个人中龙凤,又洁身自好,说不定小十九摊上这么个人物,还是她的福分。你看八姐儿,在阁老家不也过得顺顺遂遂。”
    “你既觉得顺遂,怎么不叫你的八姐儿给你解解困境,那可是阁老家,犯得着牵扯我莹儿。”
    “呸,你就别提宋家了,那就是一群死要钱的,除了要银子的时候对你和颜悦色,其他时候都是拿鼻孔看人,老子算是瞎了眼,把小八送进那地方了。所以我这次不看重身份,只看重县官不如现管,这姓方的在泰州那地方说一不二,本身又无婚配,你先好好歇着,明儿天不亮我们就去园子,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到底年轻不经事,小十九又貌美,我们再逼他一逼,让小十九嫁过去当个正房太太。是时女婿手中捏着私盐的路子,外面再有我这个岳父帮衬,直接越过姓勾的也不是不成,或是我们都使把劲儿,给女婿在那地方弄个官做,小十九不就直接摇身一变成官太太了。到那时候,这扬州十大盐商,排行前几的那几家,说不定要换个人坐位置。”
    “你想得倒是挺美。”
    “我要是想的不美,你也不会给我生了小十九。”
    *
    次日一大早,黄金福就带着九姨娘上园子里去了。
    眼见时候也差不多了,他直接带着人闯进屋子。九姨娘提前就在帕子上弄了点水,进去就哭着喊我的女儿,黄金福也一脸怒相。
    可屋中的情形根本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黄莹儿衣裳整齐,正和方凤笙下棋。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啊?”
    “小十九这……”
    黄莹儿不好意思对凤笙笑了笑,上前拉着黄金福和九姨娘出去了。
    “爹,你快让下人下去,围着多不好看。”
    黄金福挥退所有人,问:“小十九,那事……”
    “你说什么,你个老不休!”九姨娘一把将女儿抢过来,拉到一边:“莹儿,你爹就是想问……”好吧,她这个娘也说不出口。
    “爹娘,你们干什么啊,我和他就是下了一晚上棋。对了,还有件事,方公子说想跟爹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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