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在凤笙坚持下,一行人踏上归途。
    外面依旧是一片泽国,但走水路影响并不大。等渐渐出了这片区域,沿途两岸似乎看不到什么受灾的情形,这让范晋川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到了泰州城附近,还是那么的拥嚷热闹,似乎是两个世界,也让一行人格外心生感叹。
    县衙没有乱,都以为大人是在乡下巡视耽误了,至于下河一带涨水之事,因为水势不大,再加上路途遥远,消息暂时还没送回来。
    不过随着一行人回到县衙,已陆续有消息送上来,范晋川投入忙碌之中,方凤笙则继续养病。
    两个丫头很心疼凤笙生病了,尤其是知秋,将范晋川怨得一头包,当然都是私下抱怨。表面上她和知春将凤笙拘在房中,哪儿都不让去,一天三碗药,盯着喝完,让凤笙根本没机会把药倒掉。
    勾庆也听说方凤笙生病之事,特意前来探望,不过他前脚踏进房间,后脚范晋川就来了。只能放下补品,草草离开。
    而范晋川,除了处理水灾之事外,似乎也没忘记自己说的话。花了数日时间,写了一份奏章,拿来给凤笙参详。
    看完后,凤笙问:“能递上去?”一个七品知县可没有直接上书的资格。
    “我托人递上去。”
    “最好是没有利益牵扯,此地牵扯太广,唯恐递到利益相关者手里,你这份奏章将永无见人的机会。”顿了下,她又道:“你想好了?你知道这东西递上去,可能会面临的情况?这个情况可能并不好,可能消息会走漏,你会被利益相关者报复,可能东西根本到不了圣上手中……”
    “我都想好了。如果贤弟怕被牵连……”
    “我不怕被人牵连。你既想好了,就赶紧找人送走吧。”
    ……
    凤笙看似漠不关心,其实一直关注着这件事。
    可让她诧异的是,她竟不知道东西什么时候送走的,还是隔了两日她问范晋川,才知道东西送走了。
    就这么送走了?
    似乎没有她想的那么慎重其事,也似乎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平淡得让人有点无所适从。
    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她能不能找到契机?
    这些谁都不知道,唯一做的就只能是等待了。
    *
    冬至圜丘祭天,这已经是老惯例了,今年同样也不例外。
    建平帝一身威严的衮服,立于中层平台拜位,太子宗铎立于台阶之上,下侧是文武百官列位,与一众皇室宗亲、王公勋贵。
    整个过程虽繁琐,但礼部和太常寺及一众陪祀之人,都是做惯了,倒也没出什么岔子,偏偏就在建平帝向诸神位献爵之时,捧着祭樽奉上的太子铎,突然摔了一跤。
    那场面,简直不忍直视。
    幸亏太常寺官员有经验,很快就奉上新的祭樽,这茬就算过了。
    可谁都知道这事没过,祭天之时太子在圜丘坛摔跤,往大了说就是诸神对其不满,往小了也可以说是太子铎对上天不恭。
    总而言之,这都是一件大事。
    大典结束,建平帝起驾回宫。
    御驾还未入紫禁城,就有流言说祭天本是要斋戒三日,可太子却在斋戒时饮了酒,触犯了神灵。又逢之前不久东宫闹出一桩丑闻,堂堂的太子妃竟和一个姬妾计较,致使其小产了刚怀了两个多月的胎。
    建平帝本就对此事不满,说太子治家不严。又发生了这样的事,皇后收到消息,建平帝刚到乾清宫,她就匆匆赶过去请罪。
    建平帝素来爱重皇后,可这次却没有见她。皇后在殿外久跪不起,最后还是太监总管陈前将她劝了回去。
    “皇后走了?”见陈前走进来,建平帝问。
    陈前道:“娘娘回去了。”
    坐在龙案后的建平帝,先是冷笑,手臂一拂,将龙案上奏折都拂在地上。
    “陛下息怒。”
    息怒?!
    怎么息怒!
    建平帝站了起来,在殿中来回踱步着,目光落在被拂落在地上的奏折。
    他走过去,捡起其中一份,翻开——
    臣范晋川……
    “把魏王叫来。”
    陈前一愣,应道:“是。”
    ……
    不多时,一身礼服的宗钺便来了,显然是还没来得及出宫。
    “给父皇请安。”
    建平帝将手里的奏章扔在龙案上:“看看。”
    陈前躬身上前,小心翼翼的把奏章捧来给宗钺。
    宗钺翻开,入目第一眼就是眉头上的姓名,之后奏章上所书的内容,反倒不让他太惊奇了。倒是其上所署的时间,让他多看了两眼。
    照这个时间来看,建平帝早已收到奏章,却是直到今日才发作。想到之前太子在圜丘坛上摔得那一跤,他合上奏章,忌讳莫深。
    “你怎么看?”
    “范大人素来耿直,想必所言不虚。”
    “就只有这些?”建平帝目光沉霭,看着他。
    “儿臣愚钝,请父皇示下。”
    “你倒是谁都不愿开罪。”建平帝冷哼一声。
    宗钺默了默。
    “你去一趟扬州……”
    ……
    宗钺刚走出乾清门,甬道上便急急行来一个小太监。
    “魏王殿下,皇后娘娘请您去一趟坤宁宫。”
    宗钺沉吟一下,跟着小太监走了。
    到了坤宁宫,不光皇后在,宗铎也在。
    作为六宫之主的皇后,乃是建平帝的原配发妻,已年过五旬的她,头发依旧是乌亮的,只眼角和略微有些深的法令纹,昭告了青春流逝的痕迹。
    坐在她下首处的宗铎,是唯一的中宫嫡子,也是长子。
    天生地位不凡的他,打从一出身就格外高众兄弟一等,他是君,其他皇子是臣,他坐着,其他人就只能站着。可今日素来在一众弟弟们面前格外有威严的宗铎,却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和狼狈。
    “老三,父皇叫你去干什么?”
    与宗铎焦躁的态度不同,皇后制止地看了他一眼,道:“慌什么,魏王跟着陪祀,好不容易回宫,刚到宫门,又被你父皇叫转去了乾清宫,连口热茶都来不及喝。富春,上茶。”
    “是,娘娘。”
    第32章
    宫女富春端了茶来, 放在宗钺身侧的花几上。
    宗钺也就端了起来, 用碗盖拂了拂上面的茶沫,啜了一口。
    “谢母后的茶。”
    “谢什么, 想你幼时, 总在这坤宁宫里跑来跑去。如今长大了, 跟母后也生疏了不少。”
    宗钺端坐着,半垂头看着手中的茶盏,没有说话。
    皇后笑看了他一眼,和蔼道:“真是岁月不饶人, 你幼时多热闹一个孩子, 如今越大倒显得性子越发寡淡。不过你大了,确实不能还像幼年时那样, 会让外人笑话的。”
    “母后。”
    “好好好, 母后不说你了。乔氏去了也有两载, 前阵子你父皇还与我说, 想给你再挑个王妃, 可有看中的?”
    “儿臣暂时没有再娶的打算。”
    皇后眉宇间带着疼惜, 也有些感叹:“你别听那些人胡叨叨, 乔氏和柳氏薨逝, 是她们没有福分,怎生能说你克妻?皇家的福分, 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住的。”
    “母后。”
    “罢, 母后就不再提你的伤心事了, 说说正事。”皇后看了一旁难掩焦躁的太子一眼, 有些疲累道:“你也知道你皇兄,坐在太子位上就是众矢之的,后宅里没了胎儿,也是他治家不严,今日发生的这场事,又被那些人给利用了,说你皇兄触怒了神灵。如今你皇兄正在风头浪尖上,你父皇那处态度不明,方才太子着急询问你,就是想知道陛下叫你去,可是提起你皇兄?希望陛下可千万莫听信谗言,不然你皇兄……”
    说到最后,皇后沉沉叹了口气。
    太子也道:“老三,父皇叫你去是干什么?”
    “这——”宗钺看着茶盏,迟疑了下,放在花几上。
    “老三,你就别这这那那了,什么时候你说话也这么娘们兮兮了?!”
    皇后也忘了过来,目光急切。
    宗钺露出难色:“臣弟是领了密旨。”
    太子腾地一下站起来,怒道:“你当着孤,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皇后道:“太子你逼迫魏王做甚?领了密旨就是臣,就得忠君。”
    “可……”
    这母子二人,看似一个红脸,一个黑脸,实则目光都落在宗钺身上。
    他长叹一口气,道:“多的实在不能多说,但与皇兄关系不大。父皇让我去扬州办差。”
    “扬州?”太子瞳孔一阵紧缩,与皇后互看一眼。
    “除了扬州,可还有别的?”皇后问。
    “是不是跟周广瑞的案子有关?”太子比皇后更直白。
    宗钺站了起来:“皇兄,如果你愿意听臣弟一句,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做,安身地待着就好,其实这趟臣弟本不愿来,但怕伤了母后的心,所以才来了这趟。”
    太子还在琢磨宗钺话里的意思,宗钺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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