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黎锦谦虚道:“超常发挥。这跟我想象的教育方式很不一样。”
    邹秀杰说:“可不是么,这位讲郎就喜欢让大家辩论,他还在讲台上给每个人打分!”
    黎锦真的惊讶:“讲郎能知道每个人的名字?”
    “当然啊,每个人开口说第一句的时候,都会介绍自己,他就把你话中的主旨都记录下来,回去打分。”
    黎锦沉默了,没想到当时讲郎一直在奋笔疾书,原来是在做记录。
    邹秀杰说:“走走走,我们去吃素斋,下午基本上是自由活动,住宿的学生不能出书院门,只能在房间温习功课或者睡大觉。”
    陈西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惊讶的大叫一声:“素斋?”
    邹秀杰当着陈西然的面,更没好气,他说:“你捏捏我脸上的肉,这都是几天跟你吃肉的战绩。我父亲下月来看我,若是发现我胖了,还不得觉得我没用心读书,扣我的月钱?”
    陈西然心有所愧,因为他发现自己也胖了。他即将面临和邹秀杰同样的烦恼。
    于是陈西然决定委曲求全:“走走走,吃素斋。”
    吃完后,黎锦邀请几人下次沐修去家里烘房,给冷清的家里带来一点人气儿。
    两人自然一口答应,邹秀杰一脸的羡慕:“我本以为黎锦哥跟我们一起住宿,没想到他直接把夫郎带到了府城,人生赢家啊。”
    陈西然关注点不在这里,他说:“邹秀杰,你为什么把阿锦叫哥,管我直接叫名字?”
    邹秀杰一口咬死,不肯把陈西然叫哥,陈西然无奈道:“你难道要我跪着求你吗?”
    邹秀杰:“行啊,那样我肯定叫。”
    陈西然:“……”
    黎锦没管这俩斗嘴的人,说:“今日我订的书柜案几都该到了,我先回去,明日见。”
    “人生赢家。”
    “就是。”
    黎锦往回走,完全不知道此刻赵双在自己家里,跟秦慕文笑作一团。
    “阿文,你绝对嫁了个好男人,我今早本想试探他一下,结果他看都我不看我一眼,直接大跨步的走了!”
    秦慕文轻笑:“双双,你下次可别这么做了,要不然他真的避你如蛇蝎。”
    秦慕文一点都不傻,去年中秋前后那头牌的事情,李柱子的媳妇儿都告诉他了。
    当时李柱子的媳妇儿还说:“那头牌本来要带着百两银子嫁给黎锦,有了这钱,黎锦就能直接在镇子上买房,买良田……但他都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阿文,嫂子看你也是个乖孩子,好好跟着阿锦,他绝不会亏待你的。”
    赵双还在拍桌,“他已经避我如蛇蝎了好不好!
    你不知道我当时看着他几步就走了大老远的心情,我从来没见过走路就像跑一样的人。”
    秦慕文说:“双双,我知道你想说男人都是三心二意的,但我真的信我夫君。
    你以后不要再这么试探他了,这对我也是一种伤害。”
    赵双敛了笑意,道歉说:“好嘛,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以后我见到你家夫君就靠墙走。”
    “你这人。”秦慕文佯装嗔怒。
    两人就在院子坐着,听到大门响,赵双说:“我走了啊,明儿我再来找你玩。”
    秦慕文说:“好。”
    赵双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看也没看黎锦一眼,从他身边走过了。
    秦慕文上前几步接过黎锦的篮子,说:“他就是赵双,这几日一直过来陪我聊天。”
    黎锦脑海里还有刚刚那人穿的素白衣服,十七岁的年纪。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刚搬来的那几天,为了融合进来,经常会跟街坊邻居唠嗑,听他们说些碎嘴的话。
    当时有人说某家有个哥儿,十岁就说亲了,男方跟哥儿是青梅竹马。长得可俊俏一个少年郎。
    用街坊的话说就是:“因为少年郎俊俏,有个富商的闺女想嫁给他,派媒婆上门提亲了,结果那少年郎都不同意。”
    街坊又说,“那少年郎坚持说自己有婚约,最后那富商闺女说自己不介意做平妻,那少年郎还是不愿意,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黎锦当时没说话,有个年轻人也是新搬来的,他问:“然后呢?这可是神仙眷侣的故事啊。”
    街坊语气冷淡到了微妙的地步:“四年后,哥儿十四岁,少年郎十九岁。娶妻那天,少年郎走水路迎娶哥儿,突然下起大雨,船翻了,死了好多人。那个少年郎也死了。”
    黎锦一时失声。
    旁边的年轻人还在追问:“那个哥儿呢?他殉情了吗?”
    街坊瞪了他一眼:“什么殉情,哥儿那也是一条命,自然得活着。”
    要不然,还有谁能把那风光霁月的少年郎记一辈子。
    少年郎的父母有很多孩子,他死后几年,家人都逐渐淡忘他了。
    能每年在中秋、元宵、重阳、除夕记着他的人,只剩下那个哥儿了。
    年轻人赶紧道歉:“对不起,我话本子看多了,那最后怎么着了?”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最后,毕竟那事发生到现在才过了三年。但哥儿从那天之后,整日只穿素白或者黑色衣服。”街坊说,“你如果早上起来早,说不定偶尔还能看到他。”
    年轻人腿抖,说:“这真的是话本子吧,黑白衣服不是黑白无常吗?”
    黎锦当时有事要忙,后面的没仔细听,他本以为这是那街坊编出来的故事,也没在意。
    现在他才察觉,赵双……好像就是那段故事的主人公了。
    年纪和穿着打扮都对的上。
    这么一想,黎锦问秦慕文,“赵双跟你说什么了?”
    秦慕文‘啊’了一下,说:“我们天南海北的聊,我以前喜欢看游记和杂书,他正好也喜欢看,而且有些地方他好像真的去过一样,说的比书上还要详细。”
    黎锦想,这恐怕是他那位少年郎曾经去过,然后告诉他的。
    黎锦没有直接把赵双的伤疤揭露出来,他只是问:“赵双可有跟你说过家事?”
    秦慕文说:“说了,他是家里的老幺,前面有两更哥哥,都早已娶妻搬出去了,他们家只有他和父母住。”
    “他还有说其他事情吗?”
    秦慕文仔细的思考一下:“没有了,我们聊的最多的就是蜀地游记,或者就是府城里哪家的布做衣裳好看。”
    黎锦略微思忖一下,看来赵双也只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应该不会有其他心思。
    黎锦净了手去抱着小包子,教他讲话。
    但小包子依然固执的‘咿呀’!
    过了一会儿,黎锦订做的东西都送上门了,他让人把案几和书柜放在书房,剩下的储物柜、梳妆台、四方桌和椅子都摆在外院。
    等到人走后,黎锦自己把这些东西抬进内院的屋子里。
    家里到底有小孩和哥儿,不方便外男进入。
    随后,黎锦温习了算术书,又写了一篇策论,他这也算考试复习,毕竟还是挺想争取一下算学部助教的职位。
    七日的时间眨眼就到了,当天早上,黎锦再次见识到讲郎记笔记的功夫,整个人已经波澜无惊。
    下午,黎锦按照要求,去会馆参加助教的考核。
    开考前,大家对着监考的老者作揖,随后才领取答卷,准备考试。
    虽然考前没有搜身,但监考人员除了那名老者外,还有四位教谕。
    参加考核的仅仅十八人,就有五名考官,根本不可能让人有作弊的机会。
    黎锦看到算学题后,先把题干提取出来,列在素纸上,再做计算。
    这样无疑简化了拗口题目的难度,不出一个半时辰,黎锦就写完了算学题,开始思考策论的立意了。
    策论题目:鱼鳖数罟材木
    黎锦没考过院试,不知道院试的策论不会直接从四书五经里挑一整句话出来,而是会提取关键词,上下几句拼在一起。
    若是考生基本功不扎实,那就完全不知道题目出处。
    黎锦起初确实懵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句不正是出自《寡人之于国也》么?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黎锦没发现,那原本坐在首位的老者,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老者正是宁兴书院的山长,上次凑巧跟知府大人一路,见过黎锦一次。
    他作为山长,见过不少写的好的策论。黎锦那边府试的策论在山长看来,恐怕连中等都评不到,只能作为中等偏下。
    要知道,山长平时看的策论,都是举人们、甚至还有进士书写的。
    黎锦这才区区一个府试,策论能入山长的眼,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认可。
    山长见黎锦起初一直在素纸在写写画画,好像对算学题丝毫没有思路,不禁有些失望。
    但很快黎锦就开始在卷面上誊抄,他才忍不住去看了一下……
    这一看,山长突然觉得被打脸。
    黎锦居然把三道题都写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孟子《寡人之于国也》中有: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林木不可胜用也。
    而题目却用原文,截字凑成。题目:鱼鳖数罟材木】
    第80章
    山长仔细去看了黎锦答得第二道算术题。
    这道题是他自己出的,题型有点偏,不是时下广为流传《周髀算经》里面勾股定理和圆周率计算。
    甚至也没怎么出《九章算术》里面的比例计算,而是出了一部比较冷门数学运算书籍中的招差数和垛积数。
    这就是高次内插法和高阶等差数列的求和,虽然实际运算起来不难,但看懂题目要求,确实得花费许多时间。
    山长甚至还仔细去打量了他刚刚以为是黎锦胡乱图画的素纸,这张纸打眼一看以为是鬼画符,但仔细看过去,好像……确实有些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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