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从孙天贵家出来后,张南迎着夜风,忽然感觉好冷。
    “你准备去徐家,把一切告诉他们吗?”王自力问。
    “不了,这件事,我没有脸再见他们,我宁愿选择逃避。”
    王自力一笑,不再多说。
    正当两人准备下山时,张南的手机再度响起。
    张南望了眼来电提示,来电人显示他保存的一个名字:徐娟!
    张南深吸口气,王自力也瞧见了“徐娟”两字,两人脑中不约而同地出现另一个名字:孙玉梅!
    张南此刻才明白,为何刚在徐娟的死亡现场不见她手机,原来是被一个不知名的东西给拿走了。
    电话接通后,张南没有说话,对方同样没有说话,张南只感觉电话中传来一股诡异声息,以及阵阵的呼吸声。
    他知道,那个东西,已经学会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更学会了传递威胁,传递恐惧。
    电话自动挂断了。
    “它说什么?”王自力问。
    “它没说话,但我却觉得它说了好多。”
    “按道理,徐娟是它最后一个目标,它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它还会再害人么?”
    “不清楚。”张南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这件事不会那么轻易结束,绝对不会!”
    【二十七】磨牙
    从小时候起,我就跟我弟弟睡在一间房,那年我弟弟三岁,我八岁。
    除了我和弟弟外,家庭成员还有妈妈和外婆。爸爸妈妈已经离婚,外公也早早去世了。
    因为家里基本都是女人,只有弟弟一名男性,所以我觉得弟弟有点格格不入,甚至讨厌他的存在。随着弟弟越长越大,我对他由讨厌转变为了憎恨,我恨他跟我抢吃的,恨他弄乱我的东西,恨他习惯性大喊大叫,恨他讨取妈妈欢心,然而我最恨的,是他睡觉时习惯发出磨牙声。
    我不知道磨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总之大约在弟弟五岁那年,他就开始磨牙,经常搅得我睡不好。他的磨牙声,听起来既干涩又刺耳,简直让我头皮发麻,无数次我在睡梦中被惊醒,就是因为他的磨牙声。直到有一天,我忍无可忍,一下从床上窜起来,走近他床边,揪住他的头发,疯狂摇晃。那一刻,我感觉好爽,长久压抑的恨意,终于得以发泄。
    第二天,因为这件事,我被妈妈臭骂一顿,不过我无所谓,毕竟我的目的达到了。
    自那以后,我经常欺负弟弟,发泄我对他的不满。我抓他头发,扯他脸蛋,拍他脑袋,踢他屁股,抢走他东西,我还警告他不许告诉妈妈和外婆,否则我欺负得更狠。弟弟基本被我给唬住了,偶尔也会向妈妈汇报,妈妈就骂我,然后我再报复到弟弟身上。
    总体来说,我们姐弟的关系异常恶劣,一切都因为他的磨牙声,让我实在无法忍受。而且伴随他渐渐长大,磨牙声也变得更响。我多次跟妈妈提议换房间,但妈妈总说外婆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我只能和弟弟继续睡一个房。
    一直到弟弟十三岁,那年他上初中,我已经快工作了,结果我们仍睡在一起。先不提我有多不方便,就他的磨牙声,实在让我痛不欲生。
    “吱吱吱,吱吱吱……”
    我形容不出那个声音,好像每天晚上有个电钻,拼命钻入我的耳朵。
    终于,那年年底,家中发生一件大事。弟弟因为过马路不当心,被一辆卡车撞着,抢救不及时身亡了。妈妈和外婆固然伤心欲绝,可我心思却很复杂。我有那么一点点歉疚,有那么一点点遗憾,可我更多的,是感到庆幸。
    我知道这种想法很冷血,但我就是没办法抑制自己的真实感受。弟弟的葬礼上,我也和妈妈外婆一样哭出声来,事实上没有人能猜透我的想法,我甚至觉得我的前路一片光明,焕然一新。
    时至今日,弟弟去世三个月了,我每晚睡得舒舒服服,一觉到天明。我再也不可能听到令我心烦的磨牙声了,不得不承认,弟弟的离去,对我而言确实是件好事。
    这几天下暴雨,外婆身上的老毛病又犯,所以住了院,妈妈就每晚陪在医院,家里只剩我一人。
    我是个胆子偏小的人,以往妈妈和外婆不在家,起码还有弟弟,然后我会动用各种办法欺负他,一点都不无聊。可现在家里冷冷清清,显得空荡荡的,外面又是打雷下雨,不禁让我心慌。我这才觉得,弟弟其实也有点用处。
    当我关掉电视,躺床上准备睡觉时,窗外依然暴雨倾盆。我睁着眼睛,难以入睡,不由间,我望向弟弟的床,此刻弟弟的床很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和他出车祸那天一样。我不理解妈妈为什么不处理掉弟弟的东西,也许还想借此缅怀弟弟一段时间吧。
    我盯着弟弟的床,心跳越来越快,仿佛他又睡在床上,拘谨地问我:“姐,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窗外风雨交加,雷声轰隆,一道道闪电,时不时将弟弟的床照亮。
    我的后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
    我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总觉得弟弟躺在床上。没办法,我只好翻个身,用被子蒙住头,闭上眼睛。
    可我越刻意避开这个念头,这个念头就越要钻进我的脑海。而且因为我背对弟弟的床,总有种身后正在酝酿危机的感觉。
    我两眼不自觉地睁开,猛回过头,我才确定弟弟的床仍和刚才一样。
    我对我现在这种神经兮兮的反应极度厌恶,可我又没办法控制。我冷汗直冒,心想如果妈妈外婆在家该多好。
    紧张状态下,我突然很想尿尿,但我又不大敢动,生怕引起什么特别的东西注意似的。
    纠结了半天,我终于还是从床上爬起身,在跨出房门时,我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弟弟的床。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其实家里根本没人,我却出奇的谨慎。当我准备进入卫生间时,我听见大门外似乎有些声响。
    我家的卫生间离大门很近,当中有条两三步远的过道,过道铺着棕色地毯,显得阴沉沉的。
    我就站定在卫生间门前,细心聆听门外的声响。我感觉声响比较奇怪,像是有人在摸我家的门。
    我内心的恐惧逐渐放大,被自己一个个猜想吓坏了。总之深更半夜,无论是谁,我都不可能开门。
    好在声响只持续一会,马上消失了,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进入了卫生间。
    因为刚才太紧张,我一坐到马桶居然解不出来。我努力让自己放松,可惜就是无法集中注意力,满脑子都是弟弟的画面。
    我记得在殡仪馆最后看见弟弟遗容时,他的脸部表情特别怪异,那种表情,让我联想到他以前小时候为跟我抢东西吃赌气撒泼的样子,甚至透出一股凶悍。现在我脑中的画面就是这个。
    也不知道在马桶上坐了多久,我终于解决掉尿意,当我提起睡裤的瞬间,我又隐约听到大门处传来声响。
    这次的声响非常简单,非常干脆,像是有人快速打开大门又关上的声音。
    我顿时安静得可怕,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然后我反复告诫自己,刚才的声响是由于我紧张而产生的幻听,实际根本不存在。
    自我安慰后,我慢慢拉开卫生间的门。客厅的灯光很暗,起先我什么都没发现,但走出几步,我就看见过道的地毯上有些潮湿。
    水?
    我万分奇怪,刚刚明明还正常,怎么过道上会有水?
    而且今天是周末,我一整天在家,没跨出过家门,水从哪来的?
    外面确实下了一整天的雨……
    猛然间,一个想法钻入我的脑中:有人进我家了!
    我吓得身体发软,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大门。随后我又检查地板,竟找到了好几处水迹。
    我推开妈妈和外婆的房间,打开灯,一切如常。再回自己房间,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跑进了我家门呢?
    我把一切归咎于房屋漏水。
    是了,因为连续下大雨,家中一些地方漏水,这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不过我现在可没心思确认,一切等明天再说吧。
    于是,我躺回床上,重新盖上被子,正当我努力合眼准备睡觉时,我听到一个令我万分熟悉,却极度厌恶的声音。
    “吱吱吱,吱吱吱……”
    磨牙声!弟弟的磨牙声!
    我被这声音刺得脑袋发胀,身上每根汗毛都仿佛竖了起来。这声音如此真实,和以前一模一样!
    我忙翻个身,想看看究竟,结果这时候,我感觉我的床边似乎有道影子经过。一股阴冷的气息,弥漫整个房间。
    我猛地坐起来,望向弟弟的床,不知为何,弟弟的床变得很模糊,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我只好下床,慢慢靠近,边靠近弟弟的床,我边问:“谁啊?”
    我的声音完全在颤抖,可想而知我有多害怕。
    不觉间,刺耳的磨牙声再度响起,我感觉自己心脏都快停止了。
    我一步一步,两条腿仿佛陷在泥潭中那样慢慢接近弟弟的床。我立马发现,弟弟床上的被子铺开了,可原先明明是叠好的。此刻被子不但铺开,甚至还微微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躲在被窝里。
    我的呼吸极度困难,伴随可怕的磨牙声,弟弟的被子鼓得越来越大,就在被窝内,一片漆黑之中,我看到了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的眼睛!
    终于,我崩溃了,我飞速跑出房间,跑出家门,也不管外面风雨交加,反正我再也不敢留在家中!
    之后,我把事情跟妈妈一说,起先妈妈不怎么相信,但见我死都不肯回家的样子,还是勉强信了我的话。
    没几天,我们搬到了外婆的老房住,准备把以前的房子卖掉。
    又过几年,外婆去世了,妈妈因为股票赚了笔小钱,我也开始工作,所以我们贷款在省城买了套新房。这么一来,算是彻底告别过去的生活了。
    新房共有三个房间,非常大,我和妈妈各睡一间。其他设施环境等,我也都挺满意。
    只是在晚上睡觉时,我依然可以听到那个已经伴我多年的声音:
    “吱吱吱……吱吱吱……”
    我知道,弟弟随我们一块来到了新房,而且他的磨牙声,会永远折磨着我。
    【二十八】长颈鹿
    我做心理医生很多年了,不过像李晓军儿子李士杰那样带有人格障碍的儿童,却头一回遇见。
    从他们父子第一次踏入我开的私人心理诊所找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李士杰的异常。
    记得那天下雨,天很阴沉,我正躺沙发上午睡,听见大门被敲得咚咚响。当我开门一看,发现有个满脸雀斑,长得也不可爱的孩子,直愣愣地站在门前。
    他的表情很呆滞,眼神好像没有焦点,任凭淋着大雨,他一点都不介意。
    在他身后,站了个满脸胡渣,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当见到我,那男人就问我是不是胡医生,我回答是。
    随后我请他们进屋,男人立即告诉我他叫李晓军,是个中医推拿师,跟我一样开了间私人性质的推拿馆,旁边的是他儿子,叫李士杰,今年八岁。他说他们迫切需要找一个心理医生,我稍微观察了下,就知道有心理问题的应该是他儿子。
    事实果然如我所料,根据李晓军的描述,我了解到李士沉默寡言,不擅与人交流,容易急躁,最关键的是,他享受折磨的快感,习惯折磨各种小动物和玩具。所以李晓军家从来不养宠物,倒是买了很多玩具。
    我问李晓军,李士杰喜欢什么玩具,李晓军说以前喜欢玩的还挺多,现在基本只喜欢一种玩具——长颈鹿!
    我有点好奇,问李士杰为什么特别钟爱长颈鹿玩具,结果李士杰绷着个脸,对我特别警惕,最后还是他爸爸李晓军告诉我,说因为长颈鹿的脖子够长,可以扭断。
    原来李士杰所谓的玩玩具,不过是他的一种宣泄方式,通过残忍虐待得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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