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林若秋猜着皇帝另有隐情,多半还是因忘带银托子的问题,想另寻法子吧。她却想不到药馆还负责这些,不过细想想,床笫之间的问题,也的确没有别的去处好走。
    她就不便跟进去了,省得皇帝难以开口。
    谁知楚镇还未步入,就险些被一人撞倒,却是一个衣衫落魄、头发也凌乱未梳的中年人。
    药铺的伙计狠狠一拳砸在他脸上,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呸了几声,大概这人也不是头一遭来了,所以才这般没耐性,继而便摔上门进去,也不管是否打伤了人。
    从来没听说到药馆来行乞的,林若秋猜着此人多半是想推销他那些独门偏方,毕竟天底下短小快捷的男子不在少数——小说里那种一夜七次的才叫稀罕呢。
    不过,真的有用么?林若秋虽不十分肯定,不过难得遇上,总不能错失良机,遂悄悄上前,向楚镇努努嘴,“相公,咱们把他带回去吧。”
    楚镇见那人面目一片污血狼藉,甚是可怜,遂赞赏地捏了捏林如秋的手,“夫人真是心善。”
    林若秋:……
    其实她只是觉得此人会有用罢了。
    不过皇帝这样轻易就答应,倒省得她多费唇舌。她有时候很怀疑自己在楚镇心中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圣母又心软的小白花?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若真如此,只能说明皇帝霸道总裁文看多了。当然,他自身就是个真·霸道总裁。
    林若秋能嫁给他,真是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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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游医的伤病不算重,药馆的伙计只想打发他,却并不想被人拉去见官。林若秋让人替他洗干净血污,又让胡卓喂了几粒上好的丹参,那人便悠悠醒转过来。
    一番垂询之后,林若秋得知他真是从滇地逃出来的,苗人起了内乱,苗地一带尽是干戈,他阖家老小都被另一个部族屠戮殆尽,唯独他费尽千辛万苦逃了出来,原想着先找个地方安身,伺机再回去报仇,谁知扬州竟也居大不易,纵使繁华,可他在此地人生地不熟,竟连生计都日渐窘迫,如今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受尽欺辱。
    那人的汉话并不纯熟,多亏胡卓在一旁帮忙翻译——这小子自幼被黄松年逼着念书,别的不谈,肚中还是有几两墨水的,尤其注重杂学旁收。
    多亏他一番声情并茂的转述,林若秋顿时起了恻隐,决定将那人留下。
    楚镇晚间过来时,林若秋便复述了那人的身世经过,谁知皇帝听后竟极为愤慨,誓要为他抱尽此仇。
    林若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皇帝是这么血性之人么,被一个陌生人的三言两语就给打动了?
    可随即她就明白过来,孰是孰非并不要紧,皇帝看重的是苗疆此时的内乱,本朝从先帝时便已趋于安稳,可在皇帝内心,未尝没有开疆拓土的壮志,好恢复太宗皇帝时的荣光。
    自然,成功的可能性仍待考证,可对他而言,这便是一个契机,若能一举收服南疆,无疑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对任何帝王而言都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林若秋看着他兴奋难掩的模样,很不想打扰他此刻的构思,却不得不将话题切回到正题上来,“关于如何收服南疆,您可徐徐图之,还有一事,臣妾不得不向陛下禀报。”
    楚镇勒令自己冷静下来,以目示意她说下去。
    虽则已屏退左右,林若秋还是悄悄上前,尽可能地压低声音向他耳语一回。
    楚镇喉间微动,好容易方道:“这是谁说的?有几分真假?”
    林若秋便将田夫人那番私语悉数告知于他,再则,她亦托胡卓代为打听过,不排除那游医有在同行面前卖弄的因素,可他若没几分底子,自然不敢胡乱开口。
    有一刹那,楚镇脸上难掩激动之色,转瞬却又黯淡下来,摇头道:“连黄松年都没法解决的难题,他一个苗地出身的走方郎中怎么会有法子,朕看还是算了,顶多也就是拿药撑上一两回,而无长久之效。”
    黄松年之前不就是这么为他干的么?当时看着不错,过后却叫人神气萎靡,愈发显出亏空。这种自欺欺人的办法,皇帝见得多了,也实在懒得再试。
    林若秋何尝不明白这些,故而在得知他精通此道后,便细细问了个清楚,那游医非但不惧,反倒信誓旦旦向她保证,他那种绝非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而是从里而外、寸寸递进,哪怕天阉之人,仅有根芽者,亦能枯木逢春,甚至与常人无异。
    楚镇不自觉的竖起耳朵,喃喃道:“……与常人无异?”
    这在他看来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但却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年的失望过去,骤然看到一线希望的曙光,他反而难以相信。
    真的……会好么?
    林若秋咽了口唾沫,紧张的看着他,“您要试吗?”
    第126章 药浴
    他就算拒绝也是情理之中的,毕竟此人真才实学未知, 何必冒着泄露私隐的风险?若皇帝一定不情愿, 林若秋想她最好找个地方先将那游医安置起来——当然保守秘密最好的法子是处死, 可万一皇帝以后改变主意呢?
    短短顷刻间, 她脑子里转过千百个念头,又觉得自己这样一头热的筹谋, 是不是会惹皇帝不高兴?可她真的是为了他好, 林若秋自己对于那档子事其实并不十分热衷,她向往的是衣食无忧, 男女之情更多像一种调剂, 她只是不愿见皇帝终日郁郁寡欢——宫里的太监临死之前都得把那截宝贝凑齐了才好下葬的,可见男人天生就在意这些。
    楚镇显然也没逃脱固有的定律,沉吟片刻后, 便轻轻一点头。
    林若秋长舒一口气,起身道:“妾这就去跟他说。”
    楚镇却按着她的裙摆不撒手,神情有些僵硬, “朕亲自去。”
    林若秋微微惊讶, 她以为皇帝一定拉不下脸来, 所以才自告奋勇去当传声筒, 但眼下看来, 皇帝的意志比她想象中坚强得多——唯独袖中颤抖的双手泄露出他内心的紧张。
    林若秋本想问问他是否应付得过, 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有些话看似关心, 说出去却挺伤人的。既然皇帝决定独自面对, 她还是在背后默默支持吧。
    那苗疆大夫就住在最里边一间厢房里,林若秋看着皇帝幽灵一般沿着墙根滑过去,心里七上八下打起了鼓,倒比皇帝还紧张十分。
    直至红柳的声音传到耳边,林若秋才猛然惊醒过来,“娘娘,这脆腌黄瓜怎好生吃,您不觉得咸么?”
    林若秋低头一截,果不其然,桌上那碟用来佐粥的小菜已被她啃了大半,想想实在无事可做,没头没脑就嚼着打发时间。
    口中咸得厉害,林若秋忙一气灌了两盏茶水,这才觉得那股味道去了些。
    红柳瞧着不禁好笑,“娘娘也真是,若想寻些零嘴来消磨,吩咐奴婢们就是了,何苦吃这些伤胃的东西。”
    便命人将东西撤下,另备些瓜子核桃之类的小食来。
    林若秋看着被咬剩半截的黄瓜,吩咐他们径直拿去倒掉,就不必再端上来了——免得引起不好的联想,尤其提防皇帝看见。
    楚镇出来得比她预期中还快。
    正赶着红柳将碗碟撤下去,林若秋便看到皇帝高大的影子向这边过来,留神观察一下皇帝的气色,却瞧不出什么,等到了近前便问道:“如何,大古先生怎么说?”
    那人自陈姓氏,说他姓古,街坊四邻都叫他大古——莫非还有个小古?林若秋谅着他身世凄惨,只想隐姓埋名度日,不愿透露太多,也便跟着唤他一声“古先生”。
    这位古先生身量虚浮,微微发胖,的确很像一张“大鼓”,还是空心的那种。
    楚镇见她满怀期待的模样,不知她是害怕自己出丑还是巴不得自己出丑,遂赏了她一个暴栗,没好气的道:“自然都说清楚了。”
    其实也没他想的那般难堪,进去之后,皇帝死板着脸,裤子一脱,那人就什么都明白了——大家都是男人。
    林若秋讪讪道:“还是陛下胸襟广大,有王者之风。”
    没有吹嘘的本钱还硬着头皮吹嘘,这样强大的心理素质,换了她可做不出来。
    凭她怎么拍皇帝的龙屁,楚镇都不为所动,仍旧板着带霜俊脸,从袖中掏出一张轻飘飘的纸张递给她。
    想必就是古先生为他开的方子。
    林若秋吃力地辨认片刻——看来天底下行医的都一脉相承,写出的字尽潦草得惊人,亏得她从前看黄松年的药方看惯了,勉强能辨识清楚,所幸都是一些极寻常的药材,而非她所脑补的蟾蜍、蜈蚣、蝙蝠等等可怕的东西。
    不过这样平常的方子,能起到作用么?
    林若秋心中怀疑,面上不禁流露出些许,楚镇劈手从她怀里夺过去,叹道:“无论如何,姑且试一试吧。”
    又睨着她道:“省得你终日红眉毛绿眼睛瞪着朕,恨不得一口吃了朕似的。”
    林若秋抗议起来,她那是纯粹对美男的欣赏,可没有半点欲求不满的意思!皇帝这么形容她,未免将她想得太肤浅了。
    虽然她的确是个很肤浅的人,不过也是有底线的。除了楚镇之外,她才没对第二个男子这样倾心相许过。
    以后也一样。
    大古的方子自然是秘密,楚镇找了个稳妥的小太监,只说是水土不服,命他照着方子去抓药来,速去速回,连魏安也瞒得滴水不露。
    等药买齐之后,林若秋就命人烧了一大锅热水,悉数注进房中那个快齐人高的巨桶里——听古先生说,这些药是用来浸浴的,内服的另外再算。
    将一扇屏风稍稍遮挡在门首,林若秋便要撤退,谁知楚镇却瞅着她道:“你不来帮忙?”
    林若秋没明白他的意思,皇帝洗澡还要人帮?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以前也都是一人解决的呀。
    显然两人还未达到能有神识交谈的地步,楚镇微微露出些窘色,只得坦言相告,“古先生说了,还得有人从旁按摩,好帮助药力渗透。”
    他说得一本正经,林若秋却难免羞涩,“您自己不行么?”
    就算怕被外人知道,可皇帝又不是没长手,她怀疑此举有占便宜的因素——哪怕她是名正言顺册封的淑妃,可俗话说得好,妾不如偷,也许皇帝就是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刺激感呢。
    楚镇将声音压得更低,摇首道:“不成,古先生说了,得女子纤手加以调弄,才能更好发挥作用。”
    什么阴阳调和的玄学。林若秋听他语气十分认真,不像是作假,只得无奈道:“那好吧。”转身阖门进去。
    皇帝以前没少用手帮她,既如此,她帮一两回不算什么,只是难免有种生疏怪异感,她不确定自己能做得好。
    林若秋标枪一般在浴桶边上站着,强迫自己非礼勿视。说来也怪,皇帝虽夜夜到她房中歇息,两人的洗漱多半是分开的,除了到行宫泡温泉的那几回——不过被行宫附近的湖光山色吸引,两人很难有空留意对方的身体。
    眼下在这样一方密闭空间内,却不得不彼此正视。
    楚镇显然亦有些窘迫,演技拙劣地咳嗽两声后,便宽衣踏入桶中。
    林若秋将布巾与香胰子递给他,竭力不去看他线条优美的肌肉,表现得和一个安分守礼的丫鬟般,只是心里却免不了胡思乱想:不知这法子是什么原理,热涨热缩?可等泡完了不还是得恢复原样么。
    等泡到一定程度,楚镇便囧囧有神地望向她,林若秋会意,半侧着身子伸手进去,胡乱抓取一回,总算成功固定目标。
    接下来就全凭无师自通了。林若秋觉得那古先生应该给她画一张示意图才对,叮嘱她那些地方该使劲,那些地方该放慢力道,而不像现在这样全凭直觉推测。
    不过楚镇的模样看起来却很满意,证明她这个搓澡工当得还是挺称职的。男人俊俏的脸在袅袅白气中显出红晕,像个熟透了的大果子,让人很想咬上一口。
    林若秋克制住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待桶中的水已经半温后,便松手出来,到旁边的缸里舀了瓢清水洗濯——其实并无不洁之物,那些药似乎有压抑绮念的作用,至少皇帝的神情极为放松,身子亦未呈现紧绷之态。
    但这更让林若秋对药浴的疗效产生怀疑——看起来很平常嘛。
    第127章 药效
    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 估摸着皇帝已穿好衣裳,林若秋遂回过头去,却忙捂着脸,只从指缝里偷瞄两下:皇帝尽管披上寝衣,可下摆依然敞着,分明是耍流氓嘛。
    楚镇满脸通红,却并没有提上裤子的打算, 而是从架子上取下一瓶油膏来,“古先生说了,药浴完还得立即抹上这个,不然会令功夫白费。”
    一口一个古先生,也不知那郎中说了什么神奇的理论, 短短片刻就让皇帝信服至此。
    也罢,按摩都干了,扭扭捏捏做什么。林若秋遂捏起那棕褐色的小瓶, 里头装的仿佛是某种精油一类,小心翼翼的给他涂抹在肌肤上,又问着他道:“就这些吗, 古先生还有没有别的偏方?”
    就算是个江湖骗子,可若是骗到以假乱真,至少能给人些许安慰,也能让皇帝的心情好转几分。
    楚镇点头, “还有一种丸药, 每晚睡前服下三粒, 不可多服。”
    听起来药效就很霸道,林若秋不禁起了警惕,外敷的药也就罢了,能入口的东西,倘若有人在其中下毒,后果可不堪设想。
    她将此意一提,楚镇便笑道:“这个不难,你放心便是。”
    原来宫中的一饮一食都是有人预先尝过的,尤其他自己用的汤药饭食,更是得由魏安等人亲自试菜试药,打从他决定采纳古先生意见的时候,便已打算将魏安拿来当试验品。
    林若秋:……魏安是个太监啊,这种对照真的有意义吗?是不是该控制一下变量?
    不过正常人也不可能有皇帝类似的毛病,仔细想想,倒是魏安与皇帝的体质更接近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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