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别害怕。”男人凑近了,抚摸着高马尾新做的脸颊,眼中没有掺杂丝毫暧昧,更像在欣赏自己新鲜出炉的作品:“很快、很快就不会流血了。”
    说罢,男人如同来时那样,消失得无声无息。
    ——他说完这句后,便不见了。
    高马尾迷茫了。
    它开始踏上漫长的旅程,并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只是无意识地前行着——
    白天炽热的太阳会腐蚀掉新做的皮囊,它便躲在阴冷的废墟屋里,深夜才慢慢赶路。
    有时下雨,寒风刺骨,有时晴朗,又炎热不堪。
    不知行了多少春夏秋冬,它发现自己又回来了。
    荒凉偏僻的小镇有幸得到开发资金,变成了热闹的大城市,老房子已被拆除,变成了新建小区,有菜市场,超市,便利店,它更茫然了,这是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吗?
    天暗沉下来,已经到了晚上。
    它听见路边有发传单的女孩,穿着和自己相同的校服,微笑着递给它一张纸。
    “健身游泳了结一下。”
    高马尾转了转眼珠,僵硬地接过宣传单,歪着脑袋,神经质地跟着那名女孩一起念道:“健身游泳了结一下——”
    它沿着自己出事的小巷一路行走,身旁有个男人擦肩而过,投来的目光猥琐又带着一股轻蔑。
    头脑猛地清晰起来。
    是他!高马尾连同浑身的血液一起尖叫,就算死了,也不会忘记得这张面孔!
    这个男人杀死了自己,竟又出现在小巷里。
    为什么?他在嘲笑自己?还是回味它痛苦崩溃的过程?
    高马尾颤栗起来,愤怒达到了顶峰。
    杀了他!心中的声音在不停怒吼。
    男人看见她的模样露出惊悚的神色,他似乎害怕了,转过身撒腿就跑——
    高马尾本是冤魂,时间久了便会化作恶鬼,可它还没转化,便被做成了不人不鬼的东西,徘徊在世间,漫无目的地游荡。
    它终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它想报仇,杀死那个曾经虐杀它的男人。
    “啊啊啊啊——”眼前的男人受到惊吓,崩溃地大喊。
    高马尾抓住他的胳膊,男人奋力挣脱,几乎用了尽浑身的力气,最后,他的胳膊竟被生生拧给拧断了,高马尾一边冷笑着,一边拉出了他的肠子,撕开了他的皮囊,将尸体抛在附近的草丛中,男人害怕、恐惧、尖叫,如同当初自己被杀害时候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可惜这次主角变了。
    男人的死去只有一刹,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魂魄从躯体里挣脱出,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高马尾深深叹息,肆意报仇的感觉并没有让它摆脱仇恨。
    好想杀人……好想杀人……高马尾爱上了这种刺进血肉的感觉。
    回味半响,才拖着腐朽的身体,缓缓跟上男人的步伐。
    自己的伤口仍旧撕裂着,血迹再次渗透了校裤,高马尾露出懊恼的神色,它跟着男人的魂魄上楼,发现这层楼有两家住户,一家便是402,另一家是谁呢?
    它看着校裤上越来越多的血迹,烦恼地捂住脑袋,许久,敲响了对面房屋的大门。
    门被打开,里面站着矮小的年轻人,穿着可爱的小熊棉袄睡衣,纤细的脖子露在外面,外加瘦弱的肩膀,给人一种还未完全发育完的感觉,可周身萦绕的煞气却使得它望而却步,一霎那,它害怕了,打消了杀戮的念头,难看丑陋的脸恢复了一半,脑袋又开始浑浊起来。
    它只觉得难受,呆呆地问道:“请问有纸巾吗,我流血了……”
    年轻人露出奇怪的表情,但没说什么,回到屋里,递了一包餐巾纸过来。
    高马尾接过纸巾,像是满足了,拖着行李箱,慢步走近402室。
    它觉得这里才是自己的归宿。
    ……
    小盐巴蓦地睁开眼睛,入眼处是潘十二那张巨大的脸,正紧张地盯着自己看。
    “你终于醒了。”他呼出一口气。
    小盐巴看向窗外,天昏昏沉沉,还有些暗,他想一骨碌从床上坐起,但身体却不允许这么做,脊背刚往上抬,便虚弱无力,很快又倒了下去。
    “我怎么了……”
    小盐巴开口,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用过嗓子了。
    潘十二倒了杯热水,喂他喝了一口,急道:“你已经睡了四天三夜了。”。
    “我睡这么久呀?”
    小盐巴愣怔,这么一说,空腹感刺激着他的神经,肚子咕噜噜不停叫唤着。
    果然饿了。
    潘十二抿着唇,表情并不太好:“不知道是谁钻进了你的梦里,导致睡这么久。”
    小盐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觉睡醒之后,变得虚弱无力,连床都难下了。
    “我梦见一个女高中生,放学的路上被收废品的侵害杀死了……”小盐巴轻轻地说,他的梦境太过真实,身临其境,仿佛女高中生的死亡就在眼前发生似的。
    潘十二在床边来回踱步,问:“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内容吗?再详细一点的……”
    梦一旦清醒,很多细节便忘得差不多了,小盐巴皱着眉,细细地回想。
    潘十二根据他诉说的几样,写下了具体特征,并在网上搜索:穿蓝色校服的女高中生,死后尸体被扔在离家较近一个黑巷子边的草丛里,挖去了双眼,事情发生有些年月了,好像就在这个小区,但当时四周景物的模样和现在大相径庭——
    “好像是七八年前的一桩命案。”
    潘十二滑动着手机屏幕,说道:“湾桥高中一名高三女生,在放学回家途中被杀害,凶手手段歹毒,折磨凌辱后,还挖去了死者的眼睛……”
    小盐巴弱弱问:“那凶手找到了吗?”
    “没有。”潘十二道:“那时候还没现在这么先进,小区各个角落都按了摄像头,从学校回家的那条路是要穿过一条小巷的,大概两百多米,没有路灯,漆黑一片,听说那段时间经常有女性被骚扰,但是都没闹出过人命。”
    潘十二一目十行,眉头越皱越紧:“那段时间凶杀案好像很多啊……”
    小盐巴奇怪地问:“还有其他凶杀案吗?”
    “有啊。”潘十二点开新闻下面的一行链接,说道:“同年夏季的同一个小区,还有一起灭门案,一家三口在家里全被杀了,女主人也在湾桥高中工作,也是同年的冬季,还是这个小区的出租屋里,死了一个男人,被碎尸藏进了冰柜里,放了好几个月,等到翌年春节的时候邻居闻到一股腐臭味,报警后才发现的。”
    小盐巴奇怪道:“这几桩杀人案有什么共同点吗?”
    潘十二沉吟:“都在同一个小区,而且都没抓到凶手,一年之内死那么多,真是匪夷所思。”
    虽然已经是七八年前的新闻了,但依旧能看到下面的评论,回复最多的好像是个知情人,他说他就住在出事的小区里,还跟最后一个死在冰柜的男人是同事,这男人根本不是什么好人,欺软怕硬,买个早点还经常给假钞,拿一百块让早餐铺老板找,小本生意的能赚几个钱,老板被骗了几次,终于开窍,抓他个现行当场报警,结果男人被拘留数日,还丢了工作,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新闻里,还是被分尸,想来凶手和这个男人恩怨颇深,叫人唏嘘不已。
    “早餐铺老板?”小盐巴喃喃着,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是卖包子的吗?”
    “上面没说。”潘十二又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一遍,没发现新线索,还有些丧气。
    小盐巴见他郁郁寡欢的神色,脸几乎皱得跟包子一样了,便拍拍盖在身上的棉被,道:“你求知欲好强呀。”
    潘十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这小孩怎么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你以为我想这么强吗?你睡了四天三夜知不知道?都快睡死过去了,到时候你在床上留下一具尸体,我可不想跟你一起归西!”
    小盐巴也不想呀,只是莫名其妙撞了鬼,被拉进梦境中,还跟死去的受害者,一同经历生死。
    想着想着,他把脑袋歪在枕上,看似闭目养神,其实还在回忆这次做的长梦:“我梦到这个女孩把凶手杀了。”
    “她变成了恶鬼?”潘十二点头,大脑转得飞快:“不是没有可能,生前受到这种耻辱,死后怨念横生,变成恶鬼复仇也是利索当然,等复完仇,自然会到它该去的地方去——”
    小盐巴摇了摇头:“不是的,有人帮她新做了一个身体,报完仇也不会因为怨念消散回到地府……”
    “什么?!”潘十二吃了一惊:“你在梦里看到的吗?”
    小盐巴有些迟疑,乖乖应道:“嗯……”
    “那你有没有看到帮她新做身体人的脸?”
    小盐巴皱着眉,使劲回忆着,可这段记忆像是被故意抹去了一般,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不记得了……”
    第146章
    连做几天噩梦,小盐巴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
    潘十二倒是淡然,说这是正常现象,一旦撞鬼便容易煞气入体,本来肚子里就是鬼胎,不能跟普通孩子比,营养丰盛自然生长得比原先快些。
    小盐巴挺着大肚子,走路不太方便,关键比从前还要嗜睡,常常一睡睡一下午。
    下午的睡眠倒还安稳,一到夜里,噩梦就会再次侵扰到他的梦境里。
    这次,他在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身体里醒来。
    眼中所看到的世界,全是灰色。
    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行色匆匆,本该互不认识才对,抬起头来的时候,人们纷纷露出狰狞可怖的脸,冲他无情的嘲讽嬉笑。
    抑郁阴沉的情绪笼罩着他。
    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拿开一看,是张百元红钞,心中涌上怪异的憎恨感。
    肚子传来饥饿的鸣叫,男人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这一带略微偏僻,谷海街的尽头只开着一家包子铺,早晨来买还要排队。
    包子铺老板叫方刚,是他曾经同事唐非朝的表哥,唐非朝骗他投资三十万,没过多久就卷款逃逸了,这里面包括了他和父亲母亲几十年来的积蓄,要是不讨回来,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他不断小声咒骂着。
    方刚明明也是跟自己表弟一起投的资,听说数额不小,唐非朝人没了踪迹,他却一点都不着急,男人怨毒地看着忙里忙外的包子铺老板,一个表弟,一个表哥,沾亲带故,肯定有猫腻。
    他矿工在谷海街游离几天了,方刚十分警觉,很快发现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他故意热情地招待客人,仿佛完全没有察觉似的,暗地里偷偷报了警,警察把男人逮了个正着,狠狠教训一番。
    之后,他的怨气更重了,每日方刚卖包子时,抬头便会看到男人阴郁的脸:“两个肉包。”
    男人冲着眼前卖包子的店主怪异一笑,导致方刚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心里渗得慌。
    后来的每一天,每个月,男人都在生意最红火的时间段来买肉包,并用阴冷怪异地眼神注视着他,方刚越发烦躁,只是碍于其他顾客不好发火。
    他和妻子张敏商量,怎么摆脱这个烦人精。
    张敏皱了皱眉,没有回答,转而问道:“那你表弟答应的分成给你了吗?”
    “当然,不过烦人精盯得紧,趁着上次报警,他消停了一天,我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联系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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