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吴树青嬉皮笑脸:“我这不是随口应付她一句吗,看她总是来找你,我怕你媳妇儿知道了跟你生气,得给你树立一个酒鬼懒鬼的形象,唐姑娘觉得你这个人不是她心里的白马王子,自然就会放弃啦。”
“想得可真多。”
林思虞把书包放到桌子上,拿出一沓信纸,看了看窗外的几丛翠竹,脑子转得飞快,希望能很快构思出一篇可以投稿的文章来。
然而,希望得越多,失望也就越大,他本以为自己能挥洒自如,可是好半天了,面前的信纸还是一片空白。
他脑子里复选出一张脸孔。
那般娇媚,眼波一横似秋水,里边还带着一点凌厉。
虽然她登报声明离婚,虽然她和他母亲争执得厉害,可他却一点也不恨她。
“若是……”
他喃喃一声,若是去年成亲的时候她就表现得这般有个性,那他与她的关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第21章 诉真相坦坦荡荡
“大小姐, 可以吃饭了。”
翡翠推开书房的门,看了看坐在那里看书的方琮珠,心里头暗暗赞叹了一声, 大小姐可真是勤奋努力, 没想到她竟然能这么沉得下心来念书呢。
自从复旦报考回来, 方琮珠便买了不少复习资料回家,虽说上辈子她已经念到了博士,可她还是不敢托大,这时候的考试范围与上辈子的肯定不同,这时候认为是真理的东西, 上辈子的知识里说不定就被否定了, 自己必须将这些书籍重新过一遍, 不能纯粹的按照自己已知的学识来答题。
方琮珠抬起头, 应了一声:“稍等两分钟,我把这个题目做完了就下楼。”
翡翠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大小姐,孟大少爷过来了。”
说完这句话, 她朝着方琮珠眨了眨眼, 嘴角露出了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
方琮珠愣了愣,孟敬儒又过来了?他不是还在念大四吗, 怎么就这样闲?
上回陪着她去复旦报考的时候遇到了那位叫刘美欣的姑娘, 她成功的将孟敬儒甩给了刘小姐,自己和方琮亭跑去三明书店买了些复习书籍。结果第二日孟敬儒便带了小礼物来登门道歉,说自己没有陪到底实在是惭愧。
方琮珠赶紧表示这事一点都不要紧, 她根本没往心里头放,请他不要再提。
孟敬儒显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色:“琮珠,多谢你原谅我。”
最开始那次,他开口喊出这两个字,感觉尚有些拗口,可是回家以后心中默默念了千百遍,再喊出来,已经是流畅自如。
方琮珠笑:“都是孟大哥好心载我们过去,如何还能怪你没有陪到底呢?这事情不用再提了,别再放在心上。”
本以为这事情解决以后,孟敬儒再无登门的理由,可是万万没想到今日他竟然又过来了——他不是还要打理家中的商业吗,怎么就闲得跟前世小说里的霸道总裁一样,生活的重心不是如何把家族企业做大做强,而是追求他喜爱的女生?
方琮珠不是傻子,她知道得清清楚楚,孟敬儒爱慕她。
可是,他应该爱慕的是她的外表,而不是她这个人。
在根本没有接触到她灵魂深处的时候,他就如此表现明显,看起来孟敬儒也只是那些肤浅男性中的一员——他们爱慕的只是美丽的容颜。
方琮珠决定,今天要把自己离异的事情告诉他,看看孟敬儒有何反应。
“他来了多久?”方琮珠站起身来,把书本合拢。
“小姐,你要不要换件衣裳再下楼?”翡翠赶着过来,拿了梳子给她梳头发:“小姐,你等等,别乱动,这边有点碎头发钻出来了。”
“钻出来就钻出来罢。”方琮珠随手拢了拢自己鬓边的头发:“我还得为了他刻意换件衣裳?不存在的。”
翡翠目瞪口呆的望着方琮珠,心里有些着急。
看起来这位孟大少爷对小姐很有好感,小姐应当要抓住机会啊——孟大少爷家世好,又生得一表人才,而且对小姐有那么体贴入微,一看就知道对小姐很倾心。
她把梳子放到桌子上,跟在方琮珠身后,小心嘀咕:“小姐,你穿在蕙锦香那里定制的旗袍很好看,特别合身。”
孟大少爷要是见着小姐穿着他送的衣裳,应该会很开心。
方琮珠直接开门出去:“翡翠,你最近的话越来越多。”
翡翠愣了愣,赶紧追了出去:“小姐,等等我!”
看着方琮珠的背影,翡翠暗自感叹,小姐这模样显得有些慵懒啊,头发松松的挽了一条辫子垂到胸前,没有涂脂抹粉,就连眉毛都没有画一下,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宽松的丝绸上衣,下边是一条阔脚裤子,穿得好像是方家修剪花枝的下人——吴妈顶喜欢这样穿。
她有些担心,孟大少爷看着这样的小姐,只怕对她印象会大打折扣。
她快步走到走廊里放着的一盆花旁边,掐了一朵,赶着到了方琮珠身边,拉住了她:“小姐,你等等我嘛。”
方琮珠停住脚:“你比我走路快,还用我等?”
翡翠抬手,把那一朵粉色的花簪入方琮珠的鬓边:“小姐,戴朵花吧。”
方琮珠气得笑了起来:“翡翠,你可真是在贴心贴意为我着想啊。”
从扶梯旁走廊上镶嵌的一小溜镜子看看自己,簪上这朵花,配着大辫子宽袍大袖,可真像一个村姑。
也好,让孟敬儒看到她这样慵懒不收拾的一面,好叫他知难而退。
翡翠见方琮珠抬步走上楼梯,心里头才略略宽了些:“小姐,你戴这朵花可真漂亮,简直跟天上的仙女儿一样。”
方琮珠淡淡一笑,翡翠真是个忠心护主的,什么天上的仙女,分明就是村姑一枚。
两人走下楼梯到了起居室,孟敬儒正坐在沙发上,见着方琮珠与翡翠一道进来,赶紧站起身:“琮珠,你可真是认真,现在都十二点了。”
“孟大哥,听说复旦可难考进去了,我不努力复习,怎么才能如愿以偿?”方琮珠看了一眼孟敬儒,脸上笑意深深:“孟大哥是来找我大哥的么?他现在还没回来呢,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吃午饭。”
孟敬儒笑道:“琮珠,我是来找你的。”
她的名字真是可爱,越来越喜欢喊这个名字,好像在舌尖上打了个滚,圆润的滚着出去了。
“找我的?”方琮珠“咦”了一声:“孟大哥来了多久?怎么好让你一个人空坐在这里?”方琮珠转身望向翡翠:“如何这般怠慢客人?不把孟大少爷带书房来?”
翡翠张张嘴可又说不出话来,她确实没问孟敬儒要不要上去——因为她知道方琮珠此刻是一副没怎么收拾的样子坐在书房看书,想要她打扮停当方才好与孟敬儒见面。
“不关翡翠的事情,是我说了不去打扰你的。”孟敬儒赶紧替翡翠开脱:“我只是给你送几套历年复旦的试题过来,不必打扰你温习功课。”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皮包,从里头拿出了一堆影印的纸张:“这是最近六年的试题,我这些天一直在找人收集,总算是弄齐整了。”
翡翠赶紧上来帮方琮珠拿着,一脸笑:“多谢孟大少爷费心。”
孟大少爷可真是体贴人,这几套试卷肯定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出来的。
方琮珠伸手指了指客厅:“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人家为了给她送试卷,巴巴的在这里等了好久,自己还是该要有所表示。
“好啊。”得了方琮珠的邀约,孟敬儒很开心,眉开眼笑的与她走进了起居室后边的餐厅。
方家这餐厅装修得很朴素,几面大白墙,就只在中间那面墙上挂了一张不大不小的油画,看起来清新可人。而穿着花色衣裳的方琮珠由白色背景衬托着,却显得格外灵动而有生气。
孟敬儒不敢太肆意的直视方琮珠,目光只是在她脸上略做停留便移开。
她鬓边那朵花真是娇艳,可这花朵再娇艳,也没方大小姐娇艳,她的笑容简直能魅惑人心,看着她的笑容,就能感觉到春日的气息。
“琮珠,你复习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为难的题目?”
孟敬儒很关心的问起了方琮珠复习的现状:“若是有什么不懂的题目,可以多问问你大哥……”
翡翠在一边心领神会:“只是我们家大少爷每天功课忙,而且他还有别的事情,经常要和同学朋友聚会,我们家小姐想问都找不到人呐。”
方琮珠抬头看了看垂手侍立在一侧的翡翠,心中暗自好笑,这丫头是在想要召着孟敬儒来给她做教书先生吧?
果然,孟敬儒马上接话:“琮珠,要不是这样,大四基本上已经没什么课程要学了,我以后上午到你家来给你辅导功课,行不行?”
方琮珠皱起了眉毛:“孟大哥,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现在闲得很,能够帮到你,是我的荣幸。”孟敬儒目光热切的望着她,只盼着她点头同意。
是时候把自己已经离婚的事情告诉他了,方琮珠握紧了双手,脸上波澜不惊。
“小姐,小姐!”
见方琮珠不说话,翡翠有些着急,帮着孟敬儒催她:“孟大少爷说愿意帮你辅导功课呢。”
“唉,我还是自己慢慢弄罢。”方琮珠抱歉的冲着孟敬儒笑了笑:“我得顾及孟大哥的名声。”
孟敬儒吃了一惊,琮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及他的名声?难道不是要顾及她的?
“孟大哥,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是我不能欺骗你。”方琮珠说得真切——事实上,她是真不想骗人,将自己成过亲的事情隐瞒起来,装做没有这么一回事,然后快快乐乐的享受别人的追求,她做不到。
先前和孟敬儒不熟,可以不用大张旗鼓的去肆意宣传这事情,可现在他想追求自己的意图表现得很明显,自己当然要告知他——不管他会不会接受,他却有知道真相的权力。
翡翠听到方琮珠这么说,身子都僵硬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小姐是疯了吗?竟然准备把自己离婚的事情告诉孟大少爷,那以后……
她担忧的看着方琮珠,不知道为什么小姐一定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孟大哥……”
方琮珠望向孟敬儒,见他一脸惊诧,微微一笑:“我想我大哥应该没有跟你提起过这件事情。”
“什么事情?”孟敬儒有些茫然,看到方琮珠那郑重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难道、难道方大小姐已经……
“我去年便成亲了。”
方琮珠的话就如一个惊雷般,将孟敬儒满脑子的花前月下震得荡然无存,他瞪眼望向方琮珠:“你已经结婚了?那你的那一位……”
他说话很艰难,简直不能吐出“夫君”两个字,只得用“那一位”来称呼。
心忽然好疼,呼吸也急促起来,坐在那里,椅子上似乎放着一块针毡,让他没办法坐得安稳。
“我们家小姐已经离婚了!”翡翠终于回过神来,挣扎着说了一句:“她四月份就已经离婚了,在《申报》上登着呢,我还帮小姐收藏着那一期的报纸。”
说完,她转身就想朝楼上跑。
“翡翠,你且自去吃饭罢。”方琮珠瞥了翡翠一眼:“我可没让你这么热心。”
翡翠低下头,脸红通通的。
孟敬儒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喃喃说一句:“琮珠,你这般年轻,可却经历得多。”
“是啊,我这刚满了十七岁呢,竟已经是一个离异妇人了。”方琮珠淡淡一笑:“世事无常,谁也预料不到啊。”
“那你原来那个夫君他……”孟敬儒试探着问了一句。
“孟大哥,我不想再提他。”
方琮珠皱了皱眉,眼前浮现出林思虞的模样来。
她忽然有点心虚。
本来是想替原来的方大小姐来伸张正义,可她愈是在这个年代呆得久了,愈是觉得林思虞好像没有书里描写的那般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