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方才她靠着栏杆朝下边看,见着了林思虞站在舞池旁边看了一阵,然后蹬蹬蹬的上了楼梯,她这才赶过去拦截他。本来是想要尽情嘲笑奚落他一番,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动怒,没跳起来和她争执,说了两句以后就这样离开了。
孟敬儒站在一旁笑:“琮亭老弟,方小姐,咱们进雅间用饭罢,宝兰庭的后厨这时候应该已经开火了。”
他看到了方琮珠翻白眼,不仅不觉得难看,反而觉得格外娇媚。
美人就是美人,翻个白眼都依旧是美人。
三个人回到雅间,没多久服务生就把点的东西送了过来。
这次用餐很西化,首先是饭前水果切片,接下来才上正菜,配着一支冰镇香槟。
方琮亭唯恐妹子不知道如何使用刀叉,进雅间之前在她耳边低声道:“琮珠,你看我怎么做的,可别弄错。”
方琮珠点头:“好。”
以前倒也经常吃西餐,这规矩还是知道,只不过她现在必须装出新手的感觉来,千万不能露馅。
方琮亭怎么做,方琮珠也怎么做,完全复制。
孟敬儒却弄错了这里头的意思,笑着道:“琮亭老弟和方小姐喜好都一样,果然是兄妹。”
他体贴的用叉子把一块黑胡椒牛柳放到了方琮珠的盘子里头:“方小姐,尝尝这个,宝兰庭的厨子最擅长做这道菜,牛肉滑嫩细致,好吃得很。”
方琮珠点了点头:“谢谢孟大哥。”
孟敬儒点了四道菜,加上饭后甜点和冰镇香槟,实在也不少,可是因为刚刚发生了惨案,故此宝兰庭用餐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孟敬儒还和方琮亭讨论,今天的西餐做得不如平常入味,感觉没以前好吃。
“可能是厨子被吓到了。”
方琮珠说了句俏皮话,孟敬儒愣了愣,开心的笑了起来:“果然还是方小姐观察入微。”
四道菜分量不算少,三个人没有吃完,香槟也只勉强喝了一半,此刻忽然间有管弦之声,音乐悠悠扬扬的响起,在人的耳边飘来荡去,颇为美妙。
“方小姐,可否赏脸一起跳支舞?”
孟敬儒站起身,将座椅拉开,彬彬有礼的弯了一下腰。
方琮珠看了方琮亭一眼。
虽然她会跳一点国际标准交谊舞,可她现在还没有想和别的男人翩翩起舞的心思。
“我妹妹……”方琮亭尴尬的笑了笑:“她刚来上海,这些新式东西,她都不会。”
孟敬儒赶紧道歉:“方小姐,真是对不住,是我唐突了。”
方琮珠冲他笑了笑:“没事没事,是我自己不思进取,怨不得你。”
见方琮珠没有怪他的意思,孟敬儒方才松了一口气:“方小姐,此番来上海可有什么打算?”
方琮亭正准备帮她说话,方琮珠自己开口:“我想来看看复旦大学的招考简章。”
“什么?”方琮亭唬得连叉子都掉到盘子里了,琮珠要考复旦?她在开什么玩笑?
“方小姐真是有志气!”孟敬儒大声赞了一句:“难得女孩子有方小姐这样的志向。”
他举起高脚酒杯,向方琮珠晃了晃:“我敬方小姐一杯,祝方小姐考试大捷如愿以偿进复旦,与令兄成为校友。”
第13章 孟敬儒宝马相送
音乐似流水一般洄漩在耳边,似乎有个穿着薄衫的美人在树林间游弋,动人的容颜在树丛间若有若现,极诱惑人,仿佛在朝人招手,让人不由自主随着节奏摇摆。
方琮珠倚靠在栏杆上,看着底下舞池里翩翩起舞的人群,脚下的步子踩着音乐的节拍很到位。
他们的脑袋时而凑在一处,仿佛在在窃窃私语些什么,时而又迅速分开,鬓角戴着的大红花朵上的水钻映着水晶灯光,一闪一闪的,耀花了人的眼。
这就是大上海靡靡之音的夜晚吧,靠在栏杆上听着音乐,看着红男绿女衣香鬓影,似乎有一种醉酒的酣然,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哎呀呀,敬儒,你今日来宝兰庭吃饭也不告知我?”
女子沙哑里略带一点责备的声音传了过来,方琮珠抬头一看,那边有个穿着银绿色旗袍的女人朝这边走了过来,约莫四十多岁,脸上涂脂抹粉,嘴巴像生气了似的撅起,口红搽得有些过,看上去似乎一点蚊子血粘在那上头。
“刘伯母,怎敢惊动您呢?”
孟敬儒直起身,向那位女士行了一个礼。
“什么惊动不惊动啊,我都跟你刘伯伯说呢,很快就要到添置换季衣裳的时候了,该去蕙锦香看看有没有什么时新衣裳款式了,我还准备给你美欣妹妹添置几件首饰,刚好想问问你有没有新款的手镯。”
方琮珠依旧靠着栏杆朝下边看,心中腹诽。
果然,帅气的男生总有几个好妹妹。
“来了几款新式的,其中又个新款玫瑰花扣搭边的金手镯,样子算精致,可能美欣妹妹会喜欢吧,您什么时候带她过去,我给店里打电话,通知他们接待。”
孟敬儒真是天生的商人,笑起来很温和,让人看着舒服得紧。
“你现在学业很重?难道就不能抽点时间出来陪着挑选?”那位刘伯母挑了挑眉,那画得黑黑的眉毛似乎是两座小山压在眼睛上边,嘴唇此时已经拉平了,感觉有些厚,显得整个人不伶俐。
孟敬儒陪着笑脸:“刘伯母,实在抱歉,最近真的是有些忙。”
那位刘伯母很不悦的看了孟敬儒一眼:“敬儒,我看你现在时间挺多的啊,今晚不就在宝兰庭吃饭吗?”她看了看站在那里的方琮亭:“和朋友一块儿出来吃饭?”
“是,这是我复旦的同学,我们两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孟敬儒向那个女人介绍了一下方琮亭:“他姓方……”
“姓方?跟你家有生意上的往来?莫非是那个方正成的儿子吧,做纺织的。”
“刘伯母真是交游广泛。”孟敬儒恭维了那女人一句,转头看了一眼方琮珠,本想介绍一下她,可看着她似乎根本没有朝这个方向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上海滩真没有刘伯母不知道的人。”
那女人嘻嘻一笑:“敬儒,你可真是会说话。来,陪刘伯母跳一支舞,怎么样?”
“我的荣幸。”
孟敬儒朝她弯腰伸手,很有礼貌的请她下去。
方琮亭靠拢到方琮珠身边跟她解释:“做生意的免不得会有一些不能推掉的应酬。”
他知道妹妹思想守旧,生怕她会误会了孟敬儒。
看得出来孟敬儒对琮珠很有兴趣,现在琮珠是离异之身,少不得要再结婚的,若是孟敬儒不嫌弃离过婚的身份,那倒也是个极好的人选。就是怕琮珠看到孟敬儒和人跳舞,以为他不是个什么好人,能帮着他解释一下便更好。
方琮珠笑着回头:“大哥,我们回家罢,酒足饭饱,还占着此处不走,岂不是会影响了人家的正常交际?”
方琮亭心中一急:“琮珠,你可是误会了敬儒?”
方琮珠愣了愣,旋即明白了方琮亭的意思,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既然又不会跳舞,何必到这里久呆?不如回家早些休息罢。”
听她这般说,方琮亭才稍微放了点心。
琮珠还想留在上海念书,若是思想观念陈旧,看什么都不顺眼,那她还不如早些回苏州乡下过她想过的日子,免得心里头堵得慌。
“咱们等敬儒跳舞回来和他说一声再走。”
舞池里的人荡来荡去,音乐声中,高跟鞋的尖跟磨着地面细微的呲呲作响,方琮珠低头看着,刘伯母的耳坠和她银绿色的旗袍面料似乎融为一体,闪闪的发着绿光。
等孟敬儒回来,方琮亭便带着方琮珠告别:“敬儒兄,多谢你的厚意,我们先走了。”
孟敬儒赶紧提出送他们兄妹回家。
“孟大哥,不必了,你不是还有朋友在吗?”方琮珠含笑朝他挥了挥手:“我和大哥坐黄包车回去,我还没坐过上海的黄包车呢,很想坐着逛逛,看看上海的夜色。”
“那……好吧。”孟敬儒转身跟那位刘伯母说了一句,陪着方家兄妹下楼,把他们送至门口:“真是不好意思,遇到了一个大主顾,实在是没办法推托。”
方琮亭笑:“能理解的。”
方琮珠笑靥如花:“能理解的。”
孟敬儒略微皱了皱眉,带着一丝愁苦望向方琮珠。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留到这里陪那个刘伯母,可是……刘裕之可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红顶商人,黑白两道都吃,这位刘太太乃是他的正房夫人,他不好得罪。
望着方家兄妹拾级而下的背影,孟敬儒没由得心里空荡荡的一片。
他猛的拔足追了出去:“琮亭老弟,方小姐,等等我!”
方家兄妹转过头来,惊愕的望着他。
“这里刚刚才出了事,也不知道会不会准你们就这样走路出去,我送你们。”孟敬儒说得又急又快,生怕他们不同意:“你们略等等,我这就去停车场开车过来。”
没等方家兄妹发言,他便飞快的朝后边停车场跑了去。
“大哥,不是说他要应酬吗?”方琮珠有些担心:“那个刘伯母一生气,会不会以后不跟他做生意了啊?”
方琮亭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只不过敬儒兄应该有把握罢。”
兄妹两人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很快就见着了孟敬儒那辆福特轿车从后边转了出来。
幸好孟敬儒开车送他们,否则方家兄妹还真走不出去。
宝兰庭大门口还站着几个巡捕,拦着那些想出去的人不放:“这人命案子实在严重,一切人等都不能出入,想回家等到晚上十点以后再说!”
孟敬儒按了按喇叭,站在那里的巡捕赶着走了过来。
“我是孟氏的少东家。”
摇下车窗,孟敬儒递出了一张名片,名片下边放着两块鹰洋:“我送方氏纺织的大少爷和大小姐回去,你们把大门开一下。”
那巡捕接了鹰洋,就着霓虹灯招牌看了看那张名片,踮着脚尖朝车子里看了看,见到一对年轻男女坐在那里,穿着打扮很时髦。
“走罢走罢!”
那巡捕挥了挥手,大门口的人将一边大门打开,孟敬儒开着车出了宝兰庭。
到了前边十字路口依旧有路障,孟敬儒故技重施,这才将车从那条路里,开出来,方琮亭叹了一口气:“巡捕房也是只知道要钱的。”
“他们不靠这时候捞钱还靠什么时候?”孟敬儒握着方向盘,淡淡应了一声:“平常发的那点钱,还不够他们到外边喝酒的。”
“那倒是。”方琮亭点头。
“好在还能挣点外快,否则一家老小都得要喝西北风。”孟敬儒嗤嗤一笑:“若不是他们贪财,现儿你们还出不去呢。”
方琮珠没有说话,目光看向窗外。
夜上海没有她想象里的那样繁华,路上行走的人并不多,时不时的能见着一群年轻男女走过去,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距离至少有一尺那么远。
没多久,汽车便在江湾别墅前边停了下来。
方琮亭和方琮珠向孟敬儒挥手作别,兄妹俩转身进了大门。
“大少爷,大小姐。”
阿忠赶过来开门,看了看兄妹俩,略略有些奇怪:“姑爷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啊?”
姑爷不是去找大小姐了吗?小两口小别胜新婚,应该是一起甜甜蜜蜜的回江湾来,不可能让姑爷回复旦去睡学生宿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