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话说十个杜春兮也打不过一个姜姒,所以在姜姒大获全胜后,杜春兮就再不敢在林府里头玩手段了,可谓是十分收敛。
    不过姜姒虽然厌恶杜春兮,但对林绣却还是不错的。
    原因无他,林芙十岁那年跑到一井边去玩,一探头,半个身子就折了进去,要不是林绣死死地攥住林芙的身子,大声呼救喊哑了嗓子,只怕林芙那一晚就要被水呛死了……
    想到这,老太太便想到了林芙和林绣的感情,她的眉头就不由得皱地更深了。
    合着安茹儿和妧姐儿,还是表姐妹。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抬了抬下巴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吧。”
    话音刚落,林芙就跪在了地上,颤着嗓子道“母亲,您可还记得,妾身生下龙凤胎那一刻您高兴的样子的吗?您说这是吉兆,是老天爷赐给程家的!那妧姐儿的名字,还是您亲自给取的!”
    “她小时候在您怀里,抱着您不肯撒手的样子!您也忘了吗!若是她能在您身边长大!也是要一口一个祖母,在您膝下承欢的啊!”
    林芙看老太题眼神里有了波动,又继续道:“是,当年母亲不允许妧妧进祠堂,妾身确实怨过您!可是您知道为何妾不怨了吗?”
    老太太侧头看向她。
    “同年清明,母亲只身去了龙华寺,其实妾也去了,妾站在门后许久,直到听见您在里面给妧妧念经,泣不成声的那一刻!妾才明白,原来这些年,儿媳不是一个人疼!”
    林芙的话,到底让程老太太受不住了。
    有些回忆,只要一提起,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了。
    听着听着,程老夫人也跟着红了眼眶,就连今日寿辰上李氏献上的抹额也都已经歪了,她到底是年纪大了,手上生了斑,血管也逐渐凸起,脸上的皱纹日渐加深,甚至连曾经漆黑的瞳孔都已变得浑浊。
    程老夫人摇了摇头,喊了一句造了孽了。
    半响,程老太太颤巍巍地站起身子,哑着嗓子,用着比方才要苍老一倍的声音道:“可是林氏,她是郢王的妾室,那茹儿却是郢王的正妻,我若是认回了她,是要告诉这天下人,程家的嫡长女去给人做了偏房!还是两个表姐妹共侍一夫吗!”
    第58章
    顺着那句“表姐妹共侍一夫”,老太太又接着道;“林氏,不是我这个老太太蛮横无理,可你总得想想,那孩子现在还怀着身子不是?这样的消息传出的了,她还能有消停日子了吗?”
    旁的话林芙已是听不见去,但这话儿却是钻耳朵里了。
    是了,一旦程家把唐妩认出来,安茹儿与唐妩共侍一夫这个事,就算是公之于众了,那么唐妩,就彻底成了靶子,只怕时京城里的流言蜚语就能淹了她。
    林芙跟着迟疑了一下。
    这时程衍之思索片刻后道:“这确实是我们思虑不周,还望母亲见谅,此事儿子会在与郢王殿下商议后,妥善处理的。”与郢王殿下商议,这几个字,到底是带了不容拒绝的意思。
    老太太抬头凝视着程衍之,又望了望他眼中的执着,突然摆了摆手,叹口气道:“罢了,我这老婆子年纪大了,到底是做不了你们的主了。”
    听到老太太语气里的退让,程衍之也不免面露喜色,毕竟,他也不希望妧姐还没认进来,就先把亲祖母得罪了。
    随即,程老夫人便说自己头疼,叫程衍之赶紧出去。
    在他们临走前,老太太又道:“你若是敢因此影响了曦姐儿,安姐儿他们的亲事,我定饶不了你。”
    “母亲且放心吧。”说完,程衍之就阖上了门。
    这安抚完了老太太,林芙由于惦记着唐妩,便率先回到了福寿堂。
    程煜怕唐妩尴尬,便搬了个杌子坐到她身侧,一直窃窃私语,期间逗笑了她好几次。
    安茹儿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一个一个最为珍视的亲人都围绕在唐妩身边,心里生出了无限苦涩滋味。谁能想到,这场寿宴,不但没让她扳倒唐妩,竟还变成了她的认亲宴……
    这些年,姨母对她再好,眼神里也从不会放出那样的光芒。
    安茹儿握紧了拳头,倒吸了一口气。
    这不是她第一次恨自己的身份,但却是最强烈的一次。
    回想刚刚,她竟是不知自己与那跳梁小丑究竟有何分别?
    她心疑唐妩与煜哥儿有了奸情,却没想到,人家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这样荒诞的事,直到这一刻,安茹儿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掐了自己无数次,她多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这时,林绣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道:“茹儿,你若是还想保住你王妃的身份,一会儿去道个歉,再找个时候,主动跟殿下提一提要将她抬为平妻的事儿。”
    听完这话,安茹儿瞪大了眼睛。
    王府平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安茹儿回过头,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娘,弄丢她的又不是我,凭什么她来了我就都要让着她?”
    其实这句凭什么,安茹儿说的也不算没有底气。
    因为当初先帝爷赏赐的玉牌,虽说是给到了程国公手上,但口谕却是:这玉牌,朕把其中的一瓣给了老大,而这另一半,便是留给未来的郢王妃的。
    细细一想便知道,这其实才是安茹儿敢和程家玩这字谜的原因。
    且别管先帝当初的话里头的意思,但总之,口谕上是只字未提程家女。
    所以,这叫她怎么甘心?
    她是正大光明被殿下抬进门的,婚书上写着他们二人的名字,还有先帝赐下的玉佩为证,就算她唐妩是公主,是郡主,也断然没有将她从郢王妃的位置上赶下去的资格!
    这时,郢王和程国公一同推门走了进来,他们一个身着白色镶金色暗纹的长袍,一个穿了玄色镶冰纹的长衫,皆是眼含笑意地走到了唐妩身侧。
    一时间,安茹儿都看呆了。
    这屋内的灯光亮如白昼,却显安茹儿的脸色尤为惨白。
    这些年来,程国公虽然对她照顾有加,但也断然没有这样对她这般笑过。
    这时,林绣悄悄也不知是跟身边的女使说了甚,过了半响,手里则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走上前去道:“姐姐,方才我们用膳的时候,妧姐儿可还在外头呢,她这大着肚子,正是不能挨饿的时候,不如姐姐先让妧姐儿吃碗汤圆?”
    林绣向来会做人,不然她也不会在程国公府混的如鱼得水。就像现在,她一来没跟着硬挤眼泪,二来也没开口套近乎,她只是挑了一个她这时候最该做的事。
    一个谁都不会拒绝她的事。
    林芙连忙接过,然后给林绣递了万分感谢的表情。
    唐妩也忙起身道了谢。
    林芙一想起唐妩刚刚还被针刺破了指腹,就用勺子舀了舀那碗汤圆,作势要喂她。
    这下唐妩立马就慌了神,要知道,她可是曾经被打肿了手也能端起碗吃饭的人,要她变得如此娇气,她确实是做不到。
    唐妩这慌乱的神情,郢王立马就看懂了,旋即便对着林芙道:“夫人不知,她这脸皮向来薄,我喂她,她都不肯吃。”
    这话一出,惹得旁人忍不住都露了笑。
    唐妩被郢王的目光灼地双颊绯红,这些人中,只有她知道,他是坏的,还是坏透了的。
    因为前两日,她才刚央着他给自己喂过饭。那日夜里,她对着他道:“殿下若是肯喂我,那我定是不会再吐了。”
    可他当时眼中的不甚满意,她也是瞧见了的。
    唐妩觉得,旁人听着郢王的话,只会觉得他对自己定是千般好,万般好,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他哪里主动喂过她,就是她怀着金牌令箭撒娇,他也是一边皱眉,一边说她胆子大,勉强喂了她而已。
    唐妩被他气红了脸,只好低着头咬起汤圆来。
    可唐妩这个表情,落到林芙眼里,就不禁变了味道。
    ……
    安茹儿瞧着不远处失神了片刻,当真是觉得,她面前的一幕幕都分外地刺眼,她很想转过头去,可她知道她不能。
    直到林绣扭过头唤了一声“茹儿”,她才骤然回过神来。
    林绣的目光告诉她,若是不为刚刚那一句接着一句的贱人道歉,只怕程家以后是也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
    安茹儿自知躲不过,便也挪了步子走上前来,咬着嘴唇,对着唐妩道:“我在这给妹妹赔罪了,刚刚,都是我误会了。”说着,安茹儿的自尊心再也受不了,她眼圈的泪水噼里啪啦地流了出来。
    半响,她又冲着唐妩一字一句道:“妧妹妹,对不起。”
    安茹儿到底是郢王妃,自然是受不得她的礼,所以唐妩连忙起身,“姐姐没怪我未提前告知,已是对我的照拂了。”
    这话说的,由里到外,没有一丝一毫与安茹儿针锋相对的意思。
    可偏偏就是这样,才让安茹儿更是痛心。她本以为会看到唐妩小人得志一般的嘴脸,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淡然。
    这份淡然,到底是安茹儿感到了羞耻。她好像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可有可无,再也妨碍不了她一般……
    这主母与妾室,突然变成了表姐妹,气氛到底是尴尬了起来。
    最后,还是林芙起身打了圆场。
    这么一顿折腾,都已过了戌时,程衍之见林芙拉着唐妩根本不肯撒手,就连忙颔首对郢王道:“今日有些晚了,不知殿下可否愿意在这歇息一晚,明日再走?”
    这话刚落地,程衍之就察觉出不对来,这一个正室在这,一个妾室在这,怎么安排好像都别扭的很。
    就在他想着到底该怎么圆的时候,郢王突然道:“那便听岳父的吧。”
    岳父。
    这俩字,就他妈像一道雷劈在了程衍之脑袋上,瞬间给他烤了一个外焦里嫩。
    这二字的分量,谁能不懂呢?
    就连程衍之自己都老脸一红。
    就这时候,林绣在一旁狠狠地掐了安茹儿一把,安茹儿才咬唇道:“殿下,今日妾身有些头疼,母亲身边地嬷嬷懂些推拿术,不知我可否去南花苑住?”
    闻言,郢王点头道了一句“可”。
    但再多余的话,却是没有了。瞧瞧,这便是皇家,他们若是愿意,妾室的父亲他也可称为岳父。但若是不愿意,再多的礼法他们也可以无视。
    就比如,这么多年了,郢王可从未管林绣叫过一声母亲,还有那楚侧妃的父亲,入了王府,一直也都是以“下官”自居。
    ——
    众人散去,程国公与郢王又在外面谈了许久。
    直到亥时,郢王才回了林芙派人连忙清理出来的东雅苑。
    唐妩正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托腮出神之际,郢王缓缓地走了进来,杨嬷嬷将浸末在水中的帕子拧干,回身递给了郢王。
    郢王擦了擦手,走到了唐妩身边去。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
    郢王见她呆愣地回看他,瞬间想到了“一孕傻三年”这句话,便忍俊不禁道:“怎么?又饿了?”
    说着,他又有些习惯性地张开了双臂,这是一直以来,唐妩伺候他更衣的动作。
    这人的习惯都不是那么容易改的,郢王是,唐妩自然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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