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节
褚韶华却极为拿捏其中的分寸,这一次的礼金着实不少,除了给育善堂红十字会的捐助外,褚韶华将剩下的钱分作四份,两份捐助小学,两份捐给了大学,震旦大学和圣约翰大学。
将捐款单公示的前天,褚韶华安排闻太太接受记者采访。就如同褚韶华所说的那般,这次的新闻效果很不错,闻太太主要讲述了当初供给长子读书的不容易,闻太太说,“我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就觉着读书明理,孩子只要读,我卖嫁妆卖田地都供。”然后,讲述当初艰难,家里一年一年的舍不得吃肉,每年开春就到田里摸螺狮,便当是荤菜补身体了。待到闻局长年长,想出国读书,闻太太担心的一宿一宿睡不着觉,不敢撒手,家里也没钱,如何卖田卖地凑钱,如何亲戚们帮衬着凑钱,也只凑出一张船票的钱。待到英国,全靠闻知秋自己打工挣钱读书,待过一二年,竟从英国寄了家用回来。至今说来闻太太都是热泪盈眶,心疼儿子吃的苦。
闻太太的口才很不错,说的又是真情实感,险把记者说哭。
待记者告辞,闻太太还让钱嫂子装了一袋桔子给他带着,让他带回去吃。
果然这次采访效果很不错,待第二天报纸出来,闻太太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感慨的同褚韶华说,“这人家做记者的,就是会写,写出来的事就仿佛当年一般。”
褚韶华笑,“是本来就很感人。妈你不容易,知秋也没辜负你的期望。”
闻太太把报纸抚平,放在膝上,仍是留恋的抚摸着上面的墨字,像是在抚摸着自己艰难的前半生,而后对褚韶华说,“只要儿子有出息,就是对母亲最大的安慰。如今瞧着知秋,我就觉着以前的苦都是值得的。”
褚韶华哈哈一笑,“妈你是不是在委婉的催我和知秋赶紧生儿子。”
给人道破心思,闻太太也笑了,把报纸一折又一折,同褚韶华说心里话,“你公公去的早,你没见过他,不是我夸知秋,真是比他爸爸强百倍。你与知秋都这么出众,生的孩子肯定出色,不管儿子还是闺女,都好。咱家又不嫌孩子多,我只愁孩子太少。只有雅英一个,终是太孤单了。”
说到闻雅英,闻太太不禁发愁,与褚韶华说,“雅英这孩子,我总是想她母亲去的早,家里只她一个,也多疼她些。她母亲在时,就常带她回娘家住,哎,后来她母亲去逝,她外祖母舍不得,一直带在身边。这孩子,被惯的有些小性子。韶华,你和知秋成亲,就一样是雅英的妈妈,该管束的地方,你一定当她是自己孩子一般管束才好。”
褚韶华想了想,“我性情严厉,对自己要求高,对孩子要求也高,管得严了,未管激起这孩子的反叛之心。”褚韶华不愿意接这烫手山芋。
“怎么会呢,我知道你是好心,秋儿也知道。”
褚韶华笑笑,“我会要求孩子出众,如果有能力,应该担负起在家庭中应有的责任。譬如,据说雅英的功课一般,我小时候只读过几年私塾,在私塾里也没做过第二名。后来读大学也有奖学金。我当然不会要求每个孩子都拿第一,要都是第一,就没有第二名了。可是,我会要求孩子尽力而为。从没看她在功课上如何用心。还有,知秋以后会在仕途上越走越远,家里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只是亲戚间的交际,同僚朋友的请人家过来,如果有小朋友一起来,需要她出面招待,她要有应有的礼貌。这不只是她的责任,可能这些小朋友以后也会成为她的朋友,对她以后会有好处。”
“这些在我看来都是最基础的事,她并没有做好。”褚韶华一五一十的直接说道。
闻太太认真听了,拍拍褚韶华的手,脸上绽开一个微笑,声音里似乎都染上冬日暖阳的温度,“咱们慢慢来,孩子还小,总能教好的。”褚韶华真是好心,哪个继母能这样为继女考虑,褚韶华甚至没说闻雅英不肯叫她妈妈的事,只是希望闻雅英能在学业上有更好的成绩,更有礼貌,担负起闻家长女应有的责任而已。
第259章 继母女
闻太太认为,儿子不枉等褚韶华这些年,也不枉在第二次婚姻上蹉跎这些年,哪怕闻太太再如何想像,最好的儿媳也就是褚韶华这样了。于内,很尊重闻太太这个婆婆,闻太太能感觉出,褚韶华在渐渐的引导她多接触外面的世界。对闻雅英也都是好心。于外,亦能对闻知秋的仕途有所助益,实际上,闻太太得承认,虽则褚韶华不是那种一天十二个时辰在家服侍婆婆的类型,可是,褚韶华的交际对儿子对家庭都是有极大帮助的。
闻太太不是刁钻婆婆,孩子们在外面忙,她就把家管好。有什么公益事务,譬如去育善堂看望孩子们,或者长期资助几个孩子的事,闻太太都是很愿意的。再有就是缓和闻雅英与褚韶华的关系,对闻雅英的功课也开始关心起来。
原本闻太太对女孩子要求不高,这是基于闻太太以往对闺女闻春华的教育理念,反正只要有个有本事的兄弟,以后说个好婆家,再生个好儿子,一辈子舒舒服服的也就过去了。但是,与褚韶华接触的多了,闻太太觉着,年代也不同了,就亲戚里外甥女姜亚是读了大学的,赵侄女家的闺女明年也要考大学,自家孙女自然也要多读些书的好。再加上褚韶华对孩子是有所要求的人,于是,闻太太也希望闻雅英能把学习学好。她倒不要求孩子第一,第二第三也是行的。
年前的事务格外忙,褚韶华闻知秋都有不少交际要走动,年礼要互赠,褚韶华三个私人助理,都忙的团团转,程辉是总揽,倪清、闻言都各司一摊事务。如果是两人共同的朋友,那么年礼便合在一起走,如果是各自的朋友,就各自的助理来安排。
褚韶华早上锻炼回来,就要听程辉说明一天的安排。闻知秋也差不多,年下是警察局最忙的时间,明年市长换届,闻知秋更不肯出半点差池。
其实,褚韶华要更早就开始忙碌,圣诞前一个月,她就开始准备给国外朋友的圣诞礼物了。再有,国外寄来的各种资产清单,朋友的书信,生意的报备。年前又有一批美国和欧洲采购的外文书籍到岸,得找个妥当的地方安放,冬天需要防潮防湿。
其中一份是褚韶华要的,另外数目更为巨大的,是褚韶华采买过来准备明年春天捐给上海两所大学的。
还有王胖子活着时采买的那批军火,亦在某一天悄无声息的到了岸,陆督军亲自派长子过去将这批军火拉到军火库,陆督军和许次长验看过后,陆督军笑,“都是上次咱们嫌贵没能多买的,褚小姐做事倒是知情识趣。”这份礼不轻,倒不枉都督府出面把王胖子替她干掉。
许次长的手指抚摸着机枪冷灰的线条,心下颇觉畅快,“王胖子死的也不冤。”
时下与国外军火商交易,如陆督军这样的一方军阀,现在都是自己去找军火商买,上次通过褚韶华是因为关外军大肆购置军火,何况,褚韶华报价不高,陆督军与许次长商量后,遂派许次长和陆大公子到美国与褚韶华相谈生意。后来发现,褚韶华做生意很公道,非但没有以往那些军火买办吃了买家吃卖家的滑头事,更难得的是,经褚韶华买的军火,绝对没有缺斤短两的情况出现。
说到这事,当真是无奸不商。
国外军火商也不是什么好鸟,花大笔钱买的枪药,往往数目不足。但是,这枪药一出港口,军火商便认为没他们的责任了,交易已完成,时常把军阀们气的骂娘。
褚韶华不知是怎么同军火商们沟通的,凡经她手做成的生意,都很有诚信。
王胖子这单军火亦是如此,军火商亲自着人押送货物,到港口后由买家验货。如此一来,也能保证买家的利益。
陆督军对这个义女倒是越发满意。
褚韶华过年也给督军府准备了重礼,尤其是陆老太太、陆督军、四太太、陆大公子这几处,另则,许次长家也要同样重视,还有上海工商界的年节酒会,褚韶华因为在备孕,酒是不再沾的,但是,许多场合她都要与闻知秋一起露面。带有年前市政厅的舞会,褚韶华也需要陪闻知秋一起参加。
两人忙的脚不沾地。
这么忙的当口,关外胡少帅打发人给褚韶华送了年礼过来。褚韶华久不见胡少帅,险把此人忘了。过来送礼的副将抬了好几箱的上好皮毛,还有参茸之物,都是关外特产。褚韶华受宠若惊,想胡少帅可真是太客气了,急令程辉置办一份相当的年礼让副将一并带回,褚韶华也要亲自写一封拜年的信给胡少帅。
这位副将当然不是专门来给褚韶华送年礼的,军阀之间甭看三天两头的打,其实彼此都有交情。胡家算不得北洋一系,但与北洋系关系也不错。副将主要是过来替胡大帅给陆督军拜年的,说来,给褚韶华送年礼也是胡大帅先提的。胡少帅近日新得一小妾,乃是天津赵次长家小姐,风流名声从关外传得上海都知道了。
胡大帅骂儿子时说,“甭他娘的成天跟这些没用的娘们儿混在一起,无非是为你这身份。先前帮咱家买军火,还给你钱的那个小姐不赖,你倒是多联系着些。只看你给娘们儿花钱,什么时候娘们儿给过你钱。给你钱的这个不错,你问候问候。”
说来话长,当初褚韶华帮胡少帅把军火生意谈下来,其实不只是德国人的订单,德国的订单最大,其中还有技术支持的范畴,故,谈的时间最长。但那次军火买卖,胡家还买了美国的枪支、法国的飞机,这些生意,也有褚韶华的参与。
褚韶华在事前就说过,不会从胡家的生意里赚钱,这些军火商把提成给褚韶华后。褚韶华将钱从美国花旗银行转给了胡少帅,胡少帅不收,褚韶华就用这些钱同美国军火商买了一批军火运到了大连港。
胡少帅便不能不收了。
胡大帅都觉稀奇,想他这儿子在女人身上不知花费多少,当然,胡大帅东北称王,自不在乎这仨瓜俩枣。可从没见女人这么仗义,他觉着这女人不错,要是儿子喜欢,可以正式纳到家里来。
胡少帅哭笑不得,“爹,褚小姐已经有未婚夫了。”
“没有的东西,只是有未婚夫,又没结婚。”胡大帅这一观点倒是与杨将军相仿。
胡少帅想到褚韶华为人做事,当真世间好手,便令副将多置一份年礼给褚韶华送了来。
褚韶华很快发现自己身边三个私人助理依旧人手紧张,她还需要一位女性助理,因为平常礼节性走动时,有一部分是需要内宅走礼,男助理会不方便。
褚韶华偶然说起这事,闻太太也替褚韶华犯愁,“要是下人倒好雇,现在城里想找差使的仆佣很多。像你说的这样,为人机伶,还要通文识字的反是不好找。十七八的姑娘,念过书的,一般这年纪不是在念书也是要寻婆家了。成亲的不会出来做事,就是有些未成婚还愿意出来做事的,人机不机伶倒不打紧,关键得可靠为上。”
何尝不是这个道理,亲戚朋友家也没合适的人,褚韶华心下一动,干脆到育善堂找了两个孩子过来帮忙。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很懂事,也识字,愿意过来。一位叫阿芒,一位叫阿双。
闻家原本挺宽敞的住所,因着褚韶华身边人多,一时倒都住满了。
阿芒阿双都是只是读过育善掌的慈善学校,虽识字,也仅止于此了,干活倒是手脚麻俐。褚韶华先让她俩在身边做些杂事,给她们书籍自学,每天晚上七点有老师过来教她们一些课程。闻雅英在期末考试后,闻太太与褚韶华商量着,也给闻雅英请了补习老师,每天的功课有老师辅导。
褚韶华在教育上一向舍得花钱,闻知秋也不会在这上面吝啬。褚韶华开始托人打听租界内有没有合适的别墅,现在的房子有些小了,褚韶华需要的起码是一个庄园,因为闻知秋的书房里放不下她的书,而褚韶华希望能在家里设两个书房,一个私人图书馆。
整个新年忙的一塌糊涂,年前送礼收礼,年后拜年被拜,各种交际往来,闻雅英也被带着露了几面,褚韶华就再不肯带她了。这孩子不知道是怎样的脑筋回路,只要与褚韶华一起出门,必要露出个可怜巴巴的被后妈欺凌虐待的小白菜样。褚韶华不会让人看自己的笑话,干脆不再带她,让她与闻太太在家。如果是家里请客,也让闻太太带着她,褚韶华没精力去与继女的小心思争长道短,她既不需要闻雅英承认她什么,也不需要闻雅英的认可。
一个倍受宠爱的孩子,骄横跋扈是正常,如果闻雅英真的多愁善解,也该有林妹妹的明敏自觉,不给别人添麻烦才是。结果,她却是这种自以为是的小聪明,真是上不得台面啊!
想提都提不起来。
不是褚韶华说话难听,还不如阿芒阿双两个知本分。
何况,褚韶华很快有了身孕。
第260章 怀孕
褚韶华没想过会这么快有孕,当然,这也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毕竟,夫妻双方身体健康,年纪也并不算特别大,夫妻生活也很活跃,会怀孕也在情理之中。
褚韶华先时并未察觉,年前年后事情太忙,何况,经期也并没有不正常。她是在早晨看报纸时,看到周副市出席上海工商大会,与一众工商界大佬们在报纸上的合照时,心里有些不舒服。尤其,周副市与张市长并肩而立,于众人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亲密。
这个大会,褚韶华也去参加了,因为是政府组织的会议,并不是酒会舞会之类,闻知秋没理由过去,警察局负责治安工作。
褚韶华想,这姓张的当真是贼心不死,姓王的一倒,他自己任期到头,不肯扶持闻知秋,倒是去撞周家的钟。周副市的小妹是陆督军的三姨太,这位三姨太并未生育儿女,但因出身书香之家,性情温婉柔和,沉默可亲。虽则陆家三个儿子里的两个是四姨太所生,另外陆三是大太太的儿子。这位三姨太年轻时也不大得陆督军喜欢,倒是年岁渐长,女性身上那种如水温柔的气质自内而外的展露出来,莫说陆督军,同是女人的褚韶华都很欣赏三姨太与世无争的古典气韵。
周副市在上海市政府这些年,无大功亦无大过,主管上海市的工商业,实权肥差。
褚韶华把这新闻来回看了好几遍,上海原是一位市长,两位副市长,后来王胖子闻知秋都提了副市,副局长的名额增至四人。王胖子一死,剩下三位副市,参加这次工商业大会的只有周副市长一人。这样做也没什么错处,毕竟,周副市正管工商业。可是,这种会议,就是把副市长都叫上也无妨,褚韶华记得有一年的新年就是所有市长副市长都参加了,还有一年干脆市政厅举办的酒会,不少市政厅的公职人员,各局的实权人物也都有携妻子同往,颇是热闹。
这一回倒是简洁,只是与工商业有关的部门派了局长主任,市长一位副市长一位,多余的人一个没有。
褚韶华早就对张市长不喜,闻知秋跟在张市长身边的时间非常长,这样的结果是,他与张市长的一部分政治资源是重合的,甚至在二人未生嫌隙时,一部分政治资源是共享的。如果张市长立场鲜明的支持周副市,闻知秋能得到多少政治支持呢?
该死的姓张的!
褚韶华恼恨张市长不肯识趣,或者,张市长认为闻知秋在警察局长的位子已经足够?
褚韶华正生暗气,忽然闻到一阵极重的腥味,立刻用报纸掩鼻,皱眉道,“什么味道这么腥?”
闻知秋也在看报纸,轻吸鼻翼,只有客厅那里传来的饭菜香,“没什么味道啊。”
“太腥了!”褚韶华皱着眉,吩咐阿双,“去看看她们在烧什么菜,弄得这么腥。”褚韶华越发越觉腥味儿难闻,胃部开始不适的做出反应,一阵阵的犯恶心,她将报纸在几上一放,起身跑去卫生间。早上还没吃过饭,什么都吐不出来,胃部偏像个淘气的孩子,翻腾的厉害,大脑还没从思考中抽回,想到张市长这认不清形势的老狗,心里又是一阵烦乱,褚韶华狠狠捶的盥洗台两下。
闻知秋在外敲两下门,推门进来,看褚韶华脸都白了,连忙扶住她的肩,问,“怎么了?”
褚韶华忽然一阵眼前眩晕,心口脱力,黑暗袭来,身子支撑不住,已是软倒。闻知秋连忙把她抱出去,闻太太去客厅看早饭,餐桌上一碟子熏鱼,一碟醉泥螺,也并不腥,刚让人撤下,见儿子抱着褚韶华出来,登时吓坏了,“这是怎么了?刚还好好的,小双,打电话请温大夫过来。”温大夫是上海名医,也是闻家用惯的医生。
闻知秋抱了褚韶华回房,吩咐阿芒,“倒一杯适口的温水,放些盐和糖。”握着褚韶华的手,问她,“韶华,你感觉怎么样?”
“心口发慌,一点力气都没有。”褚韶华的脸白如蜡纸,声音很轻。转瞬出了一身细汗,闻知秋发现她手心湿而冷,连闭着睫毛都湿漉漉,整个人像极珍贵的薄胎瓷器,脆弱到了极点。
阿芒取来盐糖水,闻知秋抱着褚韶华的肩喂她一口一口的喝了。褚韶华沾湿的唇上微微有了些血色,眉心稍稍松开,她睁开眼,看到闻知秋与闻太太担心的眼神,想大声说,“我好些了。”声音仍是提不起气力,依旧很轻。
心口发虚,跳的厉害,褚韶华又喝了一些水。然后,她终于明白心口那种虚弱是什么感觉了,那是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的饥饿的感觉。褚韶华说,“我想吃点东西,甜的,含糖量高的。”
阿芒说,“家里有牛奶巧克力糖。”说着就快步出去抱了一大盒巧克力过来,阿芒跑的急,回来竟有些气喘。闻知秋撕开包装递给褚韶华,褚韶华一连吃了十几块才好些了。她微微有些窘,刚刚那样,可能是饿的。
一时,小双打完电话端了杯热牛奶进来,褚韶华也一口一口喝了。褚韶华觉着好多了,心跳渐渐平和,身上的力气也开始恢复,她说,“别让温大夫过来了,我刚可能就是有些饿。”
“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还是让温大夫过来看看。”闻知秋说。
闻太太也点头称是,见褚韶华脸色好转,到底放下心来。刚刚褚韶华脸色雪白,很是令人担忧。平常人就是有些饿,也不会突然晕倒。
温大夫是上海名医,提着急诊箱匆匆过来,打声招呼后就取出脉枕,闻知秋让出床边的椅子给温大夫坐,把褚韶华的手腕放在脉枕上,站在一畔等温大夫诊脉。温大夫一身西式洋派打扮,却是诊脉为先,三指落在褚韶华腕间,先是脸色凝重,后又微微和缓,继而起身道,“该先说声恭喜,少奶奶有娠了。”
满腔忧心直接升至天堂的感觉也不过如此,闻太太已是笑容满脸,闻知秋心里也高兴,却是担忧的问,“韶华刚刚险没晕过去,是不是身体有些虚?”
“气血不足,有一点先兆性流产。若未诊错,少奶奶上月经期只是量有些少,还是有的,对不对?”
褚韶华点头,也禁不住后怕,“我没想到是……”她有过生育孩子的经验,对身体向来留心,很注重锻炼保养。她以为只是正常的经期,没想到那是流产的先兆。
闻太太已经忍不住念了声佛,对温大夫说褚韶华的日常,“我的天哪,我这媳妇每天早上还要出去跑步,一跑就是半个时辰,能跑十里地。”
温大夫安慰,“太太不用太过担心,少奶奶的身体底子很好,我开副安胎药吃着,问题不大。跑步就算了,过五日我来复诊,倘是没问题,平时散散步对身体无碍。还有不要太劳累,如今已有两月身孕,注意保养。平时饮食也要留心,寒凉之物不要碰。”
闻太太忙道,“温大夫再给我们开几个滋养的方子吧。”
“保胎药里都是温补的药材,不用再开滋养方,平时饮食多注意就行。”温大夫除了开药方,还给闻太太写了张饮食禁忌清单,闻太太认真的谢过温大夫,把这清单收了起来,至于药方,则由温大夫拿去抓药,一会儿连药方带药材都会给闻家送过来。
温大夫斯文可靠,“少奶奶好生休养,这几日最好不要下床。”
“一定一定。”闻太太就替褚韶华应了。
闻知秋想轻轻用力握着褚韶华的手,又不敢太过用力,怕褚韶华会痛。掌心似乎也明白主人的矛盾,用一种辗转温柔的力道传递给褚韶华自己心中的担忧与喜悦。褚韶华也是惊中有喜,回握着闻知秋的手,给他安慰的眼神,别担心,会没事的。
温大夫起身告辞,褚韶华给闻知秋一个眼神,闻知秋依依不舍的放开手,起身送温大夫。一直将温大夫送到门口,闻知秋问,“温大夫,韶华的情况不严重吧?”
“还好。发现的早,问题不大。先休养几日,关键是少奶奶要有信心,母亲的心情对胎儿有极大影响,如果母亲有信心,孩子不会有事。如果母亲心绪担忧烦躁,对孩子不利。”温大夫道,“母子连心,在医学上来说,就是怀胎十月的时候。”
闻知秋客气感激,“有劳您了。”
温大夫拱手告辞,上车离去。
闻知秋回到屋里时,闻太太已是忙的不可开交,吩咐以后家里不要做鱼做虾,禁一切水产,刚刚那碟子熏鱼醉泥螺已经移出客厅。闻太太比照着温大夫开的禁食单子,端祥着早餐,把有几样不适合吃的都去掉。亲自挑了一小碟青酱肉、一小碟糟鸭掌,一小碟米醋拌菜心,一小碟水葱炒蛋,再让钱嫂现去瓷坛子里盛出一小碗渍青梅,粥就喝的红豆黑米粥,一一装在托盘里。见儿子送客回来,闻太太笑着同儿子说,“你就跟韶华在房间吃吧,她一个人吃得觉着闷了。我跟雅英在客厅用,也有说有笑。”笑眯眯的问孙女,“雅英,马上就有弟弟了,高不高兴?”
闻雅英感觉好像突然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被打上了一道追光,顿时成为舞台中心。小小的少女心灵怎么也称不上愉快,一来她不喜欢这位后妈,二来从小到大,记忆中无数次无数人当着她的面说起,只有雅英一个女孩子怎么行呢,怎么也要有个儿子的。大概后妈肚子里的就是那个“怎么也要有个儿子”的儿子吧。闻雅英的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嫉妒与烦躁,她美丽的孩童的面孔上却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点头说着大人会喜欢的话,“高兴,阿姨给我生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