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您花销过大,老太太极为不悦。”褚韶华见她仍是不明白,想着这位小夫人也就是一张脸瞧着不凡罢了,心肠却是这般蠢笨。褚韶华只得再提点她一句,“她为什么不结你这里的账,如果只是千百把的银子,她会不结吗?你花的太多了。”
小夫人道,“这也不只是我一人的花用,厅长的许多东西也在这里头。”
“所以,您不能吃这哑巴亏,得叫白家知道,这不全是你一人的账;更得叫白家人知道,您这里的账其实有一大半是白厅长的,您不过是替白厅长背了黑锅。”褚韶华不得不与小夫人细细分说,“第一个突破口就在这里,你回家把这份账单的细账给我整理出来。我这里的你不用整理,我会让掌柜誊写一遍。待您整理好了,我告诉您,这账要怎么分,怎么说。”说着,褚韶华盯住小夫人的眼睛,轻声道,“您放心,若年前您进不了白家门,您只管来问我的不是!”
说完这话,褚韶华就起身走了。
至于这桌的账,自然要小夫人来结。小夫人并不在意这么一点小钱,她全幅的思绪都陷到褚韶华的话里去,年前进门!这妇人竟有这样的把握!
若是小夫人一来,褚韶华便与她说这话,她自然当褚韶华吹牛不上税,可褚韶华自始至终不落丝毫下风,与她言辞并不谦恭,人嘛,都有贱性。倘褚韶华毕恭毕敬,小夫人怕没这样好说话,褚韶华偏生露出厉害的一面,小夫人想想肚子里等不得的孩子,咬咬牙,反正离过年也没多长时间,就照这陈家妇人说的做又如何!
小夫人美丽的双眸闪过一丝厉色,倘她进门之事不能成,再寻这妇人晦气不迟!
第70章 手段之三
遇到不好糊弄的褚韶华,第二次见面小夫人到六国饭店的时间要稍稍早些,不过,仍是比约好的时间迟了十分钟。这次,小夫人换了件深紫色的灯芯绒旗袍,身上披的狐狸毛的小披风也换了件染紫色的。纵叫褚韶华说,这也是位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女子。可惜这样漂亮的一张脸,却是没生出与相貌匹配的脑子来。
褚韶华则是大红底织牡丹的缎子旗袍,如此艳俗的花样到褚韶华身上,不知因何,反是多了层厚重。深色的大衣脱下来放到一畔的衣架上,六国饭店冬天依旧很暖和,穿大衣就有些热了。
小夫人客气不少,过来就将几样细账拿出来递给褚韶华。褚韶华接过,先看首饰店的,,一样样的问过小夫人,哪些是小夫人置办的,哪些是白厅长置办的东西。不要小看男人的饰物,如怀表、手表、袖扣、香水,都是大头支出。小夫人略指出几样,褚韶华心中略算了算,又给白厅长添了几样,在小夫人的一干置办的首饰里挑出几样贵重的另立出来,与小夫人道,“白厅长在外,自是少不得应酬,这账按我说的,让他们铺子另做一份,总价不要变。我打听过,白老太太还没看过外宅的细账,这些我挑出来的,是白厅长自首饰店置办来送礼的。”
小夫人眼睛一亮,知道褚韶华这是将账另行做来,好叫白厅长来“分担”些她花销过大的恶名儿。见褚韶华于账目上这般厉害,小夫人忍不住拉动椅子坐得褚韶华近些。余下的这些账册,褚韶华一一给她改过,小夫人心下喜悦,道,“这样老太太见了,也没别的话讲了。”却是想着褚韶华果然是有些本领的。
褚韶华与小夫人道,“做戏便要做全套,连带你们当初签的单子,都要一一替换过。不要在这些小事上露了马脚,白太太不似个精明人,可白老太太绝对不傻。”
“我记下了。”小夫人道,“这样拿去给老太太看,她会不会再挑其他的毛病。”
“白家老太太性情高傲厉害,这账目给她看,她自是会吹毛求疵。不过,这原不是给她看的,她信不信也不打紧,这是给白太太看的。”
“她?”约摸是天生的外室对正室的忌惮,小夫人不禁皱眉。褚韶华道,“白太太我见过,略知她性情,她是个十分贤良的女子。你在白家老太太那里行不通的事,焉何不在白太太这里试一试?”
“她如何能喜欢我?”小夫人眉毛都竖了起来。
褚韶华冷静似数九寒天,冷冷道,“你需要的不是她的喜欢,而是她的同意,只要她主动接你进门,以往白家的承诺自然就不存在了。如此,白太太娘家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小夫人叹气,“这事谈何容易,她虽是旧式女子,可只要咬紧了白家承诺,我就进不得门。谁会那么傻,松口呢?”
褚韶华淡淡道,“她就是不松口,你与白厅长的关系就不存在了吗?与其在外,不如在家。与其让你在外无节制的花销,还不如拘你在白家。与其白厅长心里记挂着你,倒不如给你们这个人情。”
小夫人原以为是绝境的地方,偏生给褚韶华三言两语便拨开芜杂指出一条路来,小夫人问,“真能行?”
“听我的,就可以。”
小夫人急切的握住褚韶华的手,连声道,“姐姐你只管说,凡你说的,我必言听计从。”于这账目之事上,小夫人已见识到褚韶华的本事。她心下已知,褚韶华必是手段非常之人。
褚韶华心中深觉对不住白太太,只是白家欺人太甚,她几番上门苦等,白家老太太却始终不肯略见一面,此时,她也顾不得谁了。褚韶华将心中计谋细细说与小夫人知晓,告诉她要如何做,做到什么样的程度。还有要白厅长如何配合,一一教过小夫人,小夫人细细记在心里,但有不解处还要细请教褚韶华,褚韶华耐心的同她解释明白。
待小夫人把褚韶华的计谋想明白,不禁大是佩服,“姐姐真是智计过人,我若早认得姐姐,焉能蹉跎这些年去。”
“您过奖了。”褚韶华心说,我可没您这样的“妹妹”,事情既已交待完毕,褚韶华起身道,“我就回家等着听您的好消息了。”
小夫人颇是不舍,道,“我与姐姐一见如故,今天正想请姐姐吃饭。”
褚韶华笑,“我出来时间久了,家里怕是要记挂,吃饭的事不急,没听说过事情未成先喝庆功酒的。您这事可得抓紧,大户人家讲究多,进门之后还有入族谱之事,你心里要有数。”
小夫人眸光微凝,正色道,“姐姐的情分,我总是记在心里的。”亲自客客气气的送褚韶华出了包厢门。
褚韶华此举,若叫个古板之人知晓,定难免诟病。陈家却没那些个刻板讲究,陈老爷十一二岁就出外做学徒的人,经过多少风雨艰难方有如今的家业。而买卖人一年又一年的跑生意,又是何等的辛苦。
起码在陈家看来,小夫人早就存在,又不是陈家送给白厅长的,褚韶华虽有推波助澜之事,可如果不是有这波有这澜,褚韶华就是想推也没处推去不是。
而此时于白家,却是掀起了另一场风雨。
小夫人也是术业有专攻之人,送走褚韶华之后,她并没有直接就回家,而是坐车到了陈家的绸缎庄,付现挑了几样素雅的中档衣料的绸缎,送到相熟的裁缝那里,令裁缝快些赶工,三天之内必要交货,做的新式旗袍。另一方面,当晚置了酒菜,虽则她有身孕不便,也是强忍着羞意,很是用心的服侍了白厅长一回。
男人大多有些癖好,妻贤妾美便是如此。所以,贤妻是用来尊重持家的,美妾则是用来荒唐一二的。此时的白厅长情形之荒唐,怕是白太太终生都无所想像的。把人服侍舒坦,小夫人虽亦是难免疲倦,也得不少欢愉。她却没有当即提出计划,而是待第二日,馋嘴的猫再次过来,方说起来,“不知道怎么了,我连着两天做了一个梦。”
“梦到什么了?”白厅长随口,手上却是继续往下,饱满修长的手解开小夫人的衣襟。
小夫人伸手把这人的手拍开,道,“梦到很高很高的一个地方,说不出来的高。听说潭柘寺的香火是极灵的,我想去潭柘寺烧香。”
白厅长将手抽出,枕在脑下,望着小夫人那娇美的面容,懒洋洋道,“想去就去,只是我年下事忙,怕是不能陪你。”
小夫人叹口气,有些遗憾,却也体贴的说,“这我能不晓得,虽是想盼着你与我一道,也知道你多半是抽不开身的。我带着司机还有夏婶子一起去就是。”夏婶子是白厅长从家里调来的佣人,却是早叫小夫人收服了的。
白厅长见她如此懂事,又许她一对钻石坠子。小夫人笑,“行了,要是往常,你给我,我自然得收着。可如今老太太正因着我这里的账生气,几家掌柜那里的账也结不了。老太太只以为是我的花销大,我不敢叫冤,可也得说句公道话,你在这儿待过多少回客,朋友们吃饭打牌,哪样不要钱?何况,还有你家里给你置的那些衣裳,原不合如今的流行,你又是个场面上的人,穿戴总不能寒酸老派,故做衣裳也是一起的。就是置的这些个首饰,我人都是你的,这东西还能归了别家不成?况如今我有了身孕,以后也是传给孩子们。你这做厅长的,倒是打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好主意,偏生这恶名儿叫我担了去!你说说,我冤是不冤?”
白厅长得了小夫人娇声俏语的一顿埋怨,偏生小夫人这话处处占着理,白厅长哈哈一笑,将人揽在怀里,“冤,忒冤。”遂在小夫人耳际低语几句,直羞得人满面飞红,又将人夺在身下好一番的轻薄疼宠。
待到第二日,白厅长将车子留给小夫人去潭柘寺使,自己令佣人打电话叫的汽车上班。服侍着白厅长走后,小夫人也换了稳重衣裳坐车去潭柘寺,待到傍晚,小夫人特意打电话让白厅长来她这里一趟。白厅长原是想着两日未曾回家,怕老太太生气,要早些回家,偏生小夫人电话里极喜悦的声音,便下班后先来了小夫人这里。
小夫人早早的置了一席上等酒菜,长条形的西洋饭桌上铺置着雪白桌面,桌上还放了银烛台,红蜡烛。白厅长一进屋,小夫人便如飞扬的小鸟一般扑上前,欢天喜地的把在潭柘寺求来的签文给白厅长看了。不是一个签文,是三个签文,却是同一首诗: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是杜甫一首《登泰山》的句子,白厅长问,“这是去潭柘寺求来的?”
“嗯!”小夫人眉眼弯弯的点头,她并没有穿旗袍,而是一袭真丝垂坠的宽大的欧式睡袍,这会儿整个人半挂在白厅长身上,道,“可奇异了,我今天摇了三次签,都是一样的!亲爱的,寺里的老和尚说,这预示了你的前程,必应在这两句诗上。”
白厅长毕竟是留学生,一笑道,“这些和尚的话还能信?”
“怎么不能信了。要不是真灵,我怎么摇了三次都是一样的签呢?”小夫人信誓旦旦,朱唇近前亲了白厅长一口,“这可是吉兆。”
谁见了好签,都会高兴。不管迷不迷信,都是一样的。小夫人拉着白厅长在桌前坐下,道,“我特意置了酒菜,年下你事务忙,可得好生补一补。”
白厅长揽住小夫人的细腰,嗅着她身上惑人芳香,想着她这么大冷的天,特意到潭柘寺去给自己求签的一片心,还是道,“今儿我可得回那边儿。”
“我知道,所以早置了饭菜,吃顿饭的功夫总有的吧。”小夫人难掩委屈黯然。
白厅长瞧着实有几分心疼,好生呵哄一番,方哄得佳人展颜。
如此两人情分愈浓,待酝酿的差不离了,小夫人前天做的新衣也做好了,方与白厅长说起孩子的事,小夫人道,“我去同仁堂诊了,大夫说,十有八九是个儿子。”
白厅长已过而立之年,膝下唯有一女,自然是盼儿子的,闻言一喜,握住小夫人柔荑,问,“可是真的?”
“同仁堂的老大夫,还能有假不成?”小夫人叹口气,“我心里也是盼着能给你生个儿子,好延续香火的。只是,以后儿子入籍上族谱,你心里可有章程?若只我一人,进不进你家门,我都忍得耐得,可有这么个小东西,以后叫人说起来,算是怎么回事呢?”说着便垂下泪来。
白厅长连忙道,“看,好端端的,如何哭了起来。”到底是看重儿子,道,“不如这样,你略等几日,我回家再与老太太好生商量一二。”
小夫人拭泪道,“老太太原就不喜我,你偏去说这事,万一把老人家气个好歹,可叫我如何?我纵无福不能服侍在老太太身边儿,却也不想她老人家因我这里的事恼怒。”
“不与娘商量好,你如何进门?”
小夫人心说,你要是能做你娘的主,我早进去了!便眨着一双濛濛雾眼道,“我跟你这许久,虽没登过你家门儿,可你家里太太想来也知道我,我也知道她。我心里,是极敬重她的。听你说过,她亦是个再知礼不过的好人,我们都是服侍你的,我被你没名没分的养在外头。知道内情的,说当初是你骗我说你未有亲事,骗了我的真心,我是没有办法,才依了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那等不正经的女子。我也是正经念过书的好人家的闺女,别人误会我尚可,若是叫姐姐误会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若心里还有我,不必叫老太太知道生气,我想着,先给姐姐请安问好。”
“表妹那里倒是好说。她一向好性儿的。”白厅长道,“只是你若去家里,断瞒不过老太太。若你愿意,我接她出来,你们见面如何?”
小夫人连忙点头,“我自是再愿意不过,就是不知姐姐愿不愿意见我这没名没分之人。”
小夫人这几日便不肯再兜揽白厅长,有空也打发他回去,且亲自陪白厅长东安市场的高等店铺里挑了好些衣料首饰等物,拿回家给白太太,讨白太太的开心,千万叮嘱他好生与白太太说她这事。白厅长能做到厅长,巧舌如簧的本领自是不差。
其实,小夫人当初有问过褚韶华,这签为何不是为她腹中儿子所求,若是给儿子安个“吉利有出息”的名头儿,岂不是更得白家看重。褚韶华给她的回答是,“孩子有没有出息,还太远了,就是签文吉利,大家其实也只是当个吉利话,一说则过。眼下白厅长年轻有为,他还这样的年轻,自然是想仕途上大有作为。你这事,终归是要他肯帮忙出力,才能遂心。男人是非常怎么的,他们往往重视自己超过一切。你怀着身孕去为他求签,他略有感动,你便提出见白太太的话。白太太这里的事想来不难安排,他必能允的。”白厅长倘有半点体贴人性,焉能姑舅做亲后还这样堂而皇之的在外置了外室。此举,将发妻与舅家放在哪里!由此,褚韶华早便知这必是一自私自利之人!
如今看来,还当真不出褚韶华所料。
第71章 老姜
这事,其实小夫人和白厅长都有些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或者说,当局者迷。或者说,白厅长始终不愿意因一介外室得罪岳家,令母亲不悦。
这事,自白老太太这里的寻法子,不易。
但,从白太太这里找突破口,并不难。
白太太这样柔弱贤良之人,连外室之事都能哑忍,褚韶华对白太太的判断便是——以丈夫为天的生存原则。如白厅长这等自私自利,无情无情之人,要摆布白太太再容易不过。白厅长多回家几日,白太太心中便极欢喜了。待白厅长一幅对不住妻子的惭愧面孔说出外室有孕之事,白太太纵是吃惊不小,却也没什么法子。主要是,她自己成亲数年只得一女,丈夫年过而立,膝下犹空。白太太本就觉着十分对不住丈夫,可是想到外头那一位,白太太除了垂泪,却也没有说要接人进门儿的话。
白太太倒也不是寻常贤惠,被丈夫哄着收了泪后,白太太道,“我知如今的新式女子多半是不愿做小的,以后她生得孩儿,倘是儿子,只管抱到家来,我自当亲生骨肉一般的照料。”
白厅长软声道,“就是当初我与舅舅的承诺,我也不会纳小。当初与她,委实是阴差阳错,如今想来,却也说不上谁对谁错,终是我对不住你。只是我想着,如今这般,不好不叫她跟你见个礼的。你说,是不是?”
难得这等厚颜无耻之话,白厅长竟能说的入情入理、理所当然。
白太太若真是有主意之人,哪里能容丈夫这样大咧咧的置外室打她的脸,白太太听丈夫这样说,连忙道,“老太太很因她在外头花销过大生气,这会儿叫她来家里,让老太太知道,怕要有一场气生。”
“哪里能叫母亲知晓,我悄悄带你出去,你也莫要露出风声,咱们在外头,总得叫她给你嗑个头才是正理。”
白太太见丈夫悉已安排妥当,心下暗想,我是正室,她在外无名无分的,想给我磕头倒是人之常情,可见也是个懂礼的。白太太便应了。
接下来当真是一出好戏。
白厅长就安排在了外宅里,小夫人提前将外宅重收拾了一回,但凡贵重讲究的都收了起来,悉换了素朴的。她自身也换了前几天刚做的清雅又不失素朴的衣裙,楚楚可怜的模样,柔顺的给白太太磕头敬茶叫了姐姐,白厅长便道,“你们姐儿俩说说话,我外头还有些事。”便先离去了。
小夫人遂说起自身命运的坎坷。这简直是小夫人的强项,说的既感人至极,非但能感动别人,更能感动自己。小夫人自己说到伤心处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脸颊往下淌去,白太太这样的软性人,更是听的红了眼框。
倘不是二人皆自克制,说不得便要抱头痛哭一场。
除了自陈身世,小夫人还说到她外宅的账目,小夫人柔声道,“我自幼跟哥哥相依为命,艰难时,我与哥哥分吃一个粗粮饼子。我经过这样艰难的岁月,哪里敢大手大脚的乱用钱,更遑论铺张浪费,若那样,我成什么人了。听几家掌柜的过来说我这里账目的事,我一听也险些吓死过去。我平日里,除了穿戴也就是几人的饭食花销。他们都知道我的,若是厅长不过来,我一人也只一菜一汤,下人也是一样。厅长过来,也不过五六个菜,只是偶有厅长的客人来,才会叫些席面,以不失体面。我先还以为这些个掌柜捣鬼坑我,我这里也是有细账的,拿来一对,才知我不过是白担了个虚名儿。”
小夫人把自己“整理”的一套私账捧给白太太,道,“我不敢说在这宅子里没用过厅长的钱,姐姐也知道我,手无缚鸡之力,如今这里一应花用,全赖厅长所赐。可我也是好人家的闺女,除了四季衣裳,厅长给的一些头面首饰,可这账上多少金玉贵重之物,我并未见过。后来细查,才知道是厅长从银楼上拿去送礼交际的,譬如大总统一妻九妾,十七个儿子,十五个闺女,别处可不打点,大总统这里的礼是半点不能差的。还有厅长同僚间的交际,许多东西或是当时为了便宜什么的,就直接记到了我这里的账上。如今他们买卖人年下清账,说起来就似我这里极大的开销一般,我岂不冤枉!”
说着,小夫人还把一个红木匣子捧来,照样放白太太跟前,辩白说,“我自跟了厅长,这些年,他给我置的衣裳且不提了,已是旧衣,想也值不得什么。这是他给我置的几样金银首饰,我听厅长说,老太太为我这里的花销生好大的气。冤不冤的,我也只敢在姐姐面前说,不敢同老太太辩去。这里头还有我攒下的一百多块大洋,厅长一月给我五块大洋的花销零用,我不敢乱用,都存了起来。如今都托给姐姐,虽则杯水车薪,也是我的心意。”
白太太先听她的“身世”,已是怜惜至极,今又见账中另有内情,况她这般懂事,焉能收她的东西,连忙道,“可莫要如此。”又说,“你如今怀着身子,莫这般自苦。你的心,我都明白。”
小夫人掩面泣道,“姐姐明白我,我纵是现在死了,也是值得的。”
接下来的事都不消提,白太太这样的柔弱好哄的性子,哄她主动接小夫人进门儿再容易不过。白太太还颇得“小夫人指点”,先把外宅的账目同白老太太说了,白太太道,“约摸是真的,我想着去岁也没用这么些钱。相公在外交际,怕是颇多花销,倘都算在她的头上,也的确有些不公道。”
看婆婆没说什么,白太太方说了想接小夫人进门儿之事,白老太太倚榻冷冷一笑,瞥这儿媳妇一眼,直身赞叹,“你这贤惠的也太过了些。”
白太太性子温柔天真,倒也另有自己的一番见识,白太太道,“如今已然这般,与其让相公总是在外头,倒不若把那一位接进来。我听说,她眼下有了身子,倘她能生个儿子,我这里也是高兴的。何况,在外终是花销大些。待到家来,有妈你当家,我想倒是用不了这许多银钱的。”
白老太太终是不喜,可有一事却是让白老太太不得不慎重,那就是,小夫人有孕之事!
白老太太比白太太直接,她根本没有去听小夫人那些个诉苦的废话,白老太太直接请了京中三位神医圣手,分别去给小夫人诊脉,直待三人都说小夫人肚子里这胎是男孩儿,白老太太方令人一顶小轿把人悄不声的接了进来。而且,白老太太此事办的神不知鬼不觉,便是白太太白厅长先前都未得分毫消息,白老太太就将人接来了。至于外宅的东西,白老太太派了心腹嬷嬷,直接抄了个干净,四季衣裳都还给了小夫人,至于金玉首饰、古董花瓶之类,白老太太悉数入了库,连同外宅的房契,白老太太也自己收了起来,只与儿子一句话,“那些东西折了价,正填了你外宅的亏空!”
白厅长自是无所谓的。反正东西依旧是他的东西,人也依旧是他的人。他完全没有半点损失,而且,白厅长认为,如今非但满足了小夫人想要进了门儿的心愿,对以后孩子的出生也是极有好处的。
几家天天来白家要结账的商家也痛快的结了账,对白家依旧百般奉迎,这其中也包括陈家。唯一心惊胆颤就是小夫人了,她那一应存在外宅的私房,竟是都叫这老不死的抄了去!除了几件不值钱的衣裳,这几年的体己,竟是分毫不剩!
小夫人心疼如割肉,险些胎位不稳。白老太太除了请大夫,褶皱横生的眼皮上下打量了伏床静养的小夫人一回,直将小夫人打量的提心吊胆后,白老太太方送她一句话,“你那些账,我还没与你算!既进了门儿,就要懂规矩,把孩子好好的生下来。这是你在这家的倚靠,要是孩子有个好歹,自有你的好去处!”
小夫人浑身一颤,除了柔声应是,竟是半点法子皆无。
第72章 不廉价
小夫人倒是又想找褚韶华拿个主意什么,偏生这白家高门规矩极多,以往她只晓得高门难进,却不知道一旦进了这高门,她那在外当家做主的日子也就结数了。在这白家高门里,她身边所用,皆是白老太太派来的丫环嬷嬷,她一言一行,都有这些人盯着看着守着瞧着,她想找自己哥哥进来说话都不成,何况是褚韶华这个外人。
况,小夫人亦不想让人知道她与褚韶华的私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