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场外的人里,有一小撮男生比较集中,有人手里拍着球,有人在嘲笑刚才的防守。显然,他们是接盘的第三组。
    杨劲胳膊夹着那个鞋盒,扫了一眼,没看到人。掏出手机来,准备打电话。
    球场对面,有个女孩环顾四周,然后快步走到小灰灰面前,抽走他刚刚举到眼前的手机,向门口示意。
    “是你带来的人吗?”
    小灰灰有几分紧张,迅速起身,绕着球场跑向杨劲。
    二人在门口说了两句话,杨劲跟着走过来。
    杨劲在球场拐角换衣服,小灰灰跟几个男生打了招呼,有人冲场上喊到:“人够了啊,你们再打一小节,换另外两队。”
    有女生提出抗议,说又是换男生打,女生的时间本来就短,又被占了。
    正交涉,杨劲换好衣服走进人群,跟几个男生对视时,互相点了头,算是打了招呼。
    芸芸适时走过去,踮起脚跟拍了拍小灰灰肩膀:“喂!你的手机不要啦?”
    小灰灰微曲膝盖作揖:“要,要,姐……要。”
    芸芸:“看吧,我还给你省了电话费呢。”
    小灰灰:“是,是。”夺回电话又说:“虽然我接电话不花钱!”
    芸芸:“你接电话不花钱,他打电话不花钱吗?”说着瞟了杨劲一眼。
    小灰灰:“对对对。明天请你吃雪糕。”
    此时,桃子身边又坐过来一个女生,她冷眼看着远处说话的二人,嘴凑近桃子:“那人谁啊?”
    桃子也留意了来人:“新人吧,好像是灰的……亲戚?”
    “那芸芸凑上去干啥?居然电话打给谁都能被她发现。了不起,了不起。”这女生网名小强,人称强哥,性格粗、说话直,她和桃子、go队走得近些。
    桃子撇撇嘴:“积极拓展社交圈子,广泛培养,重点选拔,她有她的策略。”
    群里男女大多单身,小强也不例外。她冷哼一声:“依我看啊,她根本就不是来打篮球的。”
    ※※※※※※※
    那天,李清一还是去吃了饭。
    她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一天,回到家反倒空虚至极,合衣躺到天黑,对一天的所做所为、所见所感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反正明天肯定不用上班了,总编让我在家好好想想。”想到这儿,她从黑暗中坐起来,真真切切地觉出饿了。
    此时,桃子的电话又适时响起,这次李清一接了,桃子报了饭店名,说最后问她一次,到底要不要来。
    打完篮球,众人找了实验小学胡同里的一家小饭馆,占据了唯一一个包间,挤挤茬茬坐了一桌人。
    期间,桃子一直拨李清一的电话,没人接。还有几个人各自拨了电话,李清一看是群里的人,就都没接。
    “我去!你终于活了!”桃子接通电话,大喊一声,隔着杯盘狼藉的桌子,刚走到门口的火过为灰脚步一滞。
    小强和几个男队员都支起耳朵。有两个人在抢陈醋菠菜花生米里的花生,闻言各自停下翻飞的筷子。
    小灰灰侧过身来,让杨劲出去。自己倚着门框,状若无意地听桃子讲电话。
    “疙瘩汤是吗?没问题!”
    桃子挂断电话,几个人立刻凑过来:
    “队长到底来不来呀?”
    “go队才是天下第一老磨叽!”
    “再不来老板要轰人了。”
    杨劲本已走出包间,不知何时折回来,皱眉问小灰灰:“你丫还走不走?”
    小灰灰看着一桌残羹剩饭,眼神充满留恋。
    芸芸起身提包:“灰,你们往哪个方向走?求搭车。”
    小灰灰被迫答:“小南巷。”
    芸芸边提包边说:“那你们等go队呀?那我先走了,再晚地铁要没了。”转而问杨劲:“搭我到就近的地铁站,方便吗?”
    疑问句,可是人已经提包站在二人面前。
    老规矩,球队吃饭严格执行aa制,先走的把自己那份钱留下,刚才走的几个人已经交了钱。杨劲全程没怎么说话,小灰灰替他交了钱。眼瞅着芸芸要跟车走,小强指着她的背影对大家说:“她……又不出钱,每次都忘吗?”
    同桌一个男生扇了两下手:“那个……算了,一会我替她结。”
    李清一到时,剩下桃子、小强和两个同路回家的男队员,其他人已经各自散了去。
    疙瘩汤刚好端上来,小强还跟服务员逗闷子:“不是让你多放点疙瘩吗?”
    服务员犯困,有点呆愣愣的:“啊……”
    “我看这疙瘩也不多呀!”李清一正搅着大瓷碗里的汤。
    “你还没吃饱啊?要那么多疙瘩干什么?穷疯了?”剩下的几人争相打趣。
    小强:“我没穷疯,有个人穷疯了,次次吃白食,天天装聋作哑,摽着占别人那点小便宜……”
    在篮球群里,知道李清一真名的人不多。一个男生劝和“算了算了,队长都没说啥呢,再说了,你让队长安心喝碗疙瘩汤不行吗?”
    李清一端着碗喝了三大口,胃里有了底,才抬起头问:“芸芸又没a?”
    桃子帮她轻抚后背顺着气:“为了搭车先走了,这次是xx替她a的。”
    go队吃完,小强掏出收上来的钱,准备结帐,被告知已经结完了。
    李清一来得晚,不了解情况。但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猜到了结账的人。
    回家路上,小强跟李清一讲当天活动的事。
    这个群打球的人相对固定,偶尔也有群里谁的朋友、谁的亲戚、谁的球友加入,有的出现一两次,有的只打球不吃饭,有的觉得氛围不错,就加进来长期玩。
    根据小强的描述,今天来了个新人。虽说是新人,年纪可不小,是小灰灰的长辈,小灰灰见了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这人个头够高,身材够壮,可见小灰灰家庭遗传基因不错。可惜这人不太会打篮球,传球配合都得别人捧着他打。吃饭时也不说话,似乎对谁都不感兴趣。
    李清一心想,既然是小灰灰的长辈,年纪应该不小了,看这群人就跟看小学生似的。成熟的人对幼稚的人肯定没兴趣,所以没必要摸清这帮人的家世背景、兴趣爱好。
    小强怨念再起:“那个芸芸,老毛病又犯了,看那人开着车,挺有钱的样子,就硬要跟人扯上关系。”
    李清一没往心里去:“她本来也不太爱跟女生玩,随她吧。”
    小强不服:“问题是,咱们都是本本分分打篮球的,弄这么个玩艺儿,外面还以为咱们群女生动机不纯,都是奔着傍大款的呢。”
    李清一猛然想起来:“今天的晚饭是那个人结的吧?”
    小强略作思索:“八成是他……不,肯定是他!吃饭的时候,他看我收钱,还一脸嫌弃的表情。”
    小强思维发散,突然又说:“对了,他还提到你了呢!”
    李清一:“?”
    “他们一直问go队来不来,小灰灰还说让他开车去接你,他完全跟不上我们的节奏,对你发出了三连问:为什么叫go队?他打球特别厉害吗?这球队是他的?”
    第8章
    隔天李清一没上班。以她的人生阅历,短短两天,根本无从分辨事件是非曲直、黑白对错,连对自己行为的理性评判也没有。于是,傍晚,她主动给编辑部主任打电话,申请再休一天假。
    挂了电话,她没给自己留空,火速在智联和前程无忧更新了简历。
    简历还是大学毕业求职留下的,把这两年的工作经历加上,似乎也没那么干瘪难看。
    她想起了晓晓,跟她比,虽然自己也算三五不差,可人家主动出击,闪电般地另谋高就。现在,自己虽然失去主动权,即刻着手,再找一份工作,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边做简历边思考这些,预览简历时,觉得有模有样了,就顺手搜了几个职位投递出去。
    做完这件事,李清一才找回些力气。
    qq有留言,同事问她为什么没来上班。隔壁桌女同事留言多一些,芽姐让李清一去找社长的话,这件事就是她代为转达的,整个事件里,她也无心成了关键一环,可能心有戚戚焉。
    对桌女同事也问了几句。
    李清一对杂志社有感情,一来是喜欢文字工作,二来是喜欢杂志社简单的人际关系。
    同屋的三个同事,在她看来都很平和、妥帖,易相处。年纪没差几岁,邻桌女同事与大学同学相恋多年结婚,工作之余经营小家庭,小夫妻感情很好。对桌女同事家境优渥,待人宽厚,与她谈话如沐春风。另外一位男同事最大特点是话少,但工作塌实,业务能力很强。
    李清一略作盘算,她特地租了单位附近的房,就为上班方便,刚刚交了半年房租。银行卡里有些积蓄,可以维持半年的基本生活。这样一想,失业也没那么可怕,至少半年内饿不死。
    孤勇时刻,电话响起,李清一拿起来,手指突然绵软无力。屏幕堂堂正正亮着两个字:总编。
    她没接,也没拒接,任由电话自动挂断。然后直接调出短信编辑界面,字斟句酌地码了一条辞职短信:
    “总编,我想了一天一夜,由于我的工作疏忽,导致杂志的重大错漏,给编辑部抹黑,也给领导同事带来很多困扰,在此向大家郑重道歉。我愿意承担后果,引咎辞职。两年来,谢谢杂志社大家庭的关爱和包容,请代我转达对同事们的歉意。”
    这条短信发出去时,杂志社已经下班了。
    让李清一没想到的是,总编很快回复了短信。
    “清一,你初入职场,工作中的失误再所难免,勇于承担是好品质,但不要过于自责,更不要因此做出冲动的决定。事件发生当时,我也没有很好掌控自己的情绪,你别放在心上,主任说你还想请假,我没批准,希望你明天照常来上班。”
    李清一跟领导没有私交,手机短信里,只有一来一往两大段话。乍看莫名其妙。从总编的回复看,应该是消气了,但毕竟是领导,这种语气差不多是他所能表现的“温和”的极致了。
    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同事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隔壁桌同事开口就很诧异:“清一,你要辞职?”得到肯定的答复,马上又说:“你干吗那么想不开?因为一个署名就辞职,也太不值当了。”
    李清一冷静地说:“也不止这个。还有,我觉得事后也没处理好——你怎么知道我要辞职?”
    “杨主任给我打电话了,总编找她了,说你提出辞职,让她想办法劝劝你,我听那口气,她应该不止给我一个人打了电话。”
    李清一心想,原来事情也没那么简单。这件事情,终究是在最短时间内,拐了好几个弯,才圆回她这。
    同事又道:“清一,我个人觉得,这个错是大家的,让你一个人背,本来就不公平。你因此辞职,自己丢了工作,别人也没捞着好处。另外,我听主任那意思,杂志社处在转制的关键阶段,领导肯定需要稳定,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辞职,他们也交待不过去吧。何况杂志社这几头,建社以来也没有主动辞职的……”
    二人同时想到了晓晓,同事说:“错了,只有一个,就在前不久。清一,你想想,两个员工相继辞职,上头会怎么想?”
    李清一心想:“稳定不稳定,上头怎么想,都没我没关系。”但经此一役,这番话她肯定不能说。只好换个角度,说的也是实话:“也只有你说错是大家的,按以往的经验,版面编辑就是责任最大的那个,我也不是逃避责任,我一走,过儿我领了,也省得开□□大会,闹得我自己脸上难看。”
    对方没法再劝,又问:“那你辞职有地方去吗?”
    李清一语塞。
    “你要有下家,我都不劝你了,你跟晓晓不一样,人家是狡兔三窟,你这就得悬崖勒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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