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节

    ……
    与此同时,大理寺第三层牢房。
    韩赭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向背对着他的孟璟拱手,叫了声“王爷”。
    “楚宅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孟璟又对着牢里的墙壁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回过头,沉声问道。
    韩赭叹了口气,然后如实禀道,“王爷失算了,楚大夫和那位宜婴姑娘亦是故交,在她的斡旋下,宜婴姑娘答应等三五年后再提及这门婚事。”
    “另外,楚大夫通过宜婴姑娘,已经查出了古堂的行踪,王爷托凝嫔与陆小郡王传的那句话……想必也露馅了。”
    孟璟听完韩赭的禀报,脸色阴沉地转动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很久后,才沉沉地应了一声,“本王知道了。”
    韩赭低了低头,事已至此,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王爷和楚大夫之间,好像总是差着一点什么。
    两人感情最浓的时候,祈心公主出现了。
    后来,祈心公主终于肯放手了,可楚大夫却已经在金陵另嫁他人……
    还有这一次,明明只差那么一点,王爷的手段就得逞了,可谁成想,楚大夫竟然和南疆蛊女有些旧故,不动声色地就化解了他们王爷的招数。
    浮世无缘,情难到老!也许这就是他们两个的命罢,韩赭伤感又无奈地想着。
    孟璟不知道韩赭的想法。
    他沉默了很久后,才回转目光,肃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本王吩咐你做的另一件事呢,还是没有消息吗?”
    韩赭闻言,拱手,面色难堪道,“回王爷的话,不管是太妃身边的老人,还是慈宁宫放出去的老人,都没有一个活着的,他们出宫后,不是遭遇山匪抢劫,就是出了各种意外……”
    “照你这么说,竟是找不到一个人证,来证明本王的身份吗?”
    韩赭默然。
    孟璟沉沉地叹了口气,转而又问,“那那些出宫荣养的老嬷嬷……就没有同家人碰上面的?”
    韩赭想了片刻,道,“也不是,卑职记得,太后宫里有位吴嬷嬷,她当年出宫时,是侄儿亲自来宫门口接的,不过,吴嬷嬷当时并未与她侄儿一道走,也不知她用了什么借口,先将侄儿哄去了客栈,然后自己在德政街上,被一匹疯马活活踩踏而死!”
    “那是哪一年的事?”
    “丙辰年。”韩赭想也不想地说道,顿顿,又补充,“因是跟王爷生辰同年,所以卑职记得很清。”
    “丙辰年……”孟璟低低地念着这三个字,眸光陡然犀利起来,看向韩赭,交代道,“你现在就去查那位吴嬷嬷的侄子,务必问清楚他姑姑当年有没有交给他什么东西!”
    “王爷是怀疑,那位吴嬷嬷是被灭口的?”
    “由不得本王不怀疑。这位吴嬷嬷出宫的时间,还有她出事的时间太可疑了……倘若她真的和本王身份一事有关,又选择在离宫后机敏地支开他的侄子,那她必然会留下一些线索来。”
    “那卑职这就去查那位吴嬷嬷的侄子!”韩赭当即说道。
    孟璟点了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
    而韩赭,出了大理寺就往青龙卫在京城的落脚处而去……
    之后一番查探下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青龙卫竟然又查到了楚宅去。
    吴嬷嬷当时打发走的那个侄儿,就是楚辞刚在京城置产时买下的管家吴伯。
    楚宅,楚辞听折锦禀报,韩赭深夜来访,迟疑许久,才让她将人请去药房。
    药房中,韩赭再见楚辞,总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他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可楚辞却没有叫起的意思,只冷冷地看着他,出言敲打道,“回去告诉你主子,下次再下黑手,一定要做得干净利落点!让他别忘了,他两个儿子还姓陆……”
    韩赭听她微带嘲讽地说着,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连头也不敢抬,只拱手闷闷地应了一声。
    楚辞见他还知道羞愧,气总算顺了一些。
    缓了片刻,又道,“说罢,找我什么事?”
    韩赭忙将吴嬷嬷的事情说了一遍。
    而楚辞虽然对孟璟有气,可却也没法看着他就这样叫人冤枉。
    应了声“明白”,便吩咐外面等着的折锦去叫管家过来。
    管家得了吩咐,自然是第一时间赶到了药房。
    行过礼后,楚辞便看向他问,“吴伯,我记得当初的卖身契上写着,你的祖籍是常州,对吗?”
    管家闻言,忙弓着腰点头,“是,姑娘记得是,老头子是常州人。”
    “那你可还有一个姑姑,在宫里做事?”楚辞又问。
    这下,管家的脸色却是变了,良久,才低下头,闷闷地道,“回姑娘的话,老奴以前是有个姑母在宫里做事,不过……姑母已经过世好几十年了!”
    “那你这位姑母,有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在她离宫之后?”
    管家听楚辞问起这个,拧眉沉吟很久,才道,“老奴记得,那年是丙辰年,早几个月,家里就收到了姑姑的来信,说她准备出宫荣养。老奴的父亲只有这一个姐姐,两人的感情打小就好,父亲便让老奴进京来接姑母……可老奴怎么也没想到,也就是那天,姑母便出了事,她在街上,被疯马活活踩踏而死!”
    说到这里,管家眼中有浑浊的泪花滚动。
    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然后才哽咽着,接着道,“说起礼物,姑姑那些年倒也托人往家里送了不少,不过,老奴现在留着的,就只有姑母当年寄回家的那封信,还有姑母打发我先回客栈时,她不小心落下的一条绢帕。”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眸光微微地动了动,然后看向他,温声求道,“那书信和帕子,吴伯能否给我看看?”
    “这有什么不行的,姑娘等着,老奴这就去拿!”吴伯也不问为什么,听楚辞要,转身便回去拿了。
    约莫一刻钟后。
    楚辞从吴伯手中接过一只匣子。
    匣子里装着的便是吴伯口中的信和帕子。
    已经过去了三十年,两样东西都有些泛黄。
    纸页甚至都有些脆了。
    楚辞一遍看过去,发现这就是一封普通的家书。
    那帕子也是普通的杭锦制成。
    毕竟是宫人用的,说不上多好的料子,只是比普通富贵人家好了那么一点。
    帕子上绣的却不是什么花花草草,而是一座八角亭,亭子里面横卧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边是横七竖八的酒坛子。
    因没见过这样的绣品,楚辞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韩赭在旁小心翼翼地候着,过了会儿试探着问,“世子妃可有看出些什么名堂?”
    楚辞摇了摇头,然后将书信和帕子一齐朝他递去,道,“你也看看罢!”
    第116章 怎么处置
    字数:6064
    韩赭接过信和帕子,仔细看了看,将重点放在了信上,向楚辞道,“卑职听说,有一种墨,写在纸上晾干后,会看不到痕迹,若要再显现,必须得用水浸,或是火烤,世子妃可要试试?”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却忍不住皱起眉来,指向匣子里已经泛黄的纸页,道,“不说那信不是你的,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你的,可那信放了三十年,你确定能经得住水浸火烤?”
    “那依世子妃的意思呢?”韩赭看了眼躬身驼背的管家,幽黑的眼珠子里闪过一抹讪色。
    楚辞没有理会他,直接朝管家看去,放柔了声音,沉声道,“吴伯,我们现在怀疑三十年前,你姑母,也就是吴嬷嬷的死另有隐情……而且,她的死因很可能就在这两样东西上……”
    她将话说得很隐晦。
    吴管家却明白了她的意思,长叹一口气,他抬起头,道,“姑娘想试,就试罢!能查出姑母真正的死因最好,若是查不出来,左右我这个做侄儿的也是尽心了!”
    楚辞听他这般说着,沉重地点了点头,“吴伯,多谢!”
    吴管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退到一边看着。
    “那卑职这就试试?”韩赭见楚辞征得吴管家的同意,当即上前低声说道。
    楚辞点了点头,又看向那脆薄的纸张,提醒道,“信纸太脆了,若是先用水,只怕会被浸散,你先用火烤罢,记得小心着点。”
    “是,世子妃!”韩赭答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拿出信纸,便朝烛火边走去。
    楚辞看他动作小心,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转头又去看手上的帕子,打量着上面的八角亭和醉酒老翁,暗暗思忖,吴嬷嬷遗落的帕子上,为什么要绣这个图样呢?
    难道,她真的隐晦地留下了什么线索不成?
    这般想着,她口中低低地念叨着,“亭子,老翁,酒……她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韩赭耳力极好,听楚辞小声念叨着,他若有所思地道了句,“世子妃不提,卑职还没想到,这醉倒在亭子里的老翁,不就是醉翁亭记吗?”
    楚辞听他这么一说,恍然间也明白过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我知道了,是水!一定是水!”
    说着,她直接上前,将韩赭手中的信接了过来,回身铺平在桌上后,端起一旁的水盅,用食指沾着,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信纸湿透。
    当信纸彻底湿透后,纸的背面果然显出几行字来。
    楚辞见状,眸光一亮,她又再小心不过地将已经湿透,软踏踏的信纸翻了过来。
    那几行字,果然是一封遗书——
    余入深宫二十余载,素秉持本分,别无逾矩,唯云贵人孕后,德妃与余夜不能寐。先帝体弱,即位十年只德妃所诞行二一子,且承袭先帝体弱。德妃惶恐云贵人母亲子贵,亦惶恐亲子夭折,大权旁落。终计之——以云贵人亲子惑其养子。余窃知此计,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终日,是以决计离宫归乡。若有不测,此亦为绝笔。吴韩香顿首。
    因字迹模糊,又有些失真。
    楚辞几乎看瞎眼睛,才弄懂——
    这德妃估计就是现在的任太后,她嫁的先帝体弱,整整十年就只生下景明帝那么一个皇子,还遗传了他爹的体弱,所以在云妃怀孕后,她是既怕云妃母凭子贵骑到她头上,又怕亲儿子保不住,皇位落到旁嗣手里,所以就想出那么个馊主意来,买通云妃身边的人,忽悠云妃不论用什么办法,都一定要生出个皇子来。
    而云妃那时只是一个朝不保夕的小贵人,又惯受德妃虐待,她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自然就信了身边人给的建议,不管她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最后都必须变成皇子。
    德妃呢,就在她生了真皇子后,虚晃一枪,诓她那孩子是换来的……至于云妃那个信以为真的她的亲女儿,估计也是德妃的手腕!毕竟做戏就要做全套不是吗?
    韩赭看完后,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这个毒妇!恶妇!”
    楚辞没有言语。
    她还在想吴嬷嬷的那封绝笔,思量片刻后,又将盅子里剩下的水往帕子上倒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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