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但她除了梅娘,确实无人可托,思来想去,只能厚着脸皮来求四婶了。
    四婶见到苏阮,倒挺高兴的,还宽慰因没见到四叔,而有些忐忑的苏阮,“他是跟自己拗劲呢!不是冲你们。”
    “侄女明白。四叔身体好吗?”
    “好得很,这么热的天,还能蹲池子边上钓半天鱼呢!”
    苏阮没忍住,笑了,“那就好。我一直怕四叔还病着,厌烦见人,轻易不敢登门来。”
    “也不用常来,逢年过节来看看就行。”四婶把下人都打发出去,拉着侄女的手轻叹,“虽说三娘并没进过东宫,到底有过说法,圣上那里,还是有些忌讳的。”
    苏阮点点头:“我听四婶的。”
    这事说来,确实有些尴尬。因为圣上第一次见到苏筝,是在去年新安公主的春宴上。在那之前,苏知让打算把侄女送入东宫、献给太子,路都铺好了,只剩春宴上让苏筝与太子一见,谁也没想到,圣上居然去了,还一眼就看中了苏筝。
    最后苏筝宠冠六宫,太子不尴不尬,四叔十分尴尬。圣上封赏时也干脆略过了四叔,只给他升了个少府监的闲职。
    四叔因此有些郁郁,四婶却很看得开:“你们姐妹好,就很好了,他都紫袍加身了,还能有什么不满?我和你四叔没有子女,看你们就和自己的孩子一样,更别提,我亲自养了三娘几年,只有盼着她好的,放心。”
    苏阮眼眶微湿,一时竟说不出话。
    倒是四婶看出她有心事,柔声询问,苏阮这才把来意讲了。
    “这是好事。”四婶笑着拍拍她的手,“不过我近来不大出门,还真不知道谁家儿郎合适,你等我托人打听打听。”
    苏阮有点不安,就说:“其实大伯家的梅娘帮侄女打听过……”她把几个人选的情况和四婶说了,“我是觉得,都有不足之处,所以想来问问四婶。”
    四婶奇道:“有孩子不好吗?我倒觉得蛮好,省得自己生了。”
    苏阮:“……”
    四婶看她一副惊呆的样子,便笑道:“还是没生过,不知道怕。我年轻时有四五个要好的小姐妹,如今已经走了三个了,你知道因难产而死的,有几个?”
    苏阮不敢答话,四婶伸出两根手指,“两个。一个没生出来就死了,一个,孩子倒是生了,大人没保住。你别嫌我吓唬你,我这个年纪,见这种事真是见多了,你当那些鳏夫因何丧妻?至少有三成是因为生产死的,剩下还有两成,是因生产不顺坐了病,久治不愈。”
    苏阮做梦也没想到,她最后是因为怕生孩子,同意去见赵培刚赵郎中的!
    作者有话要说:  赵郎中:……万万没想到有娃是加分项!
    付舍人:哼!
    第10章 难平 ...
    付彦之觉着,最近圣上看他的眼神不太对。
    有好几次,他都以为是自己衣冠不整,或者脸上蹭到了灰,圣上才会有那样、想笑又忍回去了的神色。
    但付彦之平素就不是个邋遢的人,面君之前,也必定先检查仪表。发现圣上看自己,时常带着调侃和端详后,付彦之退回衙署,还又检查一番衣着,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因为苏阮了。
    可她或者苏家姐妹,又为何将此事禀告圣上?付彦之想不通,只能眼观鼻、鼻观心,顶着圣上别有意味的眼神,将拟好的诏书呈递上去。
    圣上接过来扫了一眼,递给旁边的宰相林思裕,笑道:“真是一支生花妙笔。”
    这是一封调任官员的诏令,要升迁的大臣,正是林思裕的亲信,他便也跟着赞了付彦之两句,敲定这封诏令。
    林思裕本想说完此事,付彦之告退后,自己单独与圣上说几句话,不料圣上竟留下付彦之,让他先去忙。他不敢多言,临走时却难免盯了付彦之两眼。
    圣上从宝座上起身,慢悠悠往偏殿走,一边走一边示意付彦之跟上,“卿中进士几年了?”
    “回圣上,九年了。”圣上这个问题,付彦之有些意外,答得却稳稳当当,毫不迟疑。
    圣上摆摆手:“不必拘礼,就当闲聊一样。朕记得你是改姓归宗的,之前因随母改嫁,曾随继父姓,是么?”
    “是。”
    “继父在洪州为官?”
    付彦之明白了,面上却不露声色,答:“是。”
    圣上就停住脚,笑看他一眼:“你倒瞒得结实!若非贵妃说与我听,我都不知你与她们姐妹是旧识。”
    其实圣上这话说得很没道理,付彦之哪有什么瞒不瞒的一说?他早跟苏家断绝往来,难道因为他们家现在富贵了,他就要贴上去相认不成?
    但圣上是不可能没道理的,付彦之只得解释:“臣继父与先郑国公确曾同为洪州刺史僚属,不过臣……”
    “你怎么?”圣上打断他,“贵妃可说了,她六七岁的时候,你和徐国夫人带她去逛过灯市。”
    付彦之后半句“与娘娘男女有别,并不熟识”,就这么给憋了回去。
    圣上笑起来,却没继续提苏阮姐妹,而是进到偏殿,叫付彦之陪他下一局棋,期间只问了几句有关洪州灯市的问题。
    直到棋局过半,圣上才又问:“卿亡妻也去了一年多了吧?怎么还没续娶?”
    “臣父母不日到京,婚姻大事,臣还是想请父母大人做主。”
    圣上点点头:“理当如此。”他落了一颗子,转头看一眼内侍监程思义。
    程思义会意,示意闲杂人等都退下,单留他义子守在偏殿门口,自己则亲自执扇给圣上打扇。
    付彦之就知道今日还是得谈苏阮,不由绷紧肩背,坐得挺直无比。
    “你和徐国夫人的事,朕听贵妃说了。”圣上将付彦之的变化看在眼中,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而是轻叹一声,“贵妃一直替你们可惜,如今难得重逢,又都青年失偶,真的不能重续前缘么?”
    付彦之先谢过圣上关怀,然后说:“臣自知鄙陋,不足与徐国夫人作配。”
    圣上道:“朕面前,卿如此自谦,莫非是说朕有眼无珠,选错人进中书省么?”
    付彦之忙欠身道:“臣不敢。”
    圣上笑了笑,“若徐国夫人有意与卿再叙旧情,卿意下如何?”
    “徐国夫人绝不会有此意。”付彦之答得十分肯定,“臣也不敢高攀。”
    他说话时,头微微抬起,视线与圣上一碰即收,显得谦恭又直率。
    圣上回去就和苏贵妃称赞:“付彦之有公卿之气。”
    苏贵妃好奇,却还没等细问,圣上就牵着她手,神秘兮兮道:“他对你二姐,绝没有忘情!”
    “圣上如何得知?你问他了?”苏贵妃眼睛发亮,连连追问。
    “问了。他嘴上说不敢高攀,自知鄙陋,但他面上神态、身上气息,一切言语之外的表现,都只有三个字:意难平。”
    这份意难平令圣上感到愉悦,也让他明白,苏阮不乐意就是不乐意,与年纪、样貌等等因素都关系不大。
    他愉悦了,想到付彦之肩膀绷紧,眉心不自觉纠结的样子,就有点同情,还和苏贵妃说:“可惜了,二姨若肯回心转意,和付彦之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贵妃就试探着问:“若二姐真的回转,圣上做这个大媒如何?”
    圣上皱眉:“不是说好了,给二姨挑个服紫的公卿么?”
    “那你刚刚还说付彦之有公卿之气呢!”
    圣上:“……”
    苏贵妃见他无言以对,笑嗔一句:“我就知道你只是嘴上大方!不肯就不肯,反正让二姐点头,比让你点头还难上百倍。”
    圣上被娇滴滴的爱妃,说得面上讪讪,又觉她的话十分有理,便说:“好好好,我做大媒,只要他们两个都肯,我就做这个媒,促成这段良缘!”
    苏贵妃紧跟一句:“圣上千金一诺,可不许反悔!”
    圣上失笑:“我要反悔,你还不闹得我吃不下睡不着?”
    苏贵妃听了圣上的金口玉言,便真的闹腾了圣上一会儿,然后趁着更衣之便,叫过邵屿吩咐:“明日徐国夫人与人约在千秋观相看,你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付彦之。”
    前面苏贵妃跟圣上说的一席话,旁边侍候的邵屿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此不用苏贵妃再多说,他已经明白自家主子的意图。
    “娘娘,臣办此事容易,却逃不过程思义的眼睛。”
    “怕他做什么?”
    “倒不是怕他,只是,万一他禀告陛下,怕陛下与娘娘怄气。”
    苏贵妃听了就有些犹豫,邵屿趁机献计:“不若臣先将此事与他说了。程思义对陛下最是忠心,他也最明白,陛下离不开的,是娘娘,没必要把徐国夫人牵扯进来。”
    其实邵屿从一开始,就不赞同自家娘娘把宠爱分给姐姐,只是当时见苏贵妃主意已定,他一个奴才,不比人家亲姐妹亲密,不敢多言而已。
    如今难得徐国夫人是个明白的,娘娘也放弃此念,邵屿就想从根本上杜绝此事。但要做这事,无论如何避不过宫中、乃至朝中权势最盛的内监程思义。
    “他会听你的吗?”苏贵妃也知道程思义对圣上忠心,正因为如此,她更担心事情还没办成,程思义就告诉了圣上。
    邵屿立刻拍胸脯保证:“臣定尽己所能,说服程思义!”
    于是,付彦之好不容易熬到散衙回家,还没等换件衣裳,就听说了徐国夫人明日约人相看的事。
    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人,还一脸贱笑的问他:“你就不想知道她约的是谁吗?”
    “不想,滚!”对着圣上不敢发的脾气,总算有了出口,付彦之指着大门,对特别欠打的宋敞说,“门在那儿!”
    “啧啧。不想就不想嘛,发什么脾气?”宋敞不当回事的坐下,转头问侍女,“有樱桃酪吗?来一碗。”
    付彦之深吸口气,丢下他,自己进房更衣。
    宋敞吃着樱桃酪等他出来,好像完全忘了徐国夫人的事,还问付彦之:“明日休沐,要不要去我七叔的园子散心?”
    “不去,大热天,还得出城。”
    “那去平康坊喝酒?”
    “约的是谁?”
    “啊?啊,还没约呢,等你发话呢,你要是去我再……”
    付彦之冷冷看着他:“谁问你这个了?”
    宋敞一脸懵:“那你问的什么?”
    付彦之盯着他不说话,宋敞就一脸呆滞的回盯,两人面面相觑有一会儿,宋敞才作恍然大悟状,拉长声调,“啊”了一声,“你问徐国夫人啊!”
    “……”这混账怎么这么欠揍呢!
    “你问徐国夫人,你就直说嘛。你不直说,我哪知道你问的是什么?”
    付彦之:“来人!送客!”
    宋敞哈哈大笑,“你也有今日!哈哈哈!怪不得上次我从宫城外接了你,提了一句徐国夫人,你就再没好脸色,原来,哈哈哈哈!”
    付彦之额头青筋直跳,忍了半天,才忍下痛殴好友的冲动,只问:“嫂嫂是不是有日子没打你了?”
    宋敞立刻擦了眼泪,收敛笑意,正襟危坐道:“礼部司郎中赵培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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