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它足有成年人半个拳头大小,坚硬又薄,触手清凉,可以掖在洛九江领口里面。这枚鳞片的边缘十足锋利,然而当洛九江尝试着把它贴肉而放时,鳞片薄而锋利的边缘就一下子圆润了起来。
    “我的东西,即使是一片离体多时的鳞,也绝不会伤害到你。”寒千岭并指,隔着衣襟在那片龙鳞的位置上一点,指尖下能探知到洛九江清晰的心跳,“比玉佩好看,是不是?”
    洛九江哑然失笑,没想到寒千岭还惦记着这事。他翻覆地将这片鳞看了几遍,确定鳞片根部并未沾染血色,这才放轻松了口吻,玩笑道:“龙也脱鳞吗?”
    寒千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用一种慰然又固执的口吻说话:“这是我心口的鳞。”
    “别摘下来,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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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迎接朱雀使者,青龙书院准备了极其丰盛的晚宴,也直到这个时候,这两人才双双现身。
    朱雀使们都恨不得抢到寒千岭身边来问他的安危,然而青龙书院诸学子的“洛郎”之声又一次响起,欢欣得像是要冲破书院的顶棚。
    洛九江也不避讳,大大方方地随着寒千岭一起在朱雀使团一行人中落座,他一转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双始料未及的人物,不由得又惊又喜:“雪姊,小刃?你们竟然也来了书院,是何时到了这里?”
    “是啊。”封雪微笑道:“我们是何时来的,以什么身份来的,又因为什么来的呢?这真是个好问题啊。”
    第115章 相思病
    洛九江何等警醒,一听封雪语气不对, 当即就知道大事不妙。他回忆了一下封雪原本预计到达的是四象中的哪一界, 再联想一下封雪来到青龙书院的这个微妙的时间, 当即正色肃容道:“我昏头了,此前见到雪姊也没打个招呼, 刚刚竟然忘了上午打过照面,还来问你。”
    这态度不可谓不诚恳,猜测不可谓不准确, 反应不可谓不迅捷。然而封雪死地里亲眼见过洛九江那张死也说活的破嘴, 对此只是呵呵一笑, 不为所动。
    洛九江一见没能哄住,立刻合十拜了一拜。他有一个性独特的竹马, 后来又添了位性情古怪的师父, 现在连公仪先生都纳入顺毛的范围, 三十六计早就练得滚瓜烂熟。
    “雪姊别气我, 我和千岭太久没见了,别说是你, 就连我师父也挡不住我。”他可怜兮兮地对着封雪眨眼:“我在青龙界也有给你们买特产, 你不是最爱给小刃扎辫子吗, 我给小刃买了许多花头绳。”
    和封雪小刃这一个月来在行程上的反复折腾不同, 洛九江在书院里好吃好喝好睡, 连朋友都交了满书院,养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脸都圆了一点。此时再配上他故意圆睁着眼的搞怪模样, 封雪只看了一眼就绷不住脸,噗地笑出声来。
    “行吧,看你至少还记得小刃,原谅你。头绳呢?”
    洛九江虽然最开始虚晃一枪,但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没说假话。他当即从储物袋里捧出一大扎彩色发带来,无一根不带着青龙界特有的风格。
    封雪:“……”
    封雪表情一言难尽地从中随便抽出一根,墨绿的发带上用鲜红色的粗犷线条绘了半截张牙舞爪的巨龙:“九江,都是你亲自挑的?”
    洛九江诚恳地点了点头。
    “红配绿啊,真是意想不到……”封雪露出个牙疼一般的表情来,语气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你这种左手基友右手竹马的人生赢家,审美品味怎么这么……直男?”
    往常封雪说话所用词汇再新颖,洛九江也能联系前后连猜带蒙懂个八成,但现在这句,他是真不明白了。
    “雪姊?”他带着疑惑轻唤了一声。
    “没事。”封雪敷衍道:“钢管直,好事,夸你呢。”
    她把洛九江送的这一把发带全都放进了储物袋里。
    从她刚刚的表情来看,这一束头绳儿显然是不合她的审美,然而她虽然神色中还带着好笑,收起礼物的动作却十分小心,就像洛九江当初收下小刃送他的那一小座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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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枕霜流唤洛九江过去。
    自从他来书院以后,一直住在公仪先生的竹斋,几次洛九江来找师父,都看见他们两个隔桌而坐,桌上一壶清茶,两人都面色不虞,不知合计出了个什么。
    现在这次也是一样,枕霜流和公仪先生一同坐在堂上,公仪先生脸上带着他惯有的风雅笑意,枕霜流面色却已然黑如锅底。见洛九江上前来施过礼,他硬邦邦道:“叙过旧了?”
    洛九江老老实实道:“叙过了。”
    “嗯。”枕霜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腻够了?”
    这话问得突如其来,内容又有点尴尬,洛九江眼神飘忽一瞬,还是公仪先生给他补场:“昨日我和你师父一起闲逛一阵……西坡那片桃林的风景确实不错。”
    洛九江:“……”为老不尊吧你们!
    对于洛九江登时瞪大的眼睛,公仪先生视若不见,继续优雅地保持微笑,枕霜流则冷冷回视回去。他看着堂下那个不如生煎,只会添堵的逆徒,恨恨地把一块玉佩甩到他面前,被洛九江抄手接住。
    不同于他七岛上送给洛九江的那块,这块玉佩上的花纹显然深而有力,刻出一条昂头吐信,蓄势待发的小巧灵蛇形状。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是神态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能从碧玉之中一弹而下。
    “上一块不够好看,是不是?”枕霜流淡淡道。
    洛九江:“……”
    为什么他们两人会在这件事上较劲啊?
    枕霜流炯炯逼视着洛九江,目光里很有种“我这就看看你把我送的玉佩放在哪儿”的劲头。洛九江被他师父的目光看出了一后背的白毛汗,总有一种自己要是把玉佩戴在腰上,枕霜流就会抄起碧玉摁进自己头盖骨里的预感。
    洛九江:“……”
    他无可奈何地依样把玉牌挂在脖子上,只是并未却并未掖入里衣贴肉安放。枕霜流神色间虽不满意,但也算含糊着放过了他。
    “圣地的事,你知道了?”
    “知道,千岭昨天跟我说了。”
    昨天晚上寒千岭就把自己为何成为朱雀来使的缘由给他解释了一遍。如同七岛秘境一般,圣地也是一方灵气浓度不菲的世界。只是不同于七岛小世界,那里控制秘境的核心在七岛中由各族长轮流保管,圣地的界膜非常特殊,百年一开。
    它不但每百年才会打开一次,而且还只允许而立以下的修士进入,当然三年后圣地还会再开一次,这次就只出不入;要是有人贪图此地灵气旺盛药草繁茂,想要干脆在此清修百年也没门儿——三年时间一到,圣地会把所有修士都扔出去。
    “奇怪,此方世界好像自己就有脾气一样。”洛九江当时这样评价。
    寒千岭看着他,但笑不语。
    虽然免去了一番口舌解释,但枕霜流看起来更心塞了些。他阴着脸道:“你知道就好。灵蛇界也有进入圣地的名额,此次圣地十八年就开了,是个难得的机会,九江,你愿去吗?”
    洛九江大喜:“多谢师父成全!”
    枕霜流:“……”突然就很不想让徒弟去了!
    “为了将来三年的成全,一时分开你应该能够忍得。”枕霜流郁郁道:“我们明日带你回灵蛇界,你自己安排着与你这些书院朋友们道别吧。”
    洛九江一惊:“这么快?”
    “对。”枕霜流阴沉道:“早计划好的。”
    洛九江虽然有点不信,但也没有当面质疑师父的道理。他悻悻摸了摸自己鼻尖:“是,弟子知道了。”随即他又贼心不死地试探道:“那个,师父,能带使者一起回去吗?”
    “……”枕霜流斩钉截铁,“想都别想,死了你那颗春心。”
    洛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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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九江本是要去找阴半死道别,正巧遇上游苏也在药峰上做客,这下倒省了他从阴半死这里离开后,再去找游苏的工夫。
    一见洛九江,屋中的两人眼睛都亮了一亮,显然对昨天那件已经传得风雨满楼的“美使者听一言顿倾心,俏洛郎凭半面便夺人”的传言好奇已久。
    两人之中,竟然是阴半死先开了口:“你和朱雀使,怎么回事?”
    洛九江咂舌奇道:“书院消息流传太快,竟连老阴你也听闻了?”竟也有人敢和阴半死聊八卦?
    他倒不觉得是游苏方才在阴半死这里做客时说的——游苏待人处事的性格放在那里,堂堂君子,绝不至于背后说人。
    “我亲看见的。”阴半死淡淡道。
    没想到以阴半死的性格,居然也会和书院学子一齐去凑这份迎接使者的热闹,明明他最爱清净,对这种人群喧闹之处避而不及。
    也是巧了,阴半死多少年才来出门一次,就把我的八卦撞个正着。洛九江一边想着一边无奈摇头,脸上却分明带着点自豪的笑意:“那是千岭,我自幼和他一起长大,他是我今生倾心之人,我的后背,我的手足,也是我一半的性命牵系。几月前我们遇到一桩意外,彼此间失去了音讯联络——不过以后再不会了。”
    看洛九江脸上仿佛放着光一样的含笑神情,游苏当即便祝福了一声。阴半死却依旧锁眉不展。
    似是为了不负他一贯以来的形象,阴半死当即就给洛九江泼了一头冷水:“朱雀使美则美矣,但身上气味不对……你自己心里长数。”
    游苏好奇道:“阴师兄是闻到了什么古怪药味?”
    “是血味。”阴半死言简意赅道:“不是真实味道,是感觉。”
    他曾经从无数人的贪婪恶意中存活下来,那种时刻伴随着朱雀使者的,几乎能够具现化的强大恶意,并不是能被真实嗅闻触碰的存在。
    他能判断,靠的是自己过往丰富的血泪经验。
    这个话题可不好再深入下去,洛九江忙出言打了个岔。他当即笑道:“怎么阴兄不喜欢千岭?我还以为你会和他处得来些呢,毕竟你们两个还怪像的。”
    阴半死果然注意力被立刻转开:“我们像?”
    “是啊。”洛九江不怕死的笑道:“从我见阴兄的第一眼起便觉得亲切,毕竟你们都一样气质冷淡,也一样漠然无波,就连骨子里的骄傲也挺……”
    其实最相似的,还是他们两个对世界都抱有仇恨的情绪,只是阴半死的敌视之意比寒千岭要淡上许多——但大家都是朋友,这样的话说来就伤人了。
    洛九江只拣着听起来不痛不痒的部分讲。
    “胡言乱语。”阴半死闻言直接转头传音给药峰弟子:“洛郎疯了,灌药带走。”
    “别别别。”洛九江忙举手叫停,“其实也不单你一个人像千岭,阿苏也和千岭很像。”
    “……”阴半死质疑道:“他们?”
    游苏反而兴趣盎然地催促道:“是吗,有哪里比较像?”
    “你们对外的态度很像。”说到这里洛九江连眼神都柔和下来,“虽然千岭看着不易接近,但做事时和你一样恪守礼节,俨然君子,绝不轻越雷池一步……我照顾你时能有经验,也是从小和千岭在一起呆得多了。”
    游苏恍然点头:“难怪洛兄最知道怎样待我。”
    阴半死无力地揉揉眉心,近乎抬杠般问道:“公仪先生也像,是不是?”
    “确实像。”洛九江诚恳道。
    “……”
    “老阴你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们的确是像。你回忆一下,是不是千岭和公仪先生的容颜都是难得的好看?”而且还都是异种呢!
    阴半死对洛九江的忍耐显然已经到了尽头,他屈屈手指示意洛九江倾身过来,离自己近些,然后指着窗外风景,从牙缝中气笑道:“来,你看窗外那株花,跟他像吗?”
    洛九江沉默了一小会儿,似在回忆什么东西。
    半息之后,他诚恳道:“这倒是不太像了,不过我曾摘过一朵形貌相似的,拿来别在他襟上……”
    “……”阴半死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直接拎着洛九江后领把他扔出门去:“病入膏肓了,难看,不治,给我滚出去。”
    洛九江:“……”
    下一刻那扇被啪地关上的门扉又重新打开,阴半死从中扔出几个丹药小瓶,丢在洛九江的身上。
    洛九江:“……”
    阴半死这一系列动作太快,游苏看得眼花缭乱,愣一愣才反应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忙问道:“阴师兄,你给洛兄的是什么药?”
    “他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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