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他一颗心确实是往偏里长的,从前是偏贵妃,现在除了贵妃,还偏向了贵妃生的儿子。
因而自然是不可能顺着胡皇后的意思,让尚食局赢了的。
珍贵妃用余光看了他一眼,便知道这次优势全然落在自己这边了。
她偷偷地朝着胡皇后轻蔑地一笑,然后柔声道:“臣妾觉得,也不一定非得分出个好歹来。尚食局的手艺固然不错,不过臣妾觉得,还是小厨房的更明白太子的口味。”
“太子他身子一向不好,胃口本就不大,若是让尚食局的人再慢慢适应他的口味,怕是要病得更重了。”
珍贵妃看着只是个为儿子着想的母亲,实质开始说要“比试”的是她,现在和稀泥的也是她,往难听里说,不过是胡搅蛮缠罢了。
可惜皇帝就喜欢她这胡搅蛮缠。
他闻言,大笑了三声,道:“那便按照贵妃说的,以前是什么样子,就还怎样吧,朕觉得尚食局和东宫那边的手艺,却是是不相伯仲的。”
胡皇后看着珍贵妃那得志的表情,简直快把手中的帕子都搅碎了。
她深呼吸了几口,扯出了个端庄的笑,说道:“皇上,这一次比试,实在费时费力的,若是不出点什么成果——”
她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皇帝用她从未见过的、居高临下的冰冷眼神,看了她一眼。
胡皇后心中一颤。她原以为自己不过是不受宠,但到底也是这后宫之主,皇帝还是敬爱她的。
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原来皇帝这么些年忍她在这个位置上,不过是因为她还未挡了谢婉珍的路。
胡皇后心中苦笑,面上却不显,只是顺着皇帝的意思,说道:“那臣妾便全凭皇上做主吧。”
皇帝收起了眼底的冷冽,抚了抚下巴,看了谢毓和戚槐几眼。
两个小姑娘,比他最小的女儿也没大几岁,但一看就是乖巧伶俐的,站在那边一动不动,却还是能显出一股子灵巧劲儿。
皇帝顿了一下,笑着说道:“不过朕觉得,皇后的话倒也没错。”
胡皇后惊喜地看了他一眼。
但皇帝的下一句话,却和她的想象全然不同。
皇帝说道:“眼见着马上就要年节了,今年晋王也要回来,延臣宴上怕是要缺人。”
“恰巧先前段康平那老东西来问我要人,这两个看着就是会干事的,便让她们去帮忙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卡到爆炸,一写皇帝我就觉得浑身不对头(这是短小的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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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橘饼(九)
谢毓一惊,微微抬了头,往上面看了几眼,却也没看出皇帝到底是什么表情。
皇帝想了一会儿,说道:“延臣宴向来是提前一两个月便要准备起来,尚食局的这个走动方便,但东宫里碍于宫禁,确实不好出来。”
他像是思索了一会,然后道:“李仁,你去让人打个方便行走的腰牌来,到时候送到东宫去。”
谢毓:“.......”
又是牌子?
谢毓呆呆地眨了下眼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她不用离开东宫,这是好事。
但这父子俩怎么这么喜欢给人送牌子呢?
但总归领恩是没错的。且这跟刚才那一把金锞子不同,算得上是“大恩”,谢毓便直直地跪了下去,行了遍大礼。
三跪九叩倒是不至于,大梁的礼节中,除了对已经埋在土里的老祖宗,其他时候顶多也就是磕三个头。
谢毓行礼的样子很好看,不是那种后妃的搔首弄姿,而是轻快利落的,三个头磕得又快又响亮,一套下来,看着诚意十足,实则额头红都没红一下。
谢毓别的都怕,就不怕磕头,毕竟自小她就顶顶的叛逆,和她那秀才爹斗智斗勇,实在斗不过了,便会像这样磕三个头,然后假惺惺地流几滴眼泪。
到底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一套下来,不管她做了什么,她爹都只能长长地叹一口气,说一句她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然后由她去了。
珍贵妃在上头看着,倒是对谢毓多增了分喜欢。
不骄不躁的,学东西也快,进宫前加急培训了一两个月的礼仪,拎出来比好多在宫里呆了几个年头的宫女儿都要好。
虽说关系远了点,到底也算是他们谢家的姑娘,总归是不同的。
珍贵妃一顿,将思绪扯了回来,转过头,对皇帝说道:“万岁爷,时辰也不早了,衍儿的晚膳还要小厨房的做准备,不如就这么散了吧?”
皇帝一点头,说道:“都下去吧,小厨房的也都尽些力,若是太子身子好转了,朕大大有赏。”
倒是一句话都没再提尚食局。
尚食局的也知道这次他们夹在那两位的中间了,对这结果也没什么不满,齐齐地一拜,跟在谢毓几个后面出去了。
明堂里面很昏暗,唯一的一点光还是从后面的槛窗里透进来的,谢毓直到踏出门槛,才发现日头已经高高地挂在正空了。
她心道,今日太阳很好,橘饼该晒得差不多了。
于是唇边不由地就带了一点笑样子出来,被白芷看见了,待到了偏僻点的宫道,便跟她咬耳朵道:“又拿了个牌子,就这么高兴?”
谢毓本想说不是为这个高兴,但觉得真正的理由听着很是微妙,于是含含浑浑地应了,说道:“以后我做腰带都得做结实点的,不然两个牌子一起挂在上面,怕是没几天就得磨坏。”
白芷倒也打心底里替她高兴,略伸了个懒腰,说道:“你回去跟太子爷报个喜吧——这两天都忙得没空去正殿那边,听说太子爷的病已经好些了,正好让他听点好消息,说不定还能好得快些。”
不用她说,谢毓早就这么打算好了。
橘饼拿出来得早,长安干劣的风一吹,本就干了一般,加上今日算得上是晃人的日光,待谢毓缓了口气,去查看的时候,已然晒好了。
橘色的圆形蜜饯有四五寸大,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晶莹的糖汁凝结在上面,像是冬日的冰棱般剔透。
谢毓用手捻了个,咬了一口,入口酸甜,不是很糊嗓子,很适合解苦。
且橘饼又有清热解毒的功效,也算是一份"药膳",正适合给现在的太子爷。
谢毓挑了一半好的,拿有盖的罐子装了,剩下的拿给白芷他们解馋。
谢毓往正殿方向走了几步,却猛然发觉今日药味最重的地方不是正殿,而是院子后面的一个亭子。
她有些奇怪,往那边走了两步,却远远地听到了一串说话声。
“......殿下,晋王此人,不快些下手,必留后患。”
——是柳泽的声音。
随后是一长串熟悉的咳嗽。
宋衍声音沙哑,里面包含的意思冷冽如冰:“废话,你不说本宫也知道。”
接下来的声音稍微小了些,谢毓听得不大真切,但也捕捉到了“皇上”“秋狩”几个词。
谢毓的额上“刷”地冒出了一层冷汗,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料一个不稳,踩到了根刚落下的枯枝。
那枯枝还很干燥,折断的时候发出了“咔嚓”的一声脆响,在一片静谧中很是明显。
谢毓心说:“他们听到了没?”
她随后又自嘲道:“又不是聋子,自然是听到了。”
谢毓认命地贵了下去,抖抖索索地道:“奴婢谢毓。”
——没再说别的。
如果太子爷想罚,听到了这些她已经能想一想棺材本够不够了;如果太子爷想放过她,那自然是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解释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前面一阵沉默,然后,那个清隽的身影坐直了,朝她的方向虚扶了一下,说道:“过来吧。”
谢毓低眉顺目地走到了他们旁边。亭子四周围着一圈帘子,里面点了三五个炭火盆子,上面分别煮着药汤和清茶,水雾腾腾地冒出,倒也很是暖和。
宋衍的身子看着确实是好了不少。烧退干净了,也能慢慢下床,现在坐在亭子里,竟也看着不很劳累。
谢毓将橘饼摆了出来,看着宋衍道:“奴婢前两天做的蜜饯,今天刚晒好的,正巧给殿下解解苦。”
宋衍盯了她许久,没有说话。
倒是柳泽插话道:“谢姑娘,你突然过来,也不知道教人通传一声......”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流语气,话里也不知道几个意思,却也够谢毓膝盖一软,“扑通”地跪下去了。
她说话像是从牙缝里憋出来的一样,含着一半恐惧:“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够了。”宋衍神色莫测,喝了口手中的茶。
宋衍的目光从茶杯上沿直直地射过来,看得谢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殿下......”
柳泽看了眼宋衍的侧脸,宋衍平日一向没什么表情,叫人看不明白。因而他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宋衍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是光看先前他对谢毓的态度,实在不像是会为这些事情惩罚她的。
宋衍叹了口气,朝她勾了勾手指头,说道:“你倒是出息了,竟然又得了块牌子。”
谢毓脸色一白,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不知自己为何心虚,嗫喏道:“是皇上和贵妃娘娘体恤下面......”
宋衍见她不动,一挑眉,说道:“起来。”
谢毓跟只兔子似的窜了起来,站到了宋衍身边。
小石桌上有一盘残棋,上面只有两颗棋子。
大约是玉雕的,很是精致,一黑一白,分居与梨花木的两侧。
宋衍见谢毓巴巴地看着那两颗棋子,眼睛扑闪扑闪的,面色稍霁,说道:“你听到了多少?”
真没多少。
不过这话谢毓自己都不信,迟疑了一下,说道:“奴婢没听太真切.......”
宋衍执了颗黑棋,轻轻地放在了棋盘上,“啪”地一声,跟敲在谢毓心头上似的。
谢毓:“......”
谢毓:“太子爷,您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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