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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节

    竹喧想了想,道:“没有啊,少爷到了兖州之后,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府衙处理公务,身边伺候的都是咱们府里带去的人,并未与什么陌生女子接触过。”
    “你再仔细想想,这近一年的时间,真的没有吗?”钟夫人问。
    竹喧认真想了想,道:“回夫人,自奴才从益州回来之后,少爷那边的情况奴才不得而知,但在此之前,少爷真的没与什么陌生女子接触过啊。”
    钟夫人心中暗自生疑:那羡儿此话从何说起呢?莫不是还是不愿成亲的借口而已?但看他神情,又不似作伪,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啊,夫人,奴才想起来了,若说少爷身边的外来女子,真的没有,假的倒是有一个。”竹喧忽道。
    “假的?”钟夫人疑惑不解,“这女子还能有假?”
    “嗯,是假的。安公公为了掩饰太监身份,假扮新雨跟在少爷身边伺候。那扮的是真像,不知他底细的人根本都看不出来是假的。”竹喧道。
    钟夫人这下彻底懵了,喃喃道:“这是魔怔了,把假的当成真的了?”反应过来后又觉不对,那若是把假的当成真的了,做尽不该做之事,到底又是真的还是假的?
    次日一早,长乐宫东寓所。
    长安穿戴整齐,对着镜子整了整帽子,又揉了揉自己稍显苍白的脸,这才转身出门,向甘露殿的方向去。
    分别了近一年,这长乐宫似乎一点没变,一花一草一砖一瓦,依稀还是她离开前的模样,只路上碰见的太监们有个别眼生的,但对她都是点头哈腰恭敬有加。
    宫里人耳目最灵,她养病的这十来天,太医一日隔一日地来诊脉,人参灵芝燕窝鹿茸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东寓所送,这哪是一个太监该有的待遇?再加上司隶部下面要增设一个内卫司,陛下要亲自派人过去负责这个内卫司的日常工作的消息在宫里都已经传遍了。诏令下了这么久,司隶部都把内卫司的地方给腾出来了,陛下却迟迟不派人过去。为什么还不派人过去,原因这不明摆着的吗?因为他想派的人,暂时还不能过去。
    长安虽不想自作多情,但也认为内卫司的这个位子应该是给她留的。她心中有些感慨,原本就打算此番回来要为了掌权而对他不择手段了,然而不等她动手,他却自己放权了。慕容泓这个男人,旁人永远都猜不到他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个凭她的智慧也无法完全掌控,地位上比之于她又有绝对优势的男人,果然就是不能如钟羡一般让她心不设防全然信任啊。
    不过,根据这十几天来他对她非一般的厚遇来看,她觉着他目前八成是想向她发射糖衣炮弹。糖衣她是肯定要舔掉的,至于炮弹么,是替他兜着还是给他扔回去,就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
    第400章 相见
    长安一路走到甘露殿前的海棠树下,看着右侧那棵海棠树树干上的刻痕,她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这一趟她出去,因她而死的人可以刻满一小半树干了,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她这又算什么呢?
    “诶?你哪来的啊?让让,这扫地呢。”耳边忽传来一道极不客气的声音,长安转过脸一看,是个面生的小太监。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长寿便从甘露殿内疾奔出来,上来就呵斥那小太监:“作死呢,连安公公都不认得,那眼珠子莫非长着用来喘气的?”
    小太监虽没见过长安,但显然听说过她这号人物,一听她的名头那脸顿时就白了,卑躬屈膝告罪不迭。
    “寿公公,别这么严厉嘛,人家确实没见过我,不认得我又有什么稀奇的。”长安挥挥手让那小太监退下,笑着对长寿道。
    长寿也笑道:“安公公,你不知,我这也是为他着想,如今这长乐宫规矩严着呢,像他这么没眼色,早晚得给发落了。不说他了,安公公你这身子大好了?”
    “不过伤寒而已,不好我哪敢到御前来?陛下还未下朝?”长安问。
    “是,陛下最近政务繁忙,上朝时间都比较长。”长寿说着,看了眼长安,试探道“安公公,你此番秘去兖州,可是立了大功了吧?”
    长安面露得意,道:“那是,如若不然,谁又能知道大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居然聘过赢烨的亚父当幕僚呢?”
    长寿神色一僵,讪讪道:“确实是不可思议。”
    “你方才说如今这长乐宫规矩严着呢,什么意思?”长安问他。
    长寿道:“是中常侍张公公,他对陛下说长乐宫宫人多有偷奸耍滑怠忽职守之弊状,实在是不成体统,所以建议陛下要整肃宫纪严于律下,陛下同意了。在以前,陛下若是不在甘露殿,咱们去一下净房甚至在外头逗留一会儿,那都没事,现在可不行了,我出来跟你说话,那都是违纪,待会儿若是他要追究,你可得帮着求个情啊。”
    长安笑道:“那你还是回殿中去吧,我也不能一回来就坏他的规矩不是?”
    话音方落,紫宸门那边隐隐传来侍卫的行礼声。长安抬眸看去,远远便见一人肤白如玉金冠龙袍,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向这边行来。其风姿仪度,如同一朵迎风傲举的牡丹,那束带当风秀骨清像的模样,让长安很是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美人在骨不在皮”,虽还看不清眉眼,然观其身形,便知来者定是个美人。
    慕容泓心中还在盘算着方才朝上所议之事,漫不经心间一抬头,看到海棠树下站着的那个人后,他步伐忽而迟滞。
    这一瞬间的迟滞,不仅仅是因为他看到长安站在那儿,更是因为,直到长安站在了那儿,他才注意到,原来那两株海棠早已到了花期,开得纷披婉垂云蒸霞蔚。
    这样繁茂热烈的两树花开在他的殿前他都未曾发现,可见没有长安在身边的日子,他的心里眼底,到底还剩下了些什么?
    短暂的停顿过后,他又恢复了正常步伐,款款来到殿前。
    长安与长寿行过礼后,他看着长安,语气与表情一般平静,道:“好了?”
    “托陛下洪福,奴才已经大好了。”长安笑盈盈道。
    “甚好,进来吧。”慕容泓转身向殿中行去。
    到了内殿,长福等人伺候他换了常服,将龙袍挂在殿中铜镜旁的衣架子上。
    慕容泓在书桌后坐下,屏退众人,独留了长安在殿中。
    “上次钟羡已经跟朕汇报过兖州之行的情况,但很多细节他都语焉不详,朕想听你再说一次。”他抬眸看着站在御案对面的长安道。
    长安道:“是,那奴才就从遇到李展开始说起吧。”
    兖州之行,若说钟羡向慕容泓汇报的不过是个框架,那长安此番无疑就是来填充细节的。
    比之钟羡,她自然知道许多只有她才知道的细节,比如说李展和那块铜牌,比如说她与冯士齐的来往,又比如说,她决定刺杀赵王父子的原因。
    她在说话的时候,慕容泓就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她。她与去年离开时不同了,瘦了,高了,气质比之当初更加沉着稳重,言辞虽一如既往的恭敬婉切,举手投足间却多了一丝以前所没有的气势,似是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在背后支撑着她一般。
    当然,这些他其实都不是很在意,若论强大,这天下,谁又真正比得上他呢?更别说只要不死,他会越来越强大,名正言顺地强大下去,直到真正的睥睨天下唯我独尊。
    他在意的是,她的眼神还是那么生动灵活,她的表情还是那么从容自若,甚至于她的语气,都跟以前一般,恭敬中略带一丝讨好般的亲昵。但是,在她身上,他找不出一丝与想念有关的痕迹。
    近一年的时间,三百多个日日夜夜,在此时的她眼中,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她像是昨日刚刚离开,而今日就已归来,不需要思念任何人,也根本不会去思念任何人。
    慕容泓发现了这一点后,便渐渐收回了投在她脸上的目光,转而看着自己御案上的笔挂。
    他所不知道的是,其实长安在初初见到他的瞬间,心中是有些不合常理略带感伤的跃动的,只是他表现得那样平静,平静得那样自然,自然得甚至让人有了疏离感。于是那份原本就不算强烈的跃动,也就随着这丝疏离感渐渐消散了。
    长安原本就是个自制力不弱的人,她想让自己表现出何等模样,自然就能做到百分百的相像。
    “……察觉刘璋与冯得龙不对付,而刘璋又欲借刀杀人的计划后,奴才就想着,决不能让钟羡毫无意义地死在他们的内斗中,如若不然,不仅太尉与陛下要生嫌隙,失去钟羡这样的臣下,对陛下而言也绝对是一大损失,兼之当时别无选择,所以奴才才出此下策……”
    慕容泓听着长安对刺杀赵王父子之事的解释,这样的理由即便是真的,在他看来也不足以给她刺杀赵王父子的胆量,但是她给出的这个理由的核心使他心中倍感熨帖,于是他也就不打算深问了。
    长安的汇报告一段落后,慕容泓问她:“在赢烨手中有没有受什么罪?”
    “没有,除了冬天不给汤婆子外,他倒也没怎么为难奴才与钟羡。”长安深知慕容泓小肚鸡肠,她若敢说在赢烨手中受过的罪,嘉容那小哭包接下来的日子估计就真不好过了。
    慕容泓顿了顿,复又抬眸看着她道:“听说在回程中你为钟羡挡过一支毒箭,钟羡对你甚是感激。”
    长安有些无奈道:“奴才跟他解释过多回了,他就是不相信。陛下,您是了解奴才的,您觉着奴才是愿意为了旁人献出己命的人吗?”
    慕容泓目光清澈而幽深地看着她,不语。
    长安腹诽:一年不见这小瘦鸡怎么深沉了这么多,真有些不习惯。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孟槐序派来的杀手在围剿我们,钟羡他们把奴才护在身后,奴才身无缚鸡之力,丝毫也帮不上忙,只能留意周边情况,以期给钟羡他们减轻一些负担。就在那时,奴才无意中看到道旁的树后有人用弓箭瞄准钟羡,情况紧急,若出言提醒恐怕他来不及躲闪,于是奴才就伸手推了他一把。谁知奴才去推他时他正好往前一跃,奴才推了个空,重心不稳踉跄了过去,钟羡一回身,就见奴才挡在他面前,还中了一箭,然后才有了这场误会。”长安解释道。
    慕容泓听罢,半晌不言。
    殿中静默了良久,慕容泓道:“替朕磨墨。”
    长安过来给他磨了墨,慕容泓当着她的面写了一道封官诏书,吹干后递给她道:“此番兖州之行,你不仅替朕剪除了心腹大患,更将钟羡毫发无损安全带回,不负朕望功在社稷,这,就是朕给你的封赏。”
    长安双手接了诏书,忙跪下谢恩,平身后却又磨磨蹭蹭地挨过来道:“陛下,奴才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什么请求?”
    “就是奴才这官职名称能不能改一改?您看,内卫司督司,内卫司都死,这也太不吉利了。”长安嬉皮笑脸道。
    慕容泓见她故态萌发,心中倍感亲切的同时,面色自然也忍不住轻松起来,问:“那依你之见,改成什么名称为好?”
    长安想了想,道:“内卫司指挥使如何?”
    慕容泓只得重新再写一封诏书。
    “陛下,那这个内卫司,是由奴才一个人全权负责么?”长安问。
    慕容泓点头道:“自然,谢雍手下有一千二百名徒兵,如有需要,这些人你也可随时调用,但是,一定要通过谢雍,你不能亲自发号施令。”
    长安明白,这意思就是刺探调查之类的事情内卫司去做,而抓人抄家之类的事情,则由谢雍去做。换言之,谢雍和她乃是一明一暗互相配合的关系。
    “奴才省得,谢陛下隆恩。”不费吹灰之力便达成了目标,长安此刻可谓心满意足。
    慕容泓从她身上收回目光,摊开案上的奏折道:“若无它事,你退下吧。”
    “是。”长安拿着诏书退出内殿。
    慕容泓看着她的衣角在殿门处一闪即逝,捏着奏折的手指却渐渐发了紧。
    他觉得自己方才表现得很好,冷静克制,从容不迫,丝毫不损他身为皇帝的威仪与气度,可是……
    长安出了甘露殿,向东寓所走去,走着走着,便出了神。
    慕容泓他变了,以往,只有两人在冷战之时,他才会用今日这般平静的目光看着她,如若不然,他看她的眼神,总是柔软而温艳,如同三月江南开在霏霏细雨里的花一般,有种让人不能去就不忍去折的美丽。
    而如今,这种美丽,不见了。
    他与她,仿佛终于各归其位,除了主与仆的关系之外,再无其它牵扯。
    这本是长安一早盼望的结果,然而当这一天终于来临之时,她不知自己心里为何还会升起这般清晰而深刻的失落,就仿佛被人夺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永远不能开口去要的那种失落。
    她有点难过,但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熬过去的。感情是把双刃剑,既能让她得到旁人得不到的利益,也能让她承担旁人不必承担的责任。没了这份感情,她固然在慕容泓这里失去了一份保障,但同时也多了一份自由,而这份自由,足以让她赶在他卸磨杀驴之前,为自己留好退路……
    “安哥,安哥!”
    长安正琢磨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身后忽传来长福的叫唤声。她驻足回头,只见长福站在不远处对她道:“安哥,陛下召见。”
    长安再次回到甘露殿内殿,发现殿中只有慕容泓一人,而他正站在书架前看书。
    “陛下,召奴才回来有何吩咐?”行过礼后,她立在门内道。
    “把殿门关上。”慕容泓手中翻着书页,眉眼不抬道。
    长安回身关上殿门。
    慕容泓将书放回书架,来到一侧的书架竖板旁,看着长安道:“过来,量一下有多高了。”
    长安:“啊?”
    慕容泓站在那儿沉默地看着她。
    长安觉着气氛有些不对,但量个身高而已,她以前也做过这事,眼下自然也没什么理由拒绝,遂故作坦然地走过去,摘下帽子放在书架上,然后背对竖板站好。
    慕容泓站在她面前,伸手探向她的头顶,像是要帮她划高度的模样,可是手伸到一半,却突然勾住她的脖颈将她往自己胸前一带,头一低就吻了上去。
    第401章 不择手段
    长安嘴唇忽然被堵住,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慕容泓往前一步就将她压入竖板与墙壁所形成的夹角之中,吻得更深更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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