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马有跟马地主家是同一个祖宗,不过马地主那家是嫡枝,马有家是旁枝,已出五服。所以斗地主那会也没有牵扯到他们家。只是马有命不好,生下没多久就死了爹,娘又改嫁。自小跟着大伯大伯娘过日子。小的时候有他爷奶的照拂,他的日子还算不错。只是他渐渐长大,而爷奶渐老,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照顾。且两老口要靠着儿子儿媳吃饭,对孙子的事自是管不了那么多。于是十八岁的马有,连亲事都没有说。他大伯娘根本就没想到给他说亲事,指望他在家里多干几年,多挣几年的工分。
“三丫,我跟你姐有话说。”
“说啥话?还有我不叫三丫,我叫三美,美丽的美!”三美站在他前面。
马有眼巴巴地看着大美,哀声道:“大丫,我就跟你说一句话,就一句话。”
大概是同病相怜,在大美干不动活的时候,马有总会悄无声息又不惹人注意地帮她一把。
渐渐地,大美发现马有的好意,也会时不时帮他一把。就这样,两人渐渐有些靠近,虽然从未私下说过半句话。两人总是在对方累的时候默契地伸出手,推一把或拉一把。
两人一直维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直到年前马有突然跟她说喜欢她,说开了春就让媒人上她家提亲,先把亲事定下来。这样他也好帮她干些活,让她少受些累。
那时,她是欢喜的。
懂事以来,大美就知道自己会被奶随便嫁给一个男人,不管那个男人是不是四肢健全,是不是老头,只要那个男人出得起聘礼钱,奶都会把她嫁掉。
然而有一天,一个四肢健全且年纪相配的男人且她有好感的男人,亲口对她说喜欢她时,她脸红心跳,心里期盼着亲事能成。。或许马有家愿意为她出那点聘礼钱,而她长相也不出众,奶不至于要很离谱的聘礼钱。
但是开春以后,没有媒人上门提亲,马有也没有来找过她,即便一起干活的时候,马有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在她累的时候也没有伸出过手。
仿佛年前他说的那些话是她的臆想,她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她渐渐死了心,尤其当她知道奶把她卖出一百块的高价时,她就知道她和马有没那可能。
但现在看到那双期盼的眼睛,她忽然想问问他咋说话不算数。
第26章
“马有, 你说,我听着。”大美推着自行车站在三美身后。
马有暗自松口气, 能听他说就好, 只是有三美在, 有些话他不好话, 吱吱唔唔半天没有吱出一句话来。
三美不耐烦,“马有,你到底要说什么?不说,我们走了。”
“别, 我说。”马有舌头再不磕磕巴巴,“大丫……我没有想到……有些事我自己做不了主……我大伯娘不同意, 那个时候又不知道你奶不是你亲奶……”
“所以你什么努力也没有……”大美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笑话, 当初马有说出那话时,她曾以为有一个年青人会为她鼓起勇气, 那怕千阻万险,也会斩荆披棘, 来到她的身边,携起她的双手。
那只是一个梦, 一个无法实现的梦。
“三美, 我们走。”大美甩着两条辫子,骑上自行车,双脚蹬得飞快,自行车如离弦的箭,嗖地一声不见了。
马有看着那辆飞驰而去的自行车, 眼露羡慕,心里不由地痛恨大伯娘,要不是大伯娘阻拦,他如今早和大丫定了亲,说不定供销社的工作就是他去了,每天骑着自行车去上班就是他。
揣着一腔怒火,马有回了家。大伯娘张招娣在往桌子上摆饭菜,冷不丁瞧见他从门口进来,“到吃饭的时候,就晓得回来?柴房里的柴不够烧,也没见人去砍一捆回来。“
马有本就一肚子火,那经得起大伯娘撩拨,“家里的柴,那次不是我去砍的?东子他们也不小,咋没见过他们下工后去砍柴?”
马有之前在家里常常闷声不说话,忽地高声大吼,大家一时呆住没说话。
马老头看看大孙子,又回头看看儿媳妇,和稀泥,“吃饭,吃饭。”
马怀山压着自己的婆娘不让她说话,一顿饭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吃着。
农村晚上没啥事,都睡得早,马有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去茅厕,路过大伯房间后窗,听到大伯娘在说东子的亲事,他顿时蹲下来,听里面人说话。
“当家的,我们东子也快十七,是不是要相看起来了?”
“你给有子看好人家?先给有子说亲。”
“有子那用得着我给找人相看,他本事大着呢,自己会找媳妇。”张招娣对马有吼她耿耿于怀。
“你是说陈家大丫?”马怀山一拍脑袋,“你不说我都忘了。正好现在当家的是狗子,你找个媒人上门给有子提亲去。”
“有子,有子,一天到晚有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谁是你亲儿子?”张招娣吼了自家男人一通,又道:“你以为狗子是朱秀月那老太婆?人家疼闺女来着,要不也不会好好地把工作给大美。
你没见,大美那丫头不过去上一天班,跟变了个人似的,穿着列宁装,骑着自行车,神气极了,好看得不得了。你说人家看得上有子这么个没爹没娘的?”
“这也是,那你赶紧给有子找家别的姑娘,有子也不小了,都十八了。”
“谁跟你说有子?我在说我们儿子,东子。我们东子跟大美年纪差不多,先定了亲,再过一二年成亲正好合适。”
“你疯了吧?那是有子给自个儿看的媳妇,你怎么说给东子?你想他们两兄弟打架?”马怀山坐起来盯着媳妇,“不准打这个主意,要不老子揍死你。”
张招娣缩了脖子,嘴里仍嘟囔着,“有子结婚后就会分家,那里会在一些。”
听屋里再没有传出声音,马有才蹲着身子回屋,心里想着怎么尽快把大丫的心挽回来。
前家门前,大美嘱咐三美不要把马有的事告诉爹。三美嘴里答应却直觉这事不对劲,转头就把事告诉给二姐。
二美想了想,三美每天都会去接大姐,估摸着马有真想干什么事,肯定不行,只是老让马有在村口堵着,让人看见不太好。于是她吩咐三美,“以后看见马有,赶他走,别让外人瞧见他和大姐在一起。”
陈前在堂屋里问起大美工作的事,见没有什么问题,又问起学校的事。
“爹,在公社小学上学的女娃娃好少,有些班一个女娃娃都没有。”大美担忧道,“也不知道几个妹妹去上学,会不会让人欺负?”
村里的男娃最调皮,她们几个从小到大都被村里的男娃欺负过。
陈前一时犹豫不决,男娃娃手上没轻没重,万一伤了几个丫头的脸就不好了。可不去上学不会识字也不成啊。
“爹,要不你教我们吧?”四美道。
陈前上辈子有钱后也专门请了夫子教他读书识字,只是他年纪大了,略会些常用的字,就不肯再学,原主当初为了工作,狠是学过一番,但也只是仅限于普通的字,正儿八经的上学,陈前两辈子都没有上过。让他来当老师,岂不是害了自己的闺妇。
“不行,爹会的字也不多,能教你们也有限。你们还得上学去跟老师学。”
陈前忽地道:“我们大队为啥没有小学?”
几个丫头摇摇头。
明天他去问问大队长,看能不能在村里建一所小学。
第二日,他没来得及去找大队长,朱媒婆上门了。
先前朱秀月跟朱媒婆约定是三天的期限,说是三天,拖过一二天也没事。朱媒婆费尽心思打听到一户人家,结果却听到朱秀月被枪毙的消息,吓得她窝在家里一天没敢出门。后来她悄悄出门打听,知道朱秀月的事了了。那边又催的急,想着男方承诺的谢媒钱,朱媒婆就往陈家来。
陈家院坝的那棵桃花给砍了当柴烧,陈前找一个松树栽下去,如今只是棵小树苗。每天金宝拿着葫芦瓢给小树苗浇水,看到朱媒婆来,金宝不认得,问:“婆婆,你找谁?”
“这是陈狗子家吗?”朱媒婆眯着眼睛瞧着金宝身上的衣服,估摸着应该是的确凉。
“我爹如今叫陈前。”金宝跟陈前一样尤其讨厌朱秀月给取的名字,狗子,不就是把人当狗嘛。
“你爹在家吗?”
“爹,有个老婆婆找你。”金宝拿着葫芦瓢噔噔地跑回屋里。
朱媒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她六十不到,很老吗?
“你是?”陈前出来时,正看到朱媒婆摸自己的脸,心生怪异。
“我姓朱,是隔壁村的媒婆,大家都叫我朱媒婆。”朱媒婆看着跟刚才小娃一样的衣裳,猜应该是父子俩。
陈前了然,定是有人看上他家的丫头,这是好事,一家闺女,百家求表示他家的闺女行情好。
想到这,陈前脸上有些高兴,请朱媒婆在八仙桌旁坐下,又让六美端来一碗水。
朱媒婆打眼一瞧,瞧见六美从头到脚一身新,忍不住咋舌。陈家的家底厚实,不至男娃,连几岁的女娃也穿新的。谁家不是大的穿了给小的穿,小的身上永远是旧衣服。
陈前后来又详细过问过金宝,离那段时间还有几年。陈前就把朱秀月囤的布拿出来,几个丫头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先拿些布料出来让几个丫头一人做一套新衣裳。
朱秀月很挑剔,凡是有略微有点旧的衣服,都被她放在一边,或是拿回娘家或是拿去做了鞋子。留下的都有七八成新,让几个丫头改了粗一看,还以为是新衣服。
只是朱秀月的囤货里适合男人的布料比较少,陈前选了半天才挑了一块毛蓝色的布料做衣服,一块青色的做裤子。然后陈前和金宝就有了一套父子装的衣服。
看到他们一家子的新衣裳,朱媒婆改了主意,“有一户人家托我上你家来说亲,不过今儿一瞧,那户人家配不是上你家。不知道你家有什么要求?我寻摸寻摸给你重新找一户相衬的。”
对于朱媒婆的识趣,陈前是相当高兴,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最好不过。
陈前道:“我家大美今年十五,又是我头一个闺女,我也早为她打算。现在开始相看,能有合适的也可以先定下来。”
“我家大美勤快能干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现在她在公社供销社替我上班。”
“那就是说大美以后还是得回来农村种地?”种地和上班的那找的对象是不一样的,朱媒婆要先问清楚。
“这难说。”陈前压低声音道,“你也知道我在县城工作十来年,也认识些人。像我们供销社不好进,别的厂却有招人的。比如城里的煤矿,纺织城。”
朱媒婆眼珠子都瞪圆了,这是说大美以后肯定会是工人。幸好她刚才没有把男方说出来,要不脸都要给人打肿了。
“我还准备让大美识字上个夜校啥的,这样以后找工作还可以坐办公室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当下陈前是不忘吹嘘自己的闺女。她的闺女越好,来提亲的人家才会越有钱。
朱媒婆从陈家出来里心时直犯嘀咕,她一个乡下的媒婆,那里去认识那些县城里有工作的人家呢。
村里有认识朱媒婆的人,见她从陈家出来,纷纷上前围住她,结果朱媒婆这一说,好些有心跟陈家攀亲事的人都熄了心。
自家泥腿子,可配不上有工作的姑娘家。
听到村里的消息,陈前露出得逞的笑容。
没钱别指望娶他家闺女!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心态有点崩,
全职写文养不活自己
我反省了一下是不是因为没有爱情,我写的文几乎都没有爱情或者很少。
第27章
朱媒婆走后, 吃过午饭,趁还没有到上工的时候, 陈前带着金宝去了大队长家。
对金宝这个不能带来高价钱的儿子, 陈前觉得让他早早学会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在会挣钱之前, 得有很东西需要学习。比如如何跟大队长打交道, 如何说服他同意自己的想法。
陈前就准备带金宝多看多学。
父子俩到杨家的时候,杨万三媳妇在屋里收拾桌子,杨万三坐在院坝里歇息,见陈前父子俩过来, 招呼他俩坐下,道:“陈前, 你脚怎么样?是不是要借牛车去县医院?”
金宝唤了一声人, 老老实实地坐在陈前的身后。
陈前摇头,“大队长, 还要过几天才到换药的时间。”
“那就好,过几天农忙也结束了, 你想什么时候借牛车都成。”对陈前父子俩,杨万三很同情, 能帮忙一下就帮忙一下。
杨万三对村子里的事向来循规蹈矩, 不做变通。陈前也没有一开始就提起建小学的事。
他道:“我家大美去公社供销社上班了,可没想到她大字一个不识。那朱秀月心狠着,之前的扫盲班都没有让几个丫头上过。这不,大美一去上班可不抓瞎了,一二天还成, 可久了不识点字是真不行的,说不定工作也会撸下来。我就想着大队长知道村里谁会识文断字不?给指个人,我好让大美去请教请教,也不让人白教。”
杨万三不疑有他,攒眉认真想起来。他媳妇刘小红从屋里出来听到陈前的话,笑道:“陈前,你这个脚也就是二三个月的事,那时你闺女还不得回来种地,别费那功夫。”
“陈前,你一个大老爷们,有些事不懂。”刘小红很是贴心地劝道,“你看十里八乡的那个乡下姑娘会识字?那是识字没用啊,种田要识字干吗?一堆大姑娘小媳妇里,就你家闺女会识字读书,别人指不定怎么说呢?要是免费的扫盲班,上上也就算了,你这还专门请人,可不是让你闺女以后等着人家笑话嘛?花钱识字还不是个下地种田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