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顾景阳道:“不行。”
    谢华琅不解道:“怎么?”
    “你身上还有伤,不能胡闹,再则,”顾景阳声音低了些,踌躇道:“哪有这么说话的?也有些太不矜持了……”
    谢华琅斜他一眼,却没做声。
    顾景阳道:“枝枝,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谢华琅鄙薄道:“当初答允我赌的人,大概不是你。”
    顾景阳窘迫起来:“……枝枝。”
    谢华琅尤且不肯放过他,又道:“也不知是谁,方才捧着我的脚一个劲儿亲。”
    顾景阳有些无措,重又唤了一声:“枝枝。”
    谢华琅谴责道:“假正经!”
    顾景阳揽住她肩,急忙解释道:“枝枝,我不是假正经,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谢华琅懒洋洋的看他一看,终于合上眼去,道:“罢了罢了,我倦了,要睡下了。”
    顾景阳顿了顿,道:“好。”
    帷幔轻柔的垂下,带起了一汪柔和的涟漪,谢华琅真有些倦了,打个哈欠,睡意渐渐上涌。
    顾景阳平躺在塌上,不知在想什么,就在谢华琅将要睡着时,忽然唤了一声:“枝枝。”
    谢华琅已经有了□□分睡意,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顾景阳道:“你身上有伤,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谢华琅含糊道:“嗯。”
    顾景阳又道:“我先前拒绝,也不是因为不喜欢枝枝。”
    谢华琅含糊道:“嗯。”
    顾景阳道:“枝枝,你乖,好不好?”
    谢华琅含糊道:“嗯。”
    顾景阳这才凑过去,低头吻上了她的唇,松开之后,语气低柔道:“既然枝枝这样坚持,我实在不好推拒,也罢,等枝枝伤好之后,赌注便双倍补偿给我吧。”
    谢华琅含糊道:“嗯……哎???!”
    第57章 喝醉
    谢华琅原还准备过几日便归府,与母亲一道操持兄长的婚事, 虽然能力有限, 但或多或少都能帮衬几分,只是现下身上有伤, 即便真的回去,不能帮忙也就罢了, 反倒会给人添乱, 索性留在宫中静养,一天天的数着日子。
    从简入奢易,早先她在家中,自有一套规章制度, 卢氏虽偏爱小女儿, 规矩却不会打折, 现下到了宫中, 顾景阳见她有伤,又在殿中闷着, 格外娇宠几分, 连带着人也惫懒了。
    这日清晨, 谢华琅起的较之往日早些, 梳洗过后, 便待去妆台梳妆。
    御花园里的木芙蓉都开了,粉红色的花瓣儿层层叠叠, 美得清妩, 宫人们去摘了好些, 搁在玉盘中呈过去时,上边尚且还沾着清露。
    谢华琅随意挑了朵,信手簪入发间,正待叫宫人们描眉涂粉时,余光忽然瞥见了顾景阳。
    他便坐在不远处的案前,手中捧着书卷,径自看的入神,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脸上,有一种玉石般的明透感,既俊秀,又敛和。
    谢华琅心里忽然动了一下,示意周遭宫人退下,轻声唤道:“郎君?”
    顾景阳闻声抬头,目光温和:“怎么了?”
    谢华琅动作放轻,转过身去,道:“你来。”
    顾景阳便站起身,到她面前去,有些疑惑的唤道:“枝枝?”
    谢华琅却将手侧的眉笔递过去,半倚在他身上,低笑道:“闺房之乐,安有甚于画眉者?”
    这原是指张敞画眉的典故,也意喻夫妻情长,顾景阳心中一柔,执起那眉笔,却不知应当从何落笔:“枝枝,我从前没画过,若是画的不好,你不要恼。”
    “道长,在你心里我都成什么人了,平白无故便撒泼耍赖吗?”谢华琅嗔他一眼,道:“画的不好,那便慢慢练,你若是给别人画过,我还不稀罕呢。”
    顾景阳微露笑意,道:“好。”
    谢华琅的眉毛是专门修过的,真的描画起来,并没有怎么费力。
    顾景阳笔力雄健,画工非凡,握笔时手腕也很稳,回想往日里她惯爱的眉形,思量再三,才敢落笔。
    谢华琅生的更像母亲,一双妙目长而灵动,隐含几分狡黠,惯以长眉相配,顾景阳便将她眉黛描的纤长,眉尾微翘,很有些少女的活泼灵婉。
    谢华琅对镜看了看,满意极了,搂着他脖颈亲了口,撒娇道:“道长,你是不是给别人画过?”
    顾景阳扶着她起身,温和道:“真的没有。”
    谢华琅道:“那你怎么画的这样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顾景阳手指细细描摹她的眉眼,道:“兴许是我见枝枝见的多了,白日里见,夜间又在梦中相逢,一颦一笑都印在心间,不知不觉便画出来了。”
    “了不得,郎君愈发会说话了,”谢华琅真有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意思,调笑道:“刚晨起没多久,你怎么背着我偷吃蜜糖?”
    顾景阳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好脾气的笑道:“好了,先去用膳吧,你原就体弱,别再饿着。”
    谢华琅自无不应。
    ……
    先前因宗室谋逆一事,皇帝很是杀了一批宗室,长安战栗,海内惊惶,不仅仅叫勋贵高官们胆战心惊,更是将其余宗室吓破了胆。
    此前的事情,赵王府并不曾参与,然而物伤其类,感怀之余,更有些提心吊胆。
    先帝忌辰那日,世孙明潜胡闹,犯下大错,亏得帝后没有计较,只叫抄写十遍《千字文》,以示惩戒。
    现下有了那么多前车之鉴,赵王世子与世子妃不敢有半分疏忽,盯着儿子抄写完,又一句句教他说话,唯恐进宫之后他再胡闹,惹出什么事端来。
    那么多宗室皇帝都给杀了,难道还会怕一个赵王府吗?
    谢华琅听闻内侍传禀,说赵王世子妃带着世孙入宫请安了,初时还没反应过来,顿了一顿,方才奇怪道:“不是说叫一个月写完吗?忌辰是七月,这会儿可都九月了。”
    “娘娘有所不知,”内侍回禀道:“前些日子世孙病了,高烧不退,太医都没法子,赵王入宫求情,陛下才宽赦了这些日子。”
    谢华琅疑惑道:“我怎么没听说?”
    采青奉了茶来,闻言失笑:“娘娘那时候也病着呢,陛下看顾都来不及,哪里会同您说这些?”
    那内侍也笑道:“采青姐姐说的是。”
    谢华琅不喜欢爱胡闹的熊孩子,但明潜那日胡闹,她当场就教训回去了,后来又罚了十遍《千字文》,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再则,他虽然混账,但也是为了他的思妍姐姐,总算还有那么点意气在。
    谢华琅这几日留在内殿,着实是闷坏了,有个人来说说话,倒也是好事,吩咐人去传他们母子进来,又叫宫人们奉茶。
    世子妃约莫三十上下,相貌英秀,落落大方,施礼之后,便拿目光去斜儿子,叫他上前叩头请罪。
    谢华琅原先还有些疑心明潜那场病是真的还是假的,现下见那小郎君下巴都瘦的尖了,倒对自己那般猜测有些不好意思,吩咐他起身,又问道:“听说前一阵子病了,现下该大好了?”
    “多谢娘娘关怀,现下已经大好。”明潜被她降服过一回,进宫之前又被父母叮嘱过许多次,现下倒是老实,道:“明潜年幼顽劣,不通礼数,又在娘娘驾前失礼,实在有罪,幸得娘娘仁德宽宥,嗯,宽宥……”
    谢华琅脸上神情原还恬淡,听到此处,却忍俊不禁,催问道:“后边呢,后边要说什么?”
    明潜听她这样一说,小脸上便有些慌乱,下意识看母亲一眼,犹豫一会儿,道:“幸得娘娘仁德宽宥,不同明潜计较……嗯,不同明潜计较……”
    方才那席话说的一板一眼,成年人记住自然没问题,然而对一个小孩子而言,却有些太勉强了。
    他脸上一红,又窘又气,转向母亲道:“阿娘,我不记得下边该说什么了……”
    谢华琅见状莞尔,世子妃却有些窘迫,请罪道:“娘娘恕罪,并非臣妇有意欺瞒,而是明潜爱胡闹,实在怕他驾前失仪,这才——”
    该罚的都罚了,谢华琅倒不至于为这么一点事怪罪,示意宫人们扶她起身,这才问明潜:“陛下罚你抄写的《千字文》呢?”
    “在这儿。”明潜自身后保母手中接过,递与宫人,呈了上去。
    “字写的不太好看。”谢华琅看了眼,说了这么一句,见明潜有些不服气,又道:“但就你这个年纪而言,也还不错了。”
    她大略翻了翻,又笑问道:“你母亲为你想了那么多话说,你却给忘了,现下有没有别的要讲?”
    明潜入宫之前,被世子妃拧着耳朵说了无数遍,叫他仔细言行,不要惹事,不免提着心,见谢华琅神情恬静,语气温和,倒自在了些,闷头沉默一会儿,忽然上前去,道:“要不,娘娘来抱抱我吧。”
    谢华琅人在椅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叫娘娘来抱抱我呀。”明潜奇怪的看着她,道:“多少人想抱,我都不让呢。”
    世子妃听得心急,忙上前去将他往后拉,口中道:“娘娘恕罪,明潜并无冒犯之意,因他是双生子,也算是沾了点吉祥气,倒也有人喜欢逗弄他,常求着抱一抱……”
    谢华琅明白过来了。
    双生子本就难得,龙凤胎更是稀罕,更不必说这是王府世孙,极为尊贵,免不得会有人想讨个喜气,特意去抱一抱。
    她原还有些不明所以,现下却真是动了点儿心思,想过去抱抱他,偏此刻身上有伤,不好动作过大,略经思忖,便道:“我现在抱不得,先记在账上,来日康复之后,再叫你进宫来。”
    明潜想了想,道:“好吧,那就先记着。”
    世子妃忙谢道:“娘娘恩典,是他的福气。”
    ……
    这母子俩走了,谢华琅心里边儿却有点乱了。
    她是不信鬼神的,然而有时候,又衷心的希望天上能有神佛,能听见自己的祈愿。
    明潜那熊孩子虽然有点不讨喜,但双生胎的确难得,她若有这样的福气,真是给满殿神佛塑金身都心甘情愿。
    谢华琅想到此处,便坐不住了,吩咐人取了披风来穿,叫人扶着,往前殿去寻自家郎君了。
    她到的也巧,正逢衡嘉端了茶过去,见她来了,忙迎上去道:“娘娘怎么来了?仔细牵动伤处,陛下知道,要心疼的。”
    “哪有这样要紧,过了几日,早就好多了。”谢华琅回了他一句,又问:“他人呢?”
    “娘娘来的不巧,前线有紧急军情传回,陛下正同几位尚书议事,怕是抽不出身,”衡嘉笑道:“娘娘若有急事,奴婢便先去回禀。”
    “我哪有什么急事?”谢华琅闻言,善解人意道:“不过是来寻他说说话罢了,既是在忙,我便不去叫他分心了,你也不必同他说我来过。”说完,向他一点头,转身要走。
    “娘娘暂待。”衡嘉却叫住了她。
    谢华琅回过身去,询问道:“怎么了?”
    “有一桩事,倒同娘娘有些干系,”衡嘉面上闪过一抹迟疑,顿了顿,还是道:“陛下早晚都会同娘娘说的,奴婢却不知道此刻当讲不当讲。”
    谢华琅见他这般神情,心中微微一沉:“是坏消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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